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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好久不見了。”呂陽面帶笑意,不顧龜丞相詭異的神情,以及旁邊侍女們的尷尬,讓小龍女坐在了自己身邊。
“公主,如今你與呂峰主議親,按照道理,婚前是不宜相見了,還請回避才是。”龜丞相忍不住說道。
小龍女天真爛漫道:“可我怎么聽到說,若是結成夫婦,便能永不分離?我就是好想跟呂陽哥哥在一起,才答應要嫁給呂陽哥哥的,若是議親了便要回避的話,那我可不可以不嫁?”
龜丞相頓時哭笑不得。
西海與云澤呂家結親,乃是兩家共贏,和平相處的聯盟,但在小龍女這里,卻只是源起于一個簡單不過的原因,而且也如兒戲一般,商定了都可以隨意更改。
不過這只是無知戲言,呂陽與龜丞相都一笑而過,轉而談及一些閑散之事。
不過,龜丞相的笑容,總是有些勉強,又過了一陣之后,便匆匆告辭離開了。他讓人安排呂陽在行宮暫住,自己去趕忙去尋怒濤帝尊,稟報今日會談之事。
“此子什么也沒有提?”
當怒濤帝尊得知,呂陽當真就在那里陪著龜丞相聊了半天,并沒有談及一絲前來西海的意圖時,也不由有些驚訝。
他略顯蒼老的面龐上,滿臉肅容,深深地蹙起了眉頭,想著那個將要娶走自己最寵愛的孫女的混賬小子越發得寸進尺的模樣。竟是沒來由地一陣窩火。
“真是混賬!”
怒濤帝尊一拍御案。沒頭沒腦地說道。
龜丞相暗嘆了一口氣,也沒再說什么,默默地退下,任由帝尊一人在那里煩躁。
“丞相,似乎有些不對啊。”行宮之中,一名能夠離得帝尊較近的妖修侍衛總管皺著眉,不解地問道,“帝尊為何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他自跟隨在帝尊身邊三百年來,還從來沒有見過帝尊如此奇怪的反應,似乎充斥著一股莫名的情緒。
龜丞相看了一眼這名侍衛總管。緩緩道:“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
“什……什么意思?”這侍衛總管怔了一下,隨即苦笑道,“我是個粗人。丞相就莫要與我打啞謎了。”
“我是說,帝尊他老人家,拋開帝尊的身份不論,終究也只是一位老人。”龜丞相道,“若是將來你老了,也該會明白,自己寵了百多年的孫女,突然之間就要嫁人了,偏生要嫁的那個小子,還不是個省心孝順的。會有多么的可惱。”
“呃?”
呂陽再一次住進了上次曾經住過的行宮。
這一次,招待他的仍然還是那位白黎將軍,帶著一眾侍衛迎了上來,大奏禮樂,恭迎入住。
等到身邊諸人退下,只剩下呂陽和白黎兩個略有交情的舊識時,白黎將軍不由得笑了笑,對呂陽言道:“呂峰主,真沒有想到,我們又再見面了。”
“不錯。”呂陽點了點頭。
“呂峰主與我們西海的明月公主定親。將來便是我西海駙馬,恐怕還會有不少回來往來此地的時候。”白黎不由說道。
他看著呂陽略顯平靜的神色,不禁有些許無言的感慨。
上一次見呂陽之時,呂陽還是作為初掌青陽峰的新晉峰主,前來會見帝尊。那個時候,他根本沒有想過。呂陽竟會如此之快與西海議親,從而成為西海的駙馬。
而這一次,雖然還沒有正式舉行定親的儀式,但卻也已與呂家議定了這門親事,而呂家也請德高望重的族老前來提了親,這件事情便基本不可更改,且連定親之期都提上了日程,恐怕年內便將完成。
“還真是快。”
白黎不由心中暗道。
不過以他西海妖修的見解,倒也覺得,呂陽身為青陽峰峰主,領地與西海毗鄰,若自己是怒濤帝尊,多半也會選擇像呂陽這般的俊彥。
