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這么不小心?”安寧邊幫張致遠涂傷藥邊說。在皇上南巡回京時,一路上順順利利,然而這份順順利利也沒讓南巡隊伍增添幾分輕快。
和原本南巡出巡時的暢快不同,除了閱黃河時的皇上遇險,再加上因為當地官員的玩忽職守造成的洪災。雖然這幾年隨著一系列政策的頒布,還有皇上大刀闊斧的整頓吏治,還有國庫虧空的追繳,國庫總算有了盈余,然而這洪災的損失原本可以降低,然而現在卻是造成了更多的災民流離失所,損失嚴重,更險些讓皇上陷入困境。
再加上一些不為人知的原因,回程途中整個御駕的隊伍籠罩在莫名壓抑的氣氛中,再加上六月溽暑,太陽就像個火球,陽光把地面烤的塵土飛揚,地皮都翹起了邊,隨行的眾人個個汗涔涔的跟從水里撈起來似的,然而卻不敢有任何的失儀。
快到京城南郊時,從官道兩邊的樹林沖出一群蒙面的死士,這些人手持兵器,就沖著宣武帝的御駕猛力沖殺。不管中間廝殺如何,皇上安然無恙,御林軍死傷不少,張致遠也被波及,胳膊被砍了一劍。他從內衣撕下一片,胡亂包扎了一下,混亂之下,其他人關心宣武帝去了,因也沒人注意到。不幸中的萬幸是,這些死士的兵器上沒淬毒……
等這可把原本因為張致遠平安歸來而欣喜不已的一家人嚇得不輕,安寧就吩咐趕緊派人去請大夫,小廝們都是機靈的。知道事關重大,所以不敢耽擱,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把大夫請來。
別看張致遠修煉《清心訣》沒幾年。他雖說沒有景曜福久他們先天經脈里就帶靈氣,再加上開始修煉時年齡不小了……這先天條件不足,不過天道酬勤。外加在張致遠修煉的前段時間,安寧已經有意識的給他滋養身體,溫養經脈,后面更是那些靈果靈藥,但凡景曜他們有的,張致遠也是有的……
大夫為張致遠診斷后,也說是失血過多。心神耗疲等等一大堆術語。之乎者也一通的,但張致遠肩膀上受的傷不重,只是沒及時處理,當時也就胡亂包扎了,再加上當時事態混亂。張致遠也沒放在心上。
其實按照張致遠現在的體質,這傷口不過兩天差不多就能愈合了,不過安寧看不過他這么不重視的態度,箭箭都往老男人肺管子上戳:“還真當自己是年輕人了?也不看看你現在什么歲數了?都是做外祖父的人了,怎能不顧著自己的身體?還有就算你有功夫,可你到底在外人看來還就是‘身無縛雞之力’的文官,還真當自個是英勇無敵了?”
不過嘮叨歸嘮叨,手上上藥輕柔的動作也沒停。雖然安寧嘴上不承認,但大老爺在家總歸不一樣。主心骨、頂梁柱在,能夠依靠和依賴,心里才比較安穩。
‘老弱病殘’這些個箭頭咻咻的往大老爺身上扎,原本回家來還沒享受到溫香軟玉外加天倫之樂,就無辜中了這些冷箭,一口老血埂在嗓子眼。反駁不是,不反駁也不是,只是默默的記了一筆,睨了嘮叨不停的安寧一眼,懲罰人的滋味也不錯的……
安寧臉微微一紅,暗恨自己居然能看懂張致遠眼光中表達的意思,強自鎮定道:“涂好,好了。”
張致遠沒錯看,嘴角輕揚,道:“為夫是否英勇,寧兒不是最清楚嗎?”
