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夫人的手頓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看齊老太太的眼睛,連忙低下頭拿帕子拭淚。
小趙姨娘本待上前跟齊老太太見禮,此時也訕訕地住了腳,站到自己生的兩個孩子身后去了。
齊老太太自然知道顧家的這些事,也知道自從小趙姨娘進門,小趙姨娘的爹,也就是顧老夫人的兄弟,已經不被當作顧家的親戚看待,而成了外人了。
如今顧老夫人口口聲聲說趙師爺是她兄弟,要置她的兒媳婦顧夫人于何地呢?
葉碧縷坐在齊老太太身邊,忍不住看了一眼立在顧老夫人旁邊的顧夫人范氏。
顧夫人臉色未變,嘴角微微上翹,顯得菱角一樣的紅唇格外線條分明。
葉碧縷趕緊移開了眼睛。顧范氏的容顏,真是讓女人看了都心跳不已。——有這樣的女人珠玉在前,大都督就是瞎子,也不會看上小趙姨娘啊。
可是小趙姨娘又接連生了兩個孩子,一兒一女,便是站在下首的顧遠南和顧遠北。——可見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就算娶個天仙回去,也三日五日就拋在腦后了。
葉碧縷暗暗打量起這兩個孩子的樣貌,忍不住又撇了撇嘴。
顧夫人的兩個孩子,大女兒顧遠西生得像大都督,嫵媚中帶著些許英武。兒子顧遠東,生得像顧夫人,從小被很多人認為是姑娘家。只有齊意欣,小時候就一口一個“東子哥”,不許別人說他是姑娘家,誰說就跟拼命,也難怪顧遠東后來這樣疼她。只是齊意欣后來逐漸大了,跟自己的未婚夫上官銘倒是性子更投契一些。
而小趙姨娘的這兩個孩子卻不一樣。顧遠南跟小趙姨娘還有五分像,可是顧遠北就既不像他爹大都督顧為康,也不像他姨娘小趙氏,估計是像他們趙家的舅舅們。——人不都說外甥多像舅嗎!
葉碧縷一邊腹誹,一邊聽著齊老太太跟顧老夫人敘完了話,起身告辭。
顧老夫人頭上包了塊藏藍色的帕子,有氣無力地道:“我就不送老姐姐了。以后有空多來坐坐。”
齊老太太含笑點頭,又跟走上前來服侍顧老夫人的小趙姨娘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便轉身對顧范氏道:“有勞顧夫人,帶我們去看看意欣。”又對顧范氏歉意地道:“意欣這孩子,一向很知禮的,今兒不知是怎么了,居然這半會兒都沒有過來給老夫人請安。”
顧范氏笑著道:“齊老太太多禮了。意欣是個懂事的孩子,她若是能動得了,就算是爬,也要爬過來給老太太請安的。”
齊老太太聽著話里有話,愣了一下,忙問道:“意欣怎么了?”
連葉碧縷都伸長了耳朵凝神細聽。顧夫人可是話中有話呢。
顧夫人卻看了扶著齊老太太的齊家大太太齊趙氏一眼。
齊意欣是什么狀況,齊家別的人不知道,齊趙氏是應該知道的。
顧遠東早派了顧平,帶著那三具尸體去齊家興師問罪過。
齊趙氏忙對顧范氏笑道:“顧夫人,我怕驚著我們老太太,所以一直沒說。只說在顧夫人這里做客呢。”
齊老太太提高了聲音問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顧夫人便閉了嘴,讓齊趙氏自己說。
齊趙氏卻求援似地看向顧夫人。
葉碧縷看不下去了,上前給齊趙氏行了一禮,陪笑著道:“還請表舅母明言。這要是瞞著,說不定讓姑祖母更擔心呢。”
齊趙氏見顧夫人不發話,只好硬著頭皮,避重就輕地道:“三小姐去上香的時候,遇到壞人,被二少救了……”
齊老太太一聽就全身發起抖來:“好!好!好!——你瞞得好啊!是不是要等到意欣去見她娘了,你才會告訴我這個老婆子!”