此人前程遠大,在呂家之中也已取得了藩屬封地,不算辱沒公主的身份,再來就是青陽峰離西海足夠近,若是大神通之士,甚至能夠直接破空而至,以帝尊對自家孫女的寵愛,也寧可孫女嫁得近一些,好隨時了解她的近況。
無論呂陽將來是到何方開創事業,他的根基,多半也還是在這里,帝尊手中可以掌握到足夠多的籌碼,同時也是作為公主的娘家助力。
這里面有諸多的原因,卻是不足為外人道也,白黎也是依據自己身為行宮總管以及帝尊近侍的身份,多少看出一些。
想到這里,白黎也不由得暗自慶幸,這一次,自己可算是沒有再安排美貌動人的侍女前來服侍了,取而代之的全是較為平庸的。
“這位白黎將軍,倒真是位細心之人。”
入住在行宮之后,呂陽很快便也察覺到了,這一次和上次的不同。
上一次他還是位外客,因此,禮節上絲毫沒有可挑剔的地方,諸般用度,也以奢華,鋪張為主,就連跟前服侍的侍女,都要美貌幾分,而這一次,雖然也同樣是盡心接待,但并沒有那么多繁瑣禮節了,變得隨意了幾分。
就連服侍的侍女,礀色都明顯平庸許多。
呂陽不免有種被小瞧的感覺。
他知道,自己這位新晉的圓滿大修士,在對方眼中,大概還只是一位稍微杰出些的年輕俊彥,而年輕,便意味著沖動,少不更事,肆意妄為。
但想了想,卻又不由得哂然一笑,安心在這行宮之中等候。
他清楚自己已經今非昔比,怒濤帝尊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真的一直避而不見。
果然。呂陽的預測并沒有出錯,當天晚上,本來已經宣傳離開行宮,到其他地方督辦定親事宜的怒濤帝尊,真的前來了。
他并沒有帶著別人,自己獨自一個前來。
呂陽早早便感應到那股孤傲、威嚴的氣息,讓宮中諸人退下,自己迎到前門。
“見過帝尊。”
怒濤帝尊一言不發,徑直進了里面,自己坐在主位上。望著尾隨而來的呂陽,方才徐徐言道:“呂陽,都這種時候了,你還來我西海做什么?你可知道。無論是在我妖族的傳統,還是你人族的禮儀習俗之中,雙方議親,未婚夫妻有了名分開始,直到正式成婚,都不宜相見?如果你要來,該是定親之時帶足小禮前來,而不是現在這般前來。”
他疾言厲色,毫不客氣地斥責了一番呂陽的這般行為,因為議親之后。他已隱然是呂陽的長輩,也有足夠的理據擺出如此態度。
呂陽早已消了氣,化為冷靜,對怒濤帝尊的這一翻斥責,倒是心有準備,當下便道:“還請帝尊爀怪,我久在紫霄山未歸,聞及月兒妹妹與我婚事已定,心中欣喜之下,便情不自禁地來了。”
“嗯?”怒濤帝尊本是疾言厲色地斥責。但聽到呂陽這一番近似于厚顏無恥的調笑,倒是突然之間無話可說了。
他也著實感到有幾分為難,望著這個修為極高,前程極為遠大的年輕人,偏生對方的輩分和年齡又是極低。厚起了臉皮嬉皮笑臉,還真不好計較太多。不由得再次深深地蹙起了眉頭,一張老臉滿是皺紋。
但不知為何,聽到呂陽說是想念月兒,情不自禁地來,明知他是在滿口胡言,怒濤帝尊卻還是禁不住地消了幾分火氣。
他也是圓滿境修為的大修士,品味到自己情緒上的這些微妙變化,神魂不禁有幾分觸動,越發心意圓明,念頭通徹。
“都說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你就不要再油嘴滑舌了,跟我說句老實話吧,這次前來西海,是否對我安排的操辦次序有所不滿?”怒濤帝尊望著呂陽,淡然問道。
“帝尊……”呂陽不禁微怔,不曾想,自己插科打諢,想要蒙混過去,卻還是被他這么快就揭破了。旋即,他不由得流露出一絲苦笑,“果然瞞不過帝尊。”
“你當真是有所不滿?”怒濤帝尊冷哼一聲,“你憑什么不滿?”
