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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家的主屋里,戲子小牡丹訴說自己悲苦的身世。
“奴家七八歲就被家里賣給了人伢子,后來被領進通州老員外家里伺候,長到十歲主母嫌奴長得嬌艷,干脆將奴又賣了出去,這才轉折到了戲班子,奈何奴嗓音不好,年紀又大了,不能出角,班主這才想出這種計謀,讓奴靠上位老爺,求老爺贖了身子,將來進家門總是做個姨娘,也好安身立命。奴開始不肯,那班主就要挾將奴買去妓坊,奴這才應允了,若是但凡有條活路,奴絕不敢如此,”說著不停地在地上磕頭,發髻都散亂開來,“老太太是慈悲人,就抬抬手賞奴一條活路。”
二老太太董氏慢慢轉動手里的金絲熏香球。
董媽媽上前問道:“你如何知道我們家里二太太是活菩薩?”
小牡丹不敢隱瞞,“是班主說的,說陳家二太太樂善好施,陳家總是拿出米糧開粥廠,不似那些兇神惡煞的富戶貴門吃人不吐骨頭。讓奴放心,奴找上門定會受善待,就算不收留奴也會給些銀錢。”
二老太太董氏不留痕跡地看了一眼旁邊的蕭氏。
蕭氏不大會掩飾情緒,聽得小牡丹這樣說,臉上表情一變再變。
詫異,真被琳怡猜著了老爺是被陷害的。
驚訝,這些惡徒竟然看中了陳家仁善好欺負。
愧疚,自己冤枉了老爺。
董媽媽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來。戲子的話真真假假讓人難以分辨,三太太又不似在耍花招。
“老三媳婦。你看這件事怎么辦?”二老太太董氏突然開口問,若是整件事是蕭氏安排的。蕭氏心里總該有個章程,她就看看蕭氏接下來要做什么。
“這……”扭送官府?戲子都這樣求了,她也不忍心就這樣白白要了她一條性命。就這樣算了,老爺的聲名要怎么辦?蕭氏也拿不定主意,半晌才抬起頭,向二老太太董氏求助,“老太太看怎么辦才好?我……我也……”
窩囊相又出來了,若是她的媳婦,她就要被活活氣死。二老太太看也不想看小蕭氏一眼。就算這前前后后有人安排,也不會是小蕭氏。二老太太沉聲道:“既然已經招認了,就送去官府,好讓外面人知曉我們陳家也不是好欺負的。”
小牡丹聽得這話一下子癱在地上。“老太太……饒命啊……都是班主……跟奴沒有關系……”
譚媽媽聽得手心出汗。萬一小牡丹經不起盤問又反口那要怎么辦?
正思量著,外面傳來婆子稟告的聲音。
接著二老太太身邊的沉香快步走進屋,“老太太、三老爺、三太太。前門傳來話,戲班子的班主帶著人跑了。”
小牡丹眼前一花出了一身的冷汗。顯然班主將她一人扔在這里不顧死活,現下她已經無路可走。不能得罪陳家,只能將所有的錯處都推給班主,否則陳家定不會讓她有好下場。
譚媽媽聽得這消息也松了口氣,沒有了后路。這小牡丹也該知道怎么才能活命。
“老太太,”小牡丹哭起來。“奴沒有說半句謊話,那黑心的班主果然逃了。”
二老太太董氏確定這里面有人在搗鬼,大勢已去她也不用再問了,于是揮揮手讓董媽媽將小牡丹帶下去。
小牡丹就算沒唱出角,嗓子還是極好的,悲戚地哭喊,“老太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門外的琳芳已經很多次從母親田氏那里聽到這句話,母親每次說起,她就會趴在母親膝頭靜靜聽母親講經。這一次,這話從下賤的女人嘴里說出來,她說不出的惡心。
林大太太陪著林老夫人在東側室里吃過飯,飯后一家人坐在一起說了會兒話。
林老夫人最喜歡聽林正青背書,十年如一日。
林大太太笑道:“正青年紀不小了,換四爺、五爺過來背吧。”林老夫人搖搖頭,青哥長得和老爺年輕時最像,老爺成就了一身的功名,林家將來的責任就落在青哥身上,她活一日就要督促青哥一日。
青哥已經要考秋闈,老夫人還像是考小孩子功課一般。林大太太就算心里不愿意,也沒有了法子,只得笑著讓兒子進屋,“今日都學了什么,背給你祖母聽。”
林正青進了內室,屋子里一下子靜寂,所有的目光盯過來,林正青剛吃飽的肚子頓時翻滾。吃飽了飯就要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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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讓人滿意,讓人知道他的飯不是白吃的。
林老夫人考較完林正青的功課,林大老爺一家這才回到自己房里。
丫鬟端了茶上來,然后全都退了出去。林大太太忙詢問林大老爺,“怎么樣?陳家那邊什么情形?”
