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廣安寺回來,景曜他們幾個也跟著回來,哥倆打馬在前,安寧抱著小湯圓還有張玫、福久坐車在后,進了城,此時雖是天近黃昏,長空碧藍,西方天際掛著的紅日將大片云彩渲染的金黃。
揚州乃天下數一等繁華之所,這時街道兩側依舊有不少擺著的攤子,百貨吃食,各色俱全。路邊一花攤子上一盆海棠開的極好,只因價錢高還沒賣出去,婆子掀開簾子笑道:“這海棠開的好,大爺說二姑娘可是喜歡?要是喜歡,就使人買下來。”
安寧隨著看過去,覺得很不錯,張玫隔著紗帽看到也是欣喜,婆子咧開嘴同那花攤子說去。那花攤子前面是一賣鮮亮的小荷包和帕子等小物件的小攤子,兜售的是個老婦人,瘦得厲害,佝僂著背,用粗糲的手殷勤的接人給的銀錢,聽到聲音直勾勾的看過來。
安寧似有所覺,往那邊看去,押車婆子道:“鄉下婆子沒見過世面,這樣盯著瞧!”說罷,把簾子放下來。安寧眼里閃過疑惑,依稀覺得有些面熟,一時又想不起,就丟到腦后去,前面景曜和景佑也有說有笑,看著小攤子覺得有趣,買了幾個面人,一行人才往家去。
那兜售小荷包的老婦人眼睜睜的看著一行人走遠,就跟木頭似的杵在那里,直到旁邊人不耐煩的催促她才動起手來收拾小攤兒。
回了家,張玫歡喜的讓丫鬟抱著那盆海棠自去了,景曜把買來的面人分給福久一個,軟團子咿呀咿呀的叫的歡,景曜逗他。杵著那捏的栩栩如生的面人兒舉來舉去,軟團子水亮的大眼睛滴溜溜隨著轉。福久也湊過去逗著他玩。安寧把軟團子放下在榻上玩去。小湯圓經逗弄,不愛哭的,這會兒見哥哥們跟他玩,可勁傻樂。
安寧轉頭見景佑坐在一旁兀自發呆,笑道:“景佑是怎么了?”
景佑神色自若,把玩著手里的面人,道:“母親我沒事兒,就是覺得這面人捏的栩栩如生罷。”
景曜聞言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這話說的他都不信。更何況是母上大人了。不過自家兄弟有心事?這幾天都有些不大對勁,呆會兒還是問問罷,這一愣神的功夫,軟團子咯咯笑著把面人捏的稀巴爛,很有探索精神的還想往嘴里塞。唬的景曜和福久連忙阻攔,福久捏捏軟團子的小嘴兒,噗嚕嚕幾個泡泡,回頭同安寧道:“娘,弟弟餓了。”
景曜鼓著俊秀的臉頰,可惜已經不是包子狀的了,扯著安寧的胳膊道:“娘,餓餓,吃飯飯”
“額……”安寧狠狠瞪他一眼。吩咐廚下專門準備幾碗白飯給大爺,讓他吃‘飯飯’去!
景佑不由得翻個白眼,心情卻是舒暢多了。
翌日,安寧下帖子請昔日幾個交情好的官太太來敘舊,免不了被幾人聯合起來‘擠兌’一番,話里‘酸酸’的。這個說‘一品誥命夫人’,那個說‘矜貴太太’,她這個‘老人’拍馬都及不上軟團子受歡迎。軟團子現如今七個月了,被養的愈發玉潤可愛了,又不怕生,誰抱著都笑呵呵的,十分的討喜。來的幾個人最小的孫子都比軟團子大,因為這個又不少虧安寧這個做娘的。
安寧去京城這幾年也沒和她們斷了聯系,時不時的還會交流信息,如今見了面也別有一番情懷,家長里短的話一番。
布政使卓夫人看著安寧的臉,笑道:“看你這幾年沒見,一點也沒變,難怪張大人就守著你一個呢。還不老實交待你是怎么保養的,跟那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似的。”
“你別打趣我了,還大姑娘呢,如今外孫都兩歲了,瀾哥兒說話溜些了,前些日子還追著琳哥兒叫弟弟呢,直教人哭笑不得。”安寧避過這‘保養之道’打哈哈,其實被問起來也有些煩惱,現在還好,貴婦們的保養各有秘方,她現在這樣并不算特別,旁人也只會說她保養有方,再過十幾年,別人就會背地里說她是妖怪了。青春常駐對女人來說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永葆青春那就不只是讓人側目了,弄不好,會招來禍事。安寧暗自警醒,心里將這點記住,好好找找有沒有什么法子可以在臉上做文章的,哎……
安寧這么一說,幾人果然笑了起來,狄氏欣悅道:“瀾哥兒可是聰穎,八個月就會說話了,虎頭虎腦的別提多可愛了。”
