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東因為打靶的關系,頭上戴了一個耳塞套,堵住了耳朵,不然震耳欲聾的槍聲很容易損傷人的聽力。
所以顧平的話雖然是趁顧遠東打靶的間隙說的,也拿不準他到底聽清楚了沒有。
顧遠東的神色似乎絲毫未變,只是放下了手槍,端起了一挺輕機槍,對著靶場對面大聲叫道:“移動靶準備!”
對面的衛兵趕緊將移動靶推上了靶場的滑道,只聽顧遠東一聲令下,便往靶場中央橫推過來。
顧遠東端起輕機槍,沖著在靶場上移動的活動靶噠噠噠噠地開起槍來,一瞬間就將對面的移動靶打得紅霧片片,靶場立時硝煙彌漫起來。
顧平只好捂了耳朵,退到靶場旁邊的小屋里去了。
屋里坐著幾個顧遠東的親兵,看見顧平狼狽地進來,這幾個人都擠眉弄眼地笑,對顧平道:“顧副官,又惹二少不高興了?”
顧平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大咧咧地推了一個親兵一把,道:“讓開些,讓我坐。”
那親兵笑嘻嘻地起身,讓顧平坐下,又給他端了一杯茶過來。
顧平仰脖兒喝下,正要跟這幾個人擺開龍門陣,外面顧遠東已經打完了靶,正在那里怒吼:“顧平!——你給我出來!”
顧平嚇得一哆嗦,趕緊戴上帽子,跑出小屋,對顧遠東問道:“二少,什么事兒?”
顧遠東橫了他一眼,將輕機槍槍頭朝上端在右手邊上,看著顧平問道:“你剛才說什么?”
顧平看了一眼顧遠東手里的輕機槍,遲疑了一下。
顧遠東便將輕機槍交到顧平手里。
顧平接過輕機槍。趕緊背在身后,才笑著對顧遠東道:“我剛才跟二少說,上官七少和齊三小姐的好事將近了。”
顧遠東不過“嗯”了一聲,一邊大步往前走,一邊將手上已經一片烏黑的白手套褪了下來。往后一扔,扔到了后面跟著的顧平懷里。
“二少!二少!——您聽我說!”顧平左右看了看,見四周圍沒有人。便小跑著追上了顧遠東。
顧遠東停下腳步,兩手插在玄色軍服的褲兜里,轉身看著顧平。靜靜地等著他說話。
顧平咬咬牙。對顧遠東輕聲道:“二少的心事,我最近也看出來了。不過,齊三小姐跟上官七少確是良配。——以您跟上官大少的交情,上官七少就跟您的兄弟一樣……”
上官家的大少爺上官輝,是顧遠東的知交好友,如今在京城擔任政務總長,是大總統之下第一人。再過一陣子,上官輝也要回東陽來休假了。
顧遠東笑了一下。伸手捶了顧平一拳:“我還當什么大不了的事兒!——我是那樣的人嗎?我當意欣是親妹子一樣疼,你別想得那么齷齪好不好?”
顧平嘿嘿地笑了兩聲,抓著顧遠東烏黑一片的白手套舉起來搖了搖。道:“這就好!這就好!”
顧遠東又踹了顧平一腳,低聲囑咐他:“這些話。你在我面前說說也罷了。若是讓我知道你在外面跟別人亂說,詆毀妹妹的名聲,多年的情分咱也顧不得了。——我一定請你吃槍子兒!”
顧平在心里翻了個白眼,雙腳一碰,舉著顧遠東的白手套行了個軍禮,恭恭敬敬地道:“二少放心。我一個字都不會說。——只要二少別再動輒去梧桐院外面站崗就行了……”
顧遠東一愣,很快就沉下臉來:“你偷偷摸摸跟蹤我?!”
顧平也正色道:“我是二少的副官,二少去哪里,我理當在哪里。——哪有偷偷摸摸跟蹤一說?!”
顧遠東瞪了顧平半天,見他依然毫不退縮地看著自己,突然有些不自在,默默地轉過頭,繼續往前走,丟下一句:“……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會了。”
顧平站在后面,看見顧遠東的背影,居然有了些蕭索之意,不由打了個寒戰,琢磨著是不是要慫恿二少去“霓裳羽衣”的老板娘楚霓裳那里去“陰陽調和”一下。——他們這些跟著顧遠東的親兵都知道,楚霓裳,可算得上是二少的紅顏知己。
“二少!二少!”想到這里,顧平又追了上去。
顧遠東不耐煩地回過頭來,皺著眉頭道:“你別婆婆媽媽好不好,有話一次說完!”
顧平趕緊陪笑著湊過頭來,對著顧遠東壓低聲音道:“二少,今天晚上要不要去楚老板那里?”
顧遠東看了顧平一眼:“你提楚霓裳做什么?”
