張致遠這廂將京中形勢看得清楚,又揚州遠離中樞,再加上之前刺殺之事讓他遠離了京中權力傾軋的漩渦,他如今只管代皇上牧守好江南,做好本分之事便是了。如今并不像他初到江南時寸步難移的,像是守得云開見月明,處理好事務的同時老婆孩子熱炕頭,心里別提多清亮了。
且說澄泓、安然和蔣韻六月末乘船北上于八月參加順天貢院的鄉試,他們三人中,安然是時下最流行文質彬彬清俊的公子樣兒,澄泓文雅中帶著股質樸味兒,蔣韻最是沉穩又最是細心的。三人脾性相投,是至交好友,又同為府學貢生,遂一道北上。
一日,三人在甲板上品茶賞景。安然喝了一口茶,眼睛一亮道:“這是姐姐莊上種來的茶嗎?吃起來果然舒爽,上次姐姐捎了兩包給我,被老師瞧了硬是要了去,半點都不曾留給我。這次還托了澄泓的福呢。”
澄泓和蔣韻皆知道他說的老師是揚州德高望重的穆大儒,往日聽他說起來倒有些像個頑皮的孩子,老話說‘家有一老就有一寶’怕是這么個道理。澄泓笑道:“你要還想用,我呆會讓杜鵑分一半給你罷。”
“那我可就多謝澄泓兄了,”安然欣喜道,又轉過頭來問蔣韻,“蔣兄此去可是要住在你叔父家么?”蔣韻聞言點頭,安然有些遺憾,笑道:“那你可就要跟澄泓于我分開了,我同澄泓說好了隨他去住張家在京都的宅子,如此一來也便利。”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笑得有些不懷好意,“咱們平時往來不分輩分。只日后在外人跟前少不得要論輩分來。澄泓是姐夫的義子,該隨福生那幾個小家伙叫我舅舅的。而蔣兄你么。”黑白分明的瞳仁似笑非笑的看向蔣韻,“待大外甥女出嫁到你家,你也該隨大外甥女叫我一聲舅舅的,來兩位外甥先叫一聲,舅舅我有紅包給。”
惹來倆人怒視,安然無辜的聳了聳肩膀,蔣韻低頭瞧了一眼掛在腰間的荷包,荷包上繡著‘大鵬展翅’,因知是未婚妻做的,心中一暖。安然瞧這木頭人般的蔣韻露出笑意十有是因為大外甥女。也就是他未婚妻。不免有些郁卒道:“如今蔣二哥好了,已經定了親,瞧我父親的意思只等我過了鄉試就要與我說親了!我推說我年紀小,卻被父親拎著嘮叨了一下午,要不是煦哥兒過來我還真解脫不了呢!澄泓你呢。姐夫沒拿這事兒擾你罷,也是姐夫面冷也不是能嘮叨之人。不過姐夫就是面冷心熱的,想你在府學的時候隔三岔五差人來看你呢。”
澄泓微笑道:“干娘送來的吃食我可沒那么大能耐全吃完。”安然面上一紅,旋即拍拍澄泓的肩膀,“怎么跟舅舅說話呢。”哀嘆了一聲拍在雕花小幾上,“難兄難弟啊!”心里想起家里邊的事兒難免有些煩躁,只不過看著兩旁飛速而過的山水,心情才舒朗起來。
澄泓看向青山綠水,心道:和叔叔有好幾年不曾見面了。雖然幾年來并沒有停止過通信,他清楚叔叔的性格,雖然平時有些吊兒郎當的,但向來跟他說事情都是報喜不報憂。雖然干爹要提過叔叔的境況,與叔叔說的相差不多,但難免的少年的心里還存了幾絲擔憂!作為至交好友的三人怕只有蔣二哥憂慮少罷!船只一路北上。到了京都臨下船時和蔣韻約好安置好相互著人報備一聲。帶著長隨小廝棄船登岸時,蔣韻叔父已打發了轎子并拉行李的車輛久候了。張家領頭來的是孫祿,早半月和孫嬤嬤一塊兒被派遣到京都來修葺宅子。相互別過后,等安然上了轎子,澄泓左右打望了一會兒,并無見旁人,心里難免有些失落,等小廝來催才上了轎子。卻不知等張家轎子剛走,只見街邊拐角不起眼處一頂青色小轎掀開轎簾,不是張文軒是哪個!