林大老爺皺起眉頭,“陳家有人出面要將戲子送去官府,班主嚇得帶人直接出了京。”
林大太太吸了口氣,“你怎么沒阻攔?”
林大老爺道:“我怎么攔?陳家人都盯著呢,這時候我讓人出面,那不是自投羅網。”
一輩子就這樣小心翼翼,窩窩囊囊什么事都辦不成,林大太太冷哼一聲,“我讓你再看幾日,找到陳允遠的錯處,你偏要從中推波助瀾鼓動戲班子去害他,到了今天這個地步眼見就要成了,你卻又縮手,那不是前功盡棄嗎?那小蕭氏的性子我還不知道,家里出了這種事如何能處置妥當,陳二老太太又是絕對不肯伸手幫忙的……你只要讓戲班子盯陳家兩日,就將陳允遠盯垮了,到時候陳允遠失意,你在身邊相陪,還怕陳允遠不將福寧的事透露給你?”
林大老爺的文人氣質,在婆娘的教訓下酸氣上涌,“我早說這樣不妥當,你偏不肯聽,想要和林家交好,就大大方方地去說親,弄這些蠅營狗茍有什么意思。”
林大太太被罵得一怔,“你說誰蠅營狗茍?”說著眼圈紅起來看向旁邊的林正青,“我還不是為了青哥?娶了陳六小姐,青哥日后能有什么好前程。打垮成國公是整個林氏一族的事,怎么不讓二房的人去和陳允遠拉上關系。”
林大老爺咬牙切齒,“還不是你聽說陳允遠手里有證據,你又和小蕭氏是閨閣好友,這才自告奮勇……”
那是她聽說陳家的爵位說不得能還回來,她又托人去打聽陳允遠在族譜上是嫡長子,可是現在……“此一時彼一時,”林大太太甩甩帕子,“我聽說就算陳家爵位還回來,也落不到陳允遠身上。”
林正青不沉默就會笑出聲來。母親是看上了陳二太太和她那故意要落水的女兒,因為陳二太太帶來了會做生意的蔣家,跟蔣家人搭上關系,母親娘家人的日子就好過了,眼前的利益驅使著她。不過父親說的話是什么意思?林正青聽了一會兒開口,“陳三老爺行為不端讓父親發現了?”
行為不端,倒還沒有,林大老爺表情有些不自然。
林大太太道:“陳允遠有機會就帶著小廝去湖邊的畫舫,你父親恰好撞見了。”于是順理成章地幫忙付了帳,要了個戲子陪陳三老爺一晚,第二天再不小心見到狼狽的陳允遠。老爺不過就是順水推舟而已,男人去畫舫那種地方能是做什么好事。
真是聰明人。
兩個聰明人在一起才能想到這樣的主意。
林正青想到那天在陳家長房隔著竹簾看到陳六小姐。簾子里陳六小姐開始還和旁人說笑,當目光看向他時沉默又冰冷,一轉眼卻又毫不在意。
漠視。兩三次的見面,他終于弄清楚陳六小姐的意思,陳六小姐那淡藍色的眼白映著杏花紅梨花白,唯獨沒有對他的喜惡。林正青很想弄明白其中的原因,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他不能為了一個奇怪的女人,就放棄做個壞人。
林正青道:“父親就沒想過,陳允遠現在是三年考滿,他怎么會冒著丟官的風險去畫舫那種地方?”
林大老爺仔細想了想,“也不是不可能,倒是有不少女眷因家道中落淪落去了畫舫。”說到這里,林大老爺腦子中一道光閃過,“難不成陳允遠是過去找人的?”
林正青道:“這些年福建處置了不少官員吧?父親打聽打聽那些官員中有誰的家眷在京里無依無靠,正室太太和子女不大可能,多問問那些得寵的妾室。”
說到打聽女眷的事,林大老爺看向林大太太。
琳怡好睡了一覺,梳洗穿戴好,到了東次間,長房老太太已經坐在臨窗大炕上喝茶了。琳怡不禁臉紅,明著是來侍奉長房老太太的,其實是過來偷懶的。
“我起來晚了。”琳怡笑著上前坐在長房老太太身邊。
長房老太太親昵地看著琳怡,“年輕人就是睡不夠,我記得我像你這般年紀,家里的長輩也慣著我睡覺,反正也是在家里,晚一個時辰也不打緊,不像將來出了嫁……”長房老太太說到這里笑著打住,轉頭吩咐白媽媽,“讓廚房擺飯吧!”
祖孫倆吃過了飯坐在炕上玩葉子牌。長房老太太不經意地提起齊家,“又有沒有來往?”
琳怡搖搖頭,自從小牡丹找上門之后,齊家姐妹沒給她寫過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