顧平鬼頭鬼腦地做了個男人都懂的手勢,偷笑著道:“二少,楚姑娘既然愿意不計名份跟著二少,二少就勉為其難納了她吧。——何況二少將人家吃干抹凈了,不能不負責任啊!”再說那趙家的大小姐趙素寧,哪有臉來挑剔二少?!
顧遠東卻勃然大怒,回身就勒住了顧平的衣領,一字一句地道:“我顧遠東,是有潔僻的人!——你別把那些交際花婊子按到我頭上!”
顧平被顧遠東勒得喘不過氣來,忙道:“二少饒命!饒命啊!”
顧遠東哼得一聲推開他,拿手指點了點,道:“今天你已經是第二次胡說八道了。還有第三次,你自己自裁吧!”
顧平知道顧遠東是來真的了,不由目瞪口呆地看著顧遠東道:“二少,您真的跟楚霓裳沒有關系?”
“我跟她的關系,和你跟她的關系一模一樣。”顧遠東橫了顧平一眼,繼續往前走,已經離開了靶場,快步往他住的軍機院去了。
顧平在后面猛拍了一下大腿,恨恨地道:“死女人,居然敢騙我們!”說著,顧平三步并作兩步,往顧遠東那邊追上去。跟在后頭氣喘吁吁地道:“二少!二少!您等等,等等!有件事是非說不可了!”
顧遠東看著顧平滿頭大汗的樣子,停下腳步,淡淡地道:“我以前要知道你是這個德行,是絕對不會讓你做我的副官的。”
顧平當沒聽見顧遠東的冷嘲熱諷。著急地掂起腳,在顧遠東耳邊道:“二少,楚霓裳前一陣子跟人爭天水碧的經營權。打出了二少的旗號,說,說。說您是她的入幕之賓。人家才將天水碧十年的特許經營權給了她的‘霓裳羽衣’!”
顧遠東沉默了一會兒,問顧平:“都有誰知道這事兒?”
顧平忙道:“知道的人不多。只有當時在場同時和楚霓裳競價的齊家二老爺知道。”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顧遠東的眉頭擰得快打結了。
顧平想了想,抬頭道:“爭經營權,大概就是在齊三小姐出事的前幾天。——我的手下最近才將這件事報上來。”顧平管著東陽城的刑獄這一塊,三教九流的人那里都有他們的暗線。
顧遠東的眼睛瞇了瞇,對顧平道:“先派人盯著楚霓裳那里,看她都跟什么人接觸。”
顧平唰地立正行了個軍禮:“是!”
這邊李紹林跟著上官銘一起出了顧家的大門,看見趙素寧正跟人道別。往趙家的馬車上爬去。
上官銘不想跟趙素寧說話,便對著李紹林拱了拱手,上了自己的馬。一徑去了。
李紹林想了想,走到趙家的馬車邊上。對著車里面的趙素寧笑道:“趙大小姐。”
趙素寧掀開車簾,看見李紹林站在車下,沒精打采地跟他打了打招呼。
李紹林便安慰她道:“趙大小姐不要氣餒。說句不中聽的話,二少生氣是應該的。若是他不生氣,趙大小姐才要著急了。”
趙素寧聽了這話,低頭沉思了半晌,再抬起頭的時候,臉上已經帶了些許喜色,含笑對李紹林道:“我明白了。多謝李大少提點。”
李紹林忙擺著手,笑道:“不敢當!不敢當!我李紹林何德何能,能提點未來顧家的當家少奶奶?!”說得趙素寧越發覺得李紹林是個知情識趣的人。
兩人寒暄了幾句,李紹林便關切地問道:“趙大小姐今日前來,可見到大都督沒有?”又感慨道:“可惜我沒這么大福氣,至今未能見大都督一面。”
趙素寧心里得意,矜持地道:“我也只見了表舅父一面而已。”
“大都督現在病情如何?”李紹林十分關切地問道。
趙素寧伸出玉白的小手,在紅潤的腮邊輕敲兩下,柳眉微蹙,想了一想,對李紹林道:“好像沒有大礙,只是還不能起床。”
李紹林嗐了一聲,嘆息道:“大都督一世英雄,難道要抗不過病去?”
趙素寧有些遲疑地道:“沒有那么嚴重吧?”
李紹林便笑著提醒她:“趙大小姐現在最要緊的,不是在二少那里下功夫,而是在大都督那里下功夫。如今大都督重病在床,趙大小姐不妨多薦些名醫過去,幫著瞧瞧病,診診脈,也是好的。”說著,李紹林轉身告辭上馬,揚鞭去了,只留下趙素寧,若有所思地坐在車里面。
過了幾天,趙素寧便頻頻帶著東陽城的名醫上門,要給大都督瞧病。
顧家人當然不會讓外面的大夫給大都督顧為康瞧病,都婉言謝絕了。
趙素寧不由面帶愁色,每次從顧家出來,都是一身縞素,愁眉不展。
很快,東陽城便開始傳出謠言,說江東十六郡的大都督顧為康快要病重不治了。
順便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