幾年的為官生活讓他消瘦不少,青色的衣衫穿在身上像是雋秀的青松,等張家的車輛消失了,他目光才慢慢收回來,嘴角噙著一抹笑道:“去國子監監丞家。”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七月揚州也如京都那般炎熱,因此穿得都還輕薄,桂院里碧樹森森,中間隱著一條沁涼青石板小路,雖是暑熱的天氣,這里卻自有一股兒清涼之意。安寧正帶著福久在桂花樹下一張涼榻上午睡,涼榻四周豎立著四根竹竿搭著一頂紗帳,枕頭邊兒還放著疊放在一塊兒的幾本書,頭上一本書還隨意的翻開,涼榻一角兒還放著一把彩蝶撲花的團扇,涼風吹來,紗帳被卷開了半邊兒。原本窩在安寧懷里睡得香甜的福久迷瞪瞪的醒來,翻了個身隱隱可以看到用梅花式精巧絡子拴著的核桃那般大的麒麟玉雕,蠕動了兩下小嘴兒,似乎不大舒服把小肥爪兒塞到嘴里磨牙。
安寧醒來就見小包子擺了個高難度的動作,他小肥爪兒抓著自己小肥腳丫兒塞進嘴里磨牙,晶瑩剔透的口水流了下來,清透的眼珠兒含著幾分惱怒……
“噗……”當娘的不厚道的笑了出來,該說福久五月開始萌牙了,有了養福生和安康的經驗安寧也就給備了磨牙的小骨頭啊小玩具啊,小家伙不給面子不用,拿到手邊兒就扔開,牙齦癢癢的時候就寧愿啃自己的小肥爪兒,小手不夠用了就吭哧吭哧的去拽自己的腳丫兒來,安寧一個不注意就咬的嫩嫩的小手、小腳丫兒上全是紅點點。可把安寧給心疼的,為了這小祖宗還用空間冰山上的雪蓮花混合其他的靈藥靈草鼓搗出來清涼消腫止疼的藥膏讓他含著,在涂抹在紅點點上,清涼馨香總算能讓挑的很的小包子接受了。安寧從枕頭底下掏出來個巴掌大的玉瓶,給小包子涂抹了,抱著他親了親,給他穿好小鞋子才抱著出來。
鵲兒細聲道:“太太和哥兒醒了,之前蔣夫人差人送了瓜果來,還下了帖子請太太去喝茶呢。”
安寧想了想她這兩個月竟是悶在家里了很少出門,就答應了下來,畢竟是未來親家么總歸是要給些面子的。抱著福久在綠蔭下悠閑得溜達,隨手摘了串葡萄塞到兒子手里把玩,看他黑白分明的鳳眼顯現著孩//最快文字更新無彈窗無廣告//童特有的驚奇,只不過小手兒卻捏著葡萄,像是捏到什么好玩玩意兒般捏捏這個又捏捏那個。桃樹上掛著一個個碩紅的桃子,小包子見了拽著安寧的手要去摘桃子,等桃子洗凈了拿上來給他抱著,塞的胸前鼓鼓的,細看那桃子尖上還被啃出了幾個小牙印。覺得自己找到什么可以磨牙的東西了,捏著桃子像只小倉鼠般啃啊啃的,原來那一串葡萄不知道被丟到哪兒去了。安寧看著直笑,換了個姿勢讓他更舒服些,穿過垂花門,過了四扇木屏風,就到了西廂房,原本福生和安康哥倆就住在廂房的。遂這廂房也是精心布置的,略略有幾點山石,種著芭蕉;綠草夾路,中間羊腸一條鵝卵石路與正房月亮門兒相通,靠院墻處種了幾棵櫻桃,櫻桃早在六月都被采摘完了。小包子注意力果然從手里殘缺不堪的桃子移到廂房里的草木上,不過他跟他爹似的臉上表情不多,可是瞧著無端添了幾分可愛。比起哥哥們來,小包子顯然表情不多,卻不知道這樣更讓無良娘親更想逗上一逗。
過幾日安寧應了蔣夫人的約去參加茶會,蔣夫人親自出來迎了安寧進來,除了她過來,還有相熟的布政使卓夫人,年前蔣家的幺女蔣雪晴和卓家的嫡次子定了親,如今卓家和蔣家就是姻親,蔣家和張家是姻親。他們幾家本來就是盟友,爺們兒間又是至交好友,如今親上加親關系自當更密切。來的人大多是面熟的,只后來的一位安寧沒見過面,蔣夫人就給她解釋說是去年上任揚州知府夫人,只安寧懷有身孕甚少出門,遂沒見過也很正常。
安寧再看了一眼總覺得這知府夫人面善,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不過她向來對她的記憶力很有信心,若是真在哪兒見過的話也肯定會記得的,席間也不由得多看了幾眼。惹來卓夫人狐疑,拉了拉安寧,低聲道:“怎么你認識那知府夫人?”
安寧搖頭,惹來卓夫人白眼,“那你頻頻看人家是為何?我倒是記得到這知府家有兩個未出閣的女兒,怎么看上人家女兒了?”
安寧失笑,和卓夫人交頭接耳道:“哪是這事啊,我只是覺得那知府夫人頗有些面善,一時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你可知她家的底細?”
“這我聽我家老爺偶爾提起過,只說這新上任的知府姓陳好像是蘇州人,之前在福建為官,有一子二女,至于他家夫人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為人倒挺和善。”完了卓夫人又問了句:“你家泓哥兒今年也十五了罷,也該說人家了,要不我和鐘太太幫你相看相看?”
“別別,我就那么一說,澄泓也不急,我家老爺說了待明年殿試過了再行商議。”安寧趕緊澆滅卓夫人的熱情,感情她和按察使夫人當紅娘當上癮了,心里邊兒也沒怎么將這知府夫人的事兒放在心上。
卻沒料想到次日,知府夫人送了帖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