通政使鐘夫人不樂意了,連忙道:“我家芾哥兒先生都夸聰敏,也知上進,老爺愛的不行喲。”
……大家謙遜半日,安寧抿著嘴笑,不知誰說到這幾年揚州的新鮮事兒上去了,鐘夫人向來心直口快,撇嘴道:“想那極為轟動的科考舞弊案你也知道,再來就是那知府家,鬧的沸沸揚揚,原不知既是官府備案正當分家的,還擺出什么嫡兄嫂的款兒來,平白惹人笑話。”
卓夫人暗地給鐘夫人使眼色,心道這人怎么就什么都往外說,被這鬧的也知道原來如今的揚州知府和張家也有些淵源。想來當初陳家來要回出嫁多年姑奶奶陪嫁的事兒,在揚州雖不說傳遍了,但稍微一打聽就能打聽出來。至于鐘夫人說的這事,實在是有些腌臜,才鬧得人盡皆知,知府家也被鬧的臉上無光。再者知府家的大女兒嫁給了鐘大人的侄子,兩家有些親戚關系,鐘夫人這么說也無可厚非么。
安寧一怔,旋即反應過來如今的知府乃是陳嘉懿,自從張家到京城后,得到陳家的消息也就兩回。一回是張瑤出嫁時,邱氏厚著臉皮來添妝,說些‘……雖說咱們兩家斷了關系,但你母親乃是老太太懷胎十月所生,是陳家的女兒,這份血緣豈是能斷就斷得了的?你若是怪,就怪大太太和我,萬不能怪老太太,她是真心疼愛你的……老太太得知你明日出嫁,就派我到都城來,說不管怎么著也得給她女兒留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親添份嫁妝,圓了那份念想罷。這里面是當初你母親的舊物,如今給你了……’的話。二回是陳母去世,報喪的往張家報,人死燈滅,張瑤到底也沒參加陳母的吊唁,只讓人將吊唁的白禮捎回去罷。
倒是沒想到揚州這邊也被鬧了,雖不知具體如何,但看鐘夫人的神色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兒,笑笑就沒深問。
大家笑鬧一陣,吃過酒,便散了。
安寧笑笑,抬頭看天空澄碧,云卷云舒,桂院雖然近來被精心打理,畢竟這院子好幾年沒人氣,到底比不上京城的院子,更何況京城還有大老爺在呢,也不知道這些天這人有沒有照顧好自己?想著又笑笑,轉身回屋了,抱著軟團子親親。
安寧這次回揚州來,一來是掛念安夫人,二來是順便處理這邊的產業。如今安夫人身體痊愈,就是那糟心的事也得到了解決,安寧也空出心思來整理揚州這邊的產業。景曜和景佑不可避免的被抓了壯丁,他們倆心思不在這里,得空就偷溜出去,拎著福久去游瘦西湖去了。
獨留安寧自個對著一大摞的枯燥無味又繁瑣的賬冊盤看,要說以前看到這田莊鋪子的收益,心里頭還高興些的,畢竟是攢下來的私房么,如今這數字沒多少意義。安寧便打算不再置辦鋪子了,張家的鋪子不多,家里多是田產宅子,這樣的才穩妥些,京里頭也只鼓樓西大街那兩處鋪子。張瑤出嫁的時候,田莊鋪子總共給了六個,雖說里面有陳氏的陪嫁,但那些也是從公中出的。眼看明年張玫也要出嫁了,陪嫁的田莊鋪子也得相看相看。
再想那跑出去游景兒的兩兄弟,這外面的鋪子和田莊他們左右都是要管的,她置辦這些個田產莊園日后不還是留給他們幾個的。中秋節時讓他們倆置辦個節禮都催念了好幾回,她這樣苦口婆心都為了誰啊誰?景曜連打了幾個噴嚏,揉揉鼻子,笑嘻嘻道:“誰這般掛念小爺呢?”
福久抬起頭來,篤定道:“曜哥昨日又踢被子了罷。”
景佑揉揉發癢的耳朵,聞言笑道:“看,福久都知道你這人睡覺不老實,想來別是著涼了。”
景曜辯駁道:“去去,不知道好的不靈壞的靈啊,我身體好著呢,肯定是誰心心念念小爺我呢。”
福久歪歪頭,道:“是娘么。”不可謂不一針見血,見血封喉,喉間發堵,堵的景曜一時說不出話來。
景佑忍不住摸了摸福久的頭,十分樂意看到景曜吃癟。
如今瘦西湖風景旖旎,一泓曲水,宛如錦帶,長堤柳翠,荷浦熏風,四橋煙雨,萬松疊翠,香海慈云,可謂是‘兩岸花柳全依水,一路樓臺直到山’,別有清秀婉麗的風姿神韻。
揚州鹽商富甲天下,瘦西湖湖畔又是風光綺麗,因此不少鹽商在此修建別院,湖上也有許多華麗的畫舫往來。景曜見了眼饞,有意往船上一游,便是讓長隨租了條畫舫,悠悠的在湖面上行駛,好不悠哉。。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