安寧愣了下才反應過來,紅霞迅速染上了雙頰,要比厚顏無恥,幾個景曜都趕不上大老爺,正經嚴肅說出‘一語雙關’曖昧不清的話,而且臉不紅氣不喘的,一臉浩然正氣,任誰也想不到這人能說出類似于‘’的話來……
安寧嗔了厚顏無恥的老男人一眼,卻不知此刻雙頰緋紅,眼含春水,媚眼如絲的模樣兒有多誘人―當然是在幾月不知肉味的老男人看來。心動不如馬上行動,負傷的大老爺順勢攬住娘子的腰,正準備做些什么少兒不宜的事兒……
“爹爹,爹爹――”
奶聲奶氣的,是景琳的聲音。這小家伙是個人小鬼大的,知道今天張致遠回來,天不亮就開始折騰起來了。要不知道怎么回事,這小壞蛋從小就精力旺盛,還不會走就想著跑,上躥下跳的,偏偏這小壞蛋忒機靈,看顧他的丫鬟和奶娘片刻不能錯眼,要不然一眨眼的功夫這小家伙都能藏著找不著了。
要不怎么說兒女都是債呢,福久小的時候愛靜,找到感興趣的東西能自己玩一上午,安寧就覺得這孩子怎么這么沒活力啊。得,等到景琳時,這小家伙精力旺盛到讓安寧頭疼的地步,這孩子怎么就這么鬧騰啊,就不能安靜會兒,和福久倆人中和下才正好呢。
小湯圓天不亮就開始折騰,折騰完了奶娘和丫鬟們,顛顛的來折騰安寧,這般折騰那么嬉耍的,還不等張致遠回來,小腦袋就不斷地磕頭兒了,安寧趕緊讓奶娘給抱走了。要不然張致遠回來這么大動靜,怎么就沒有景琳這小壞蛋來搗蛋呢。
只不過這來搗蛋的時機可挺夠巧的……
剛才那黏膩的不行氣氛被戳破了,緊接著一鵝黃色的小身影從外面沖進來,跟一鵝黃色的小雞仔似的,咯咯的叫喚著。張致遠原本還有些被打斷的不悅,也因為朝氣蓬勃的小雞仔的如火熱情似的親近,偃旗息鼓了。想當然的又被涂了一臉口水……
安寧朝跟了過來不安地站在門口請罪的奶娘等人揮了揮手,順手掠了掠鬢發。這邊兒父子來親密,景曜他們幾個孩子也過來了請安了,“母親,父親的傷如何了?”
“沒什么大礙,只是皮外傷,過幾日就沒事了。”張致遠‘負傷’回來。還真把幾個孩子嚇了一跳,若不是安寧攆他們去休息,他們還非得要留下照顧呢。
一家子和樂融融,景琳一直黏在張致遠身上。(大悅,家里頭那絲陰霾總算是煙消云散了。
只是事情還沒結束呢。等到一番夫妻間水乳交融后,安寧戳戳大老爺略顯單薄的腹肌。“瘦了。”
“別惹火。”張致遠聲音喑啞帶著情事后的慵懶,感覺就跟一根羽毛刷過脊梁骨似的,引起一陣顫栗,安寧瞬間老實了,收回作怪的手指。抬起身子來問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洪水中失蹤的消息傳來,全家都駭然,原本該順順利利的南巡。接連折騰出這些事兒,家里人也跟著掛念,心里邊兒忐忑不安的,好在你平安回來了。”
張致遠攬著安寧,苦笑著將他們受困的事簡略說來。說起來前面和大管家打聽到的差不多,原本防洪大堤還未建成,洪水如期而至,護衛們護著皇上往安全地方走,退到地勢較高些的地方。本來那時節就是黃河的汛期,再加上今年北方雨水充足,接連下了好幾日的暴雨,水位比往年高一些,等到了安全地方。出去的路被堵住了,得虧山坡上還有座破廟,勉強遮風避雨。
“那日是你吧?”雖說是疑問句,卻帶了些篤定的意味,也不怕安寧不承認。
安寧一愣,斂下眼皮。半邊臉置于陰影中,“是我,原也不過是試一試,不料想你那么敏銳,乍然看過來我嚇著了,不過總算是放心些了。”輕描淡寫的將這件事說完,當日精神力被耗費一空,如今也沒恢復完全。
張致遠俯下頭去,與安寧額頭相抵,安撫著安寧,“讓你和孩子們擔心了,肩膀的事是我一時大意了。”當時廝殺的慘烈程度是安寧所想象不到的,御林軍死傷不少,那些死士半個活口都沒留下,就是僥幸沒被殺死的,也咬破嘴里藏的毒自殺了,很明顯是訓練有素的死士。也虧得當時混亂,沒誰注意到身為次輔的張致遠身手了得,當時安寧都準備上的軟劍也染上了血腥……
“不服老不行啊,老爺。”
原本還有些沉悶的氣氛被安寧這句話戳的干干凈凈,張致遠咬牙:“沒見過你這般會破壞氣氛的女人!”