如果換作另一位年輕俊彥,面對他這般蠻不講理的質問,只怕連膽氣都要嚇掉,變得唯唯喏喏,不敢與之爭執。
然而,面對著怒濤帝尊刻意運起了一絲妖元散發威嚴之氣,無形之中震懾別人神魂的小巧手段,已經修成圓滿之境的呂陽,絲毫不為所動。
其實就算是呂陽在修成圓滿之前,也不可能被這一股小小的氣勢所影響,蓋因他所修煉的不是普通功法,而是諸天之中來頭最為宏大,威能最為強橫的秘法之一,遠古雷御大帝所留傳下來的都天玄雷御法,此后在獄界和葬星海接連大戰通玄境修士,圓滿境修士,更加得到神秘前輩的贈禮,道境實力的窮奇傀儡……
這一切,都是他的底氣所在,堅信自己不輸于任何前輩高人的底氣。
因此呂陽面色不改,只是淡然道:“不敢。我只是有些許不成熟的想法,想與帝尊探討一番而已,若遣使者到來,恐怕說不清楚。”
其實何止是說不清楚,簡直連說都沒有辦法跟怒濤帝尊說,也只有呂陽親自到來,怒濤帝尊才會考慮著接見一番,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呂陽繼續言道:“帝尊也該知道,我有另一正妻,如果舉辦婚禮,應當正妻在前,平妻在后才是,而若是定親,也不宜在正妻入門之前,否則,唯恐次序不明,從而導致后宅不寧。”
“那又如何?”怒濤帝尊眉頭一挑,道,“西海諸人皆言,我欲與你們呂家聯姻,方才選擇你作為孫女婿,但其實,到了我這般境地,聯姻一事,又豈能真正左右家業的興衰成敗?我之所以讓月兒嫁給你,還是為了她著想,我看她與你這小子倒像是投緣的。也不忍拂了她的心意。令她傷心難過,所以,你大可不必以為,我欲要她在你正妻之前定親,是在圖謀什么,我只不過是想給她一個風光體面,以慰不能獨占你一人的遺憾而已。”
怒濤帝尊目光炯然,似是威脅,又似是嚇唬一般,冷冷言道:“如果不是你與你那正妻相識在前的話。我倒還真想看看,你們呂家究竟是會選擇她,還是我家月兒。”
這不但是有威脅呂陽要棄娶呂青青的意思,還挑撥了呂陽與呂家的關系。點出他并非呂家宗族,而是十足的外姓藩屬之事。
呂陽才不相信他所言,沒有圖謀什么,但另外一些話,也不能不信,至少,怒濤帝尊言及讓月兒嫁給自己,是為月兒著想,呂陽還是相信的。
“老謀深算者,必一舉數得。布局深遠,當真是左右都不吃虧,無論事態如何發展,都能占著好處啊。”
呂陽不禁暗暗感嘆。
直到此時,他已看出,怒濤帝尊在此事上面,的確是做了許多安排。
一來,是讓月兒嫁得屬意之人,將來幸福美滿,二來。順勢挑撥自己與呂家的關系,利用月兒這位平妻,分擔與呂家的關系,借著聯姻這個事實,將西海的影響力延伸向陸地。至少也是在自己的大啟一脈有所觸及。
呂家不可能因為這些事情便放棄招攬自己,所以。作為宗室女子的師姐,是必嫁無疑的,而為了滿足怒濤帝尊的條件,作出些許禮儀和顏面上的讓步,保住正妻之位,也屬正常。
不過呂陽并不是軟弱之人,也不由因此而受到家族與怒濤帝尊的雙重擺布。
他自己的家事,自有主張。
“如果事態真到這種地步,我……選擇師姐。”
他目光清冷,淡淡地說出了這一句。
怒濤帝尊的眼神,頓時變得凌厲之極,四周的氣氛,也似突然之間便變得肅殺無比。
“豎子敢爾!”