齊趙氏趕緊跪下,兩眼含淚地道:“求娘不要生氣,都是媳婦的錯,媳婦再也不會了!”又給齊老太太磕了幾個響頭。
顧老夫人本來正要被人扶到屋里去,見狀走了出來,對齊老太太道:“老姐姐,您的兒媳婦,是我娘家的內侄女,還望齊老太太給我這個面子,不要再為難她了。再說,你們家三小姐遇險的事,我也是頭一次聽說。您看,你們家三小姐還住在我們家里,我都不知道。要生氣,我比你更生氣。——不過,咱們都是做婆母的,也不是那種故意為難兒媳婦的惡婆母,所以她們不說,我也就不問。橫豎有口飯吃,有張床睡,就夠了。”夾槍帶棒,數落了自己的兒媳婦顧夫人顧范氏一頓。
顧范氏含笑站在一旁,就跟沒聽見顧老夫人說話一樣。
齊老太太見顧老夫人將她自己的兒媳婦都扯進來了,一時也難跟她講道理,便冷著臉對跪在地上的齊趙氏道:“起來吧。這是在別人家里,你好歹給我留幾分臉面。在家里從來沒讓你跪過,你倒是在別人家跪起來了。——這個‘惡婆母’的名聲,我老婆子可是背不起!”
齊趙氏大急,趕緊起身,低聲下氣地道:“娘消消氣,媳婦不是這個意思。是媳婦不好,瞞著娘,讓娘擔心了。”淌眼抹淚地自責起來。
齊老太太忍了氣,對顧范氏道:“請夫人領我們過去看看。我可憐的意欣,也不知道嚇成什么樣子了。”又拉著顧夫人問:“有沒有傷到哪里?”
顧范氏先對齊老太太做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才轉身對顧老夫人福了一福,道:“請老夫人進去安歇吧。趙師爺的喪事,有他們家人料理。老夫人若是有心,可以送些葬儀過去。——媳婦帶齊老太太去見齊三小姐了。”說著,轉身帶著齊老太太出去了。
顧老夫人知道自己是不能去給自己兄弟的葬禮充場面去了,十分不甘,可是自己的兒子如今也病著,她也不敢大鬧。
小趙姨娘扶著顧老夫人回房,哭成了淚人。
顧老夫人安慰她道:“我的兒,你別盡是哭。等為康病好了,我發話,他不敢不從的。你就再等幾天吧。”
小趙姨娘知道大都督顧為康最聽顧老夫人的話,聞言轉悲為喜,重重地點點頭,道:“我聽娘的。”說著,給顧老夫人拿了美人捶捶腿。
顧老夫人便靠在長榻上,沉沉睡去。
顧宅正院浮光院的暖閣里,齊意欣睡得正沉。
顧范氏帶著齊家的一行人過來,守在外屋的眉尖趕緊過來行禮,悄聲道:“三小姐還睡呢。”
顧范氏點點頭,對齊老太太道:“先前齊大太太沒跟您說清楚,我就越俎代庖,多說一句話。”
齊老太太忙駐足細聽。
“三小姐這一次,是遇到綁匪,后腦上受了重擊,傷勢比較嚴重,昨天晚上才剛醒過來不久。”顧范氏帶著些憐惜說道。
齊老太太一聽,眼淚都流下來了,拉著顧范氏的手,哽咽著道:“……幸虧遇到二少,不然,我老婆子沒臉去九泉之下見她娘親。”
顧范氏也垂淚,對齊老太太道:“意欣福大命大,以后一定會好起來的。齊老太太放心,遠東請了宋大夫親自來看過,說已經無大礙了,就是要靜養。”
齊老太太方才止了淚,點頭道:“多謝顧夫人,還有二少。大恩不言謝。還是等意欣大好了,讓她親自謝過顧夫人和二少吧。”
顧范氏忙道:“齊老太太客氣了。我當意欣是我的親生女兒,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齊趙氏跟在齊老太太走在后頭,聞言眼角微微跳動了兩下。
葉碧縷已經著急忙慌地進了暖閣里面,看著齊意欣側身躺著睡在長榻上,看見她頭上的紗布,忙捂了嘴,無聲地流下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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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晚了一些。抹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