安寧撇撇嘴,“事實如此罷了,這兩年家里發生了那些個事,總歸不是偶然,這次你又……”想到什么,看看張致遠,欲言又止。經歷了福久染天花,張致遠被困遇刺的事,安寧是真知道害怕了,不管怎么說,張致遠就是她和孩子們的依靠。就算是有空間有通天手段又如何,萬一張致遠有個好歹,她斷然沒那使人起死回生的手段。
在不講人權,等級分明,視生命如草芥的封建社會,妄想以一人之力對抗整個社會規則,那根本是蚍蜉撼大樹,與之相比,白日飛升實現的可能性都要大。想來都覺得心悸,憋屈,抑郁,還有幾分不甘。
張致遠心思細密,再加上和安寧多年夫妻,默契不說十足,七八成也是有的,看其神色,略一思索,便道:“你且別擔心,這事兒還不止表面上那般簡單……”
這話有深意,安寧抿抿嘴唇,沒多問,原本腦海里思緒亂糟糟的,沒有睡意,可偎在張致遠身邊,鼻息間全是令人安心的味道,沒一會兒竟是閉眼睡過去,一夜無夢。
皇上一回到京城,便頒示旨意廢黜皇太子,引起朝堂上下軒然大波。
沒立儲君時,朝堂上就波濤暗涌,站隊的站隊,結黨的結黨,私斗的私斗,等到睿親王被立為太子,‘睿王黨’紛紛彈冠相慶,只不過太子這幾年,不但勢力沒有得到壯大,反而處處受到節制,原本位高權重的黨羽紛紛被剿滅,被削弱,就連傅閣老如今不過是纏綿病榻,熬油了。
如今太子被廢黜,對于‘太子黨’來說不啻于晴天霹靂,而對其他皇子來說,就完全不同了。這使得原本沒平靜幾年的朝堂又不平靜起來,只不過因為皇上震怒,這些爭斗還只是擺在私下里,還沒有顯示到明面上罷了。
不說朝堂上的反應,安寧在內宅也聽了些風雨,聽聞后扯出一絲冷笑。真說起來對張家威脅最大的便是這太子了,從江南到京城,那些事兒如鯁在喉,自然不希望太子登上皇位。如今太子被廢黜。雖說不排除東山再起的可能性,然而從太子以往行事來看,這可能性微乎其微。當然了隨著太子被廢黜,作為潛在威脅的青蘿就成不了什么氣候,青蘿之所以氣焰囂張,所依仗的不過是太子罷了,如今靠山倒了。太子府中除了青蘿外那些側妃總歸還有娘家可依靠,青蘿僅憑商家出身便成四側妃之一可沒少有人眼紅,如今怕也沒時間再來算計張家罷。
到現在安寧恍然有些明白皇后‘顛倒黑白’。顯示出一副親近張家的意思,刻意說些讓人誤會的話,怕是想幫八皇子拉攏人心罷,畢竟論起皇子出身,太子是元后所生。居嫡居長,但八皇子出身是第二尊貴的,更重要的是皇后尚在。如今太子被廢黜,身為嫡子的八皇子還是有很大可能上位的。只是皇后怕是忘了,太子的外家可是她的娘家,不說一榮俱榮一損既損,但傅家免不了被殃及。
安寧冷淡的掃了一眼添香遞上來的禮單,毫不掩飾自己的諷刺:“這不節不年的,雖說有著親戚關系。可是素日里來往可是少的,如今一下子上門就送這么重的禮,可是令人費解呢。”