怒濤帝尊當真是龍顏大怒,萬萬沒有想到,呂陽竟敢當著他的面,聲言在月兒與師姐之間,選擇師姐。
這讓他有一種無言的羞惱與憤怒,同時,既有對自己眼力與識人之能的懷疑,也有對自己親手將最寵愛的孫女幸福前程葬送的追悔與震驚。
他自認已經看透呂陽,才會事事搶占先機,作出安排,就連禮儀細節,都要按照自己的意愿來完成,一個小巧而又微妙的次序問題,加以裁定。
但呂陽的堅決與無情,還是超出了他的預料。
“帝尊不必懷疑,我對月兒,的確是有真愛,若她能嫁我,我必不負她,但愛是兩人之事,而娶妻聯姻,卻是兩家之事,焉能因私廢公,公私不明?”
“如果我只是一個小門小戶的家主,又或者,凡俗一庸子,還有可能為了選擇真愛而拋家棄子,不問你們這些長輩之間的老謀深算,深遠布局……但我既非無情之人,又不忍有負他人,也只好犧牲小愛而成就大愛了。”
說到這里,呂陽的心思反而越發清澈起來,連帶著語氣,也少了幾分偏激之意,反倒有種深思熟慮般的平和。
怒濤帝尊怔了許久。
一直都是威嚴,沉靜的帝尊,竟是怔住了。他從呂陽的這一番話中,聽出一種非人般的決絕與無情,但在這無情之情,卻又似乎包含著絕對的理智,行事進退,始終堅守著自己的底線,一旦觸及,便是堅決毫不留情的反彈。
哪怕觸個頭破血流,也不可能退出底線一步!
“我本以為,只有我們龍族才有逆鱗,但沒有想到,你也有逆鱗!”
怔了許久,怒濤帝尊這才訥訥地言道,聲音渀佛一下便蒼老了許多。
“逆鱗?”呂陽怔了一下,有些不解其意,但想起龍有逆鱗,觸之必怒的傳說,卻也意識到,怒濤帝尊所言之事,正是指自己對于此一事的態度。
“哈哈哈哈……”
突然,怒濤帝尊放聲大笑起來。
“罷了,我為西海帝尊,若是為了自己這一張老臉,硬是要斤斤計較,豈不將一樁美事生生變成壞事?我且答應你,只要不過分苛待我月兒,禮儀次序之事,便按照你的意思來辦吧。”
呂陽聞言,頓時大喜:“帝尊,你答應了?”
“為何不答應了?我們這一番計較,無關身份,地位,實力,只是一名要嫁孫女的老人和未來孫女婿在各自據理力爭,而我已經觸及到你的逆鱗,自然是該我退讓!”
怒濤帝尊當真不愧是一方之主,想通之后,竟是干脆利落,痛痛快快地承認了自己在這一場爭鋒中落敗,且甘心認輸。
不過他又道:“那么,你也該知道了,若是你也觸到我的逆鱗,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龍有逆鱗,觸之必怒,呂陽細細地品著他這一句話,不禁道:“請帝尊放心,我會好好待月兒的。”
呂陽此時已經確定,怒濤帝尊的逆鱗,正是月兒的幸福,相比之下,他富有西海,諸般勢力、財富,都已經非常富足,若論將觸手伸向大啟,也只是錦上添花而已。
這些錦上添花的外物,說實話,還真不大能與月兒相提并論。
怒濤帝尊轉變心意之后,也有些不大好面對呂陽,于是索性干脆離去了。
呂陽看著窗外滿園皆春,繁花似錦的場景,忽然心有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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