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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姑太太上下打量了齊意欣一眼,溫言問道:“請問你們老板在哪里?——我要見你們老板。”
齊意欣笑著招呼李姑太太坐下,又拎了小茶壺過來,給李姑太太倒了一杯茶,道:“李姑太太是吧?您有什么事,跟我說就行了。——我們老板不在這里。”
李姑太太坐了下來,捧過茶,卻并沒有喝,問齊意欣:“那你們老板什么時候過來?”
齊意欣也坐了下來,笑盈盈地道:“老板是老板,又不是伙計,哪有天天過來的?一般一年來一次,看看帳目就行了。”
齊意欣說得也沒錯。大的鋪子,真正的東家都是撒手不管的,全權托付給掌柜的。小的商家,才東家和掌柜一手抓,全靠自己。
可是這個報館,無論如何也稱不上“大”吧?
李姑太太的眼光往四圍溜了一圈,又落到齊意欣身上,就有些不客氣了,“你別給我打馬虎眼。趕緊給我把你們老板找出來,興許還能挽回幾分。若是晚了,你們的飯碗砸了,可別怨我?——要怨,也怨你們自己怠慢了客人。”
齊意欣坐直了身子,臉色淡了下來,點點頭,道:“李姑太太說得好。這話我記住了。會原原本本轉給我們老板聽的。——還有別的話沒有?若是沒有,好走不送。我們這些跟人做工的,忙得很。今兒跟李姑太太說這一席話,耽擱了我好多功夫,少不得要自己描補上。”
李姑太太見齊意欣似乎軟硬不吃。很有些驚訝,又看了她一眼,拿不準她是什么來頭。
以李姑太太的經驗來看。像齊意欣這個年紀的姑娘,能不怵自己的眼神,有可能是她真的懵懂無知。初生牛犢不怕虎。也有可能。她背后有人,所以不把別人放在眼里。一想起《新聞報》登出的那個船塢合同的消息,似乎不是一般人能有渠道得到的。——難道他們真是有后臺?
李姑太太立時轉變了態度,放軟了身段,笑容可鞠地和齊意欣拉起家常,“姑娘貴姓?是何方人士?來東陽城多久了?”看齊意欣的樣子,李姑太太總覺得她不是東陽城土生土長的人。本書來自燃蝎
齊意欣不為所動,淡然道:“免貴姓欣。大家都叫我小欣。我是東陽城外村里的人,沒有見過世面,如有得罪之處。還望李姑太太海涵。”
“姓新?這個姓倒是少見。“李姑太太笑著道,“你在這里做了多久的事了?他們給你一個月多少餉銀?”
這要是挖角?
齊意欣暗暗地好笑。因道:“李姑太太,您問這些做什么?我們的薪酬,都是個人的,不能跟外人說的。請恕小欣無可奉告。”
李姑太太碰了個不硬不軟的釘子,心里越發驚疑不定起來,又問道:“這有什么不能說的?我看你年紀輕輕,也不能一輩子在外面做事,總是要嫁人的。你們家里既是在鄉下,自然是不能給你找一門好婆家。你跟我說說,我說不定能幫你一把?——你要知道,我們李家,在東陽城跺跺腳,就連京城都要動幾動的。”
李姑太太覺得,這個小姑娘不像城府很深的樣子,而且性子魯莽,喜怒皆露在外頭,應該不難套話,便用了小姑娘最不能抗拒的終身大事來誘她說出實情。
齊意欣卻更好笑,裝作一臉懵懂的樣子,道:“李家?李家是什么人?我真的不知道耶。”說著,扳著手指頭數,“我知道顧家,那是跺跺腳,整個江東都要動幾動的家族。也知道上官家,他們家的大少爺,如今在京城做大官。——李家,我確實是孤陋寡聞了,不認得。我們村有戶財主,也姓李,平時魚肉鄉里,狐假虎威,在我們村可招恨了!”
說得李姑太太臉上黑了一半,卻又發作不得,只是定定地看著齊意欣,心下暗自琢磨。
齊意欣又兩手一攤:“李姑太太可是想做媒婆?——真是可惜了,我家里從小就跟我定了親了,是村尾的阿牛哥。等我再做幾年事,就回去嫁給他去。”
李姑太太又是生氣,又是失望,也不想再在齊意欣這里浪費時間,便站了起來,道:“你們老板不在,我也沒法跟你說。既然你的老板躲著不見我,只幫我傳一句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讓他重新登一則消息,就說,這船塢合同,已經給了李家。我就既往不咎,不再為難他。而且,我還可以作主,讓李家的鋪子,都到你們的報紙來登廣告。”對著齊意欣晃了晃報紙。
齊意欣當然不同意,跟著站起身,正色道:“對不起了。我們不說假話騙人。李姑太太想讓我們為虎作倀,就找錯了對象!”