來送禮的是安婉的陪房王瑞家的還有海母跟前的孫嬤嬤,聽了安寧這么一說,王瑞家的心‘咯噔’一下,原本就知道這不是件好差事。她是安婉的陪房家的,從安家帶過去的人。原本安婉信任綠兒,后來綠兒有了二心,這陪房家的才上位得了安婉的信任,伺候在安婉跟前時,鎮日聽安婉一些埋怨。上次安婉從安寧這里回去,發了好大一通火,氣頭上難免說的難聽些,安婉氣極和安寧說的那些還稍加了一些掩飾,但是在自家關起門來,可就沒那個顧忌了。
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王瑞家的聽安婉那么說,心里不免納罕:這到底是什么樣的深仇大恨讓你盼著自己親姐姐被休棄的?再說了你有什么資格說人家不賢,要論起嫉妒來,誰也是比不上你的。要不然這些年來,府里的這么些姬妾無一人生育。老爺身邊的通房,好幾個都是被你找了錯處打發出去了!明面上為了彰顯賢惠,給綠兒開了臉,也不過是想讓綠兒幫著爭寵罷了,再想到如今只比死人多口氣的綠兒,陪房家的不寒而栗!
而且這還不是第一次聽安婉抱怨了,因而王瑞家的是知道安婉和安寧交惡,并沒有安婉在府里尤其是老太太跟前表現的那樣‘姐妹關系好’的。所以海母派她和孫嬤嬤來這一趟,心里頭可真是苦不堪言,索性躲在孫嬤嬤后邊兒,全由著孫嬤嬤說事兒。
那孫嬤嬤乍一聽安寧開口,就知道這個姨奶奶還真是個不好相與!偏這趟海母叮囑過的,連忙道:“姨奶奶可是還和我家太太生氣,只我家太太前些日子確實忙,這不,如今這么長時間想著姨奶奶氣消了,就上趕著來給姨奶奶賠罪來了。老婆子來之前,老太太可是再三叮囑了,說兩家是連襟,可是正經親戚,沒那生疏的。”
安寧錯愕,這是什么神展開?她也是心思玲瓏的,稍一思索,便是猜出個大概來,想必安婉氣沖沖的回去和外面人的解釋,怕是說她嫌棄安婉沒眼巴巴的過來探望,這才生了她的氣之類的罷!
聽這嬤嬤的意思,想來不管安婉怎么說的,在她們看來,她這個姨奶奶就是個左性子的,氣性大,心眼小的。她剛才說的那些話,可就坐實了這個想法,要不然這嬤嬤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真有意思,安寧神色冷下來,勾唇道:“我可當不起這么厚重的道歉禮。”原海家往安家送的四時節禮,都是過了安婉的手,單薄的經不起推敲,這次送來的禮,安寧掃了一眼禮單,豐厚不說,而且占大頭的可是名家字畫還有幾塊田黃石的印章,這顯然不是給她或是孩子們的。家里邊兒愛好印章的,也就大老爺一人。目的很明顯啊……
本來海家這是打著上門道歉之名來的,實際上的目的很明確,只是如今安寧揣著明白當糊涂,孫嬤嬤可不好挑明,畢竟她們就是打著賠禮的名頭來的。孫嬤嬤急得額頭冒汗,若是回頭海母怪罪,可擔待不起,這海母想的倒好,既然兩家是親戚,你怎么能不幫襯呢?也沒想到安寧這么不合作。
王瑞家的一直沉默,低著頭,心道:照著太太關起門來那恨不得撕了姨奶奶的猙獰樣子,怕是說了什么出格的話惹怒了這位姨奶奶,如今沒把她們掃地出門就算是大發慈悲了。。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