李姑太太霍地轉身,看著齊意欣,沉下臉來,“大膽!——你怎么敢這樣跟我說話?”
齊意欣雙手抱在胸前,一點都不畏懼,道:“你既然無禮,難道還要讓別人守禮?——你當你是誰?我老板嗎?你又不發我薪水,我也不靠你吃飯,我為什么要看你的臉色?”
李姑太太見自己的臉色都沉了下來,這個小姑娘居然一點都不畏懼,知道其中一定有問題,心里立時就拿了主意,對著齊意欣冷笑了兩聲,便推開門出去了。
小嚴從外面沖進來,對著李姑太太點頭哈腰,“李姑太太有什么事?吩咐我就行了。”
李姑太太冷冷地看了小嚴一眼,道:“你來晚了。我已經把話撂下了。你們看著辦吧。”說著,推開會客室的門,往大門那邊走過去。
小嚴還想追過去,齊意欣卻叫住了他,道:“別理那老婆子,你去做自己的事去。”
李姑太太耳聽到“老婆子”三個字,心頭更是大怒,回頭掃了齊意欣一眼,竟是像結了仇怨一樣。
齊意欣毫不畏懼地迎向李姑太太的眼光,搖頭道:“真是見面不如聞名。大名鼎鼎的李家姑太太,不過如此。除了恐嚇,就是威脅。我們報社雖小,也是不畏權勢的。我就不信,你們李家,就能在這東陽城一手遮天!”
這話激起了李姑太太生平憾事,對齊意欣更是看著不順眼,扭頭迅速離開了《新聞報》的報館,回去找人調查《新聞報》的工作人員的底細去了。
齊意欣看著李姑太太怒氣沖沖的走了,知道她不會善罷甘休,便拍了拍額頭,因道:“早知道,把我的槍匣子拿過來就好了。”
小嚴有些擔心,趕緊去了二樓嚴先生的辦公室,把李家姑太太臨走時的情形說了一遍。
嚴先生沉吟半晌,就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看見對面的辦公室大門已經打開了,齊意欣似乎已經從樓下回來,就走過去,敲了敲門,問道:“得罪李姑太太了?”
齊意欣低著頭收拾著自己的桌子,悶悶地道:“這李姑太太,想是做老大做得太久了,對誰都能頤指氣使。”
嚴先生失笑,道:“小欣,以你現在的身份,李姑太太能跟你說那么長時間的話,已經是很給你面子了。——你若是以齊家三小姐的身份見她,她肯定和藹又慈祥,大方又得體。不會對你有絲毫的怠慢。”
齊意欣呆了一呆,抬起頭看了嚴先生半晌,噗哧一聲笑了,道:“看來是我忘了自己的身份,不是李姑太太。”又搖頭道:“做生意要講信譽,童叟無欺。像她這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難怪李家的生意,能在短時間內崛起,跟齊家、趙家,這樣經驗了數百年的大商家分庭抗禮。——一定是劍走偏鋒,絕對不可能是正道。”
嚴先生沒有反駁齊意欣的話,背著手嘆息道:“走正道花的時間太長,李姑太太快要入土的人,哪里等得及?再說李姑太太一直憋著一口氣呢,也難怪她偏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齊意欣笑了笑,沒有再說話,已經把書桌上的東西都收到抽屜里去了,對嚴先生道:“這李姑太太既然劍走偏鋒,就不能指望她光明正大地解決這件事。如果我沒有猜錯,李姑太太回去之后,立刻就要派人調查我們報館眾人的底細,特別是嚴先生您的底細。——這幾天,您出入都要小心。”
嚴先生不以為意,道:“讓他們查去唄?我嚴坤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他們查。——倒是你們兩個小姑娘,這幾天就先不要來了,先躲一躲吧。”
齊意欣點點頭,從里面的小套間里叫了葉碧縷出來,笑著道:“你們家的姑祖母,真是雷厲風行,厲害得緊。”
葉碧縷沒有跟著齊意欣去見客,自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便問道:“李姑太太走了嗎?你們談得怎樣?”
齊意欣便將剛才的會面情況,一五一十地跟葉碧縷說了一遍。
葉碧縷聽了,默然了半晌,才道:“看來李家的水也不淺。”
齊意欣記得,葉碧縷曾經偷偷跟她說過,說李家的長房人丁簡單,李大少的四個姐姐都出嫁了,長房只有李大少和李姑太太,如果嫁過去,其實也不難相處。
“李家的水深,不在內院,而在外頭。”齊意欣總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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