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八字除了自己只有父母才知曉,如果被人當面說出來,不要說嫁人,大概她只能選了一條白綾以示清白。
琳怡攥起手帕。
林正青怎么會說出她的小字。
“我什么時候問過你的名。”
林家的確問過名,前世兩家定下婚,換了庚帖,庚帖上寫著她的生辰八字和小字。前世林正青是她的夫君,夫君喚她阮阮,她頂多埋怨他大庭廣眾之下不顧規矩,不會如同現在這般驚慌。
現如今她已經重生為人,林正青對于她來說不過是個不相熟的外男。
她要怎么阻止林正青……
火石電光中,琳怡慢慢吐口氣,背對著林正青,“林大爺還有錦繡前程,我只當沒聽到過妄語,請大爺自重重人。”說完話舉步向前。
拿前程來壓他,她何以見得他非要看重前程。林正青本來閃爍的眼睛變得更加璀璨。這樣的話換做別的女子只怕早已經驚慌失措,陳六小姐卻當做沒有聽到一般,反而告誡他注意聲名。難怪他從見到陳六小姐第一眼時,就覺得她有趣。
要不是那天看到堂弟遞給女方和婚貼,他也不會想起來,從前仿佛在那里見過一張帖子,上面的內容不大清楚了,卻記得有阮阮兩個字。
阮阮。
他所識得的女人中,沒有誰叫這兩個字。
陳六小姐雖然沒有承認,他卻相信就是她。
奇怪。就像是一個人大夢一場,醒來之后冥思苦想卻也只能記得殘缺的片段。
而那個陳六小姐仿佛是記得整個夢的人。
林正青笑起來,笑容純凈如孩童般,微微露出雪白的牙齒,他應不應該放過她?
琳怡一路不停地回到堂屋里,袁大奶奶吩咐丫鬟端來茶果給東次間的小姐們,笑盈盈地囑咐,“不要拘著。”
琳怡回到眾位小姐身邊。玲瓏、橘紅兩個雖然驚魂未定,卻也不敢聲張。
“大姐跟你說什么?”琳芳湊過來問。
琳怡笑著道:“囑咐我好好服侍長房老太太。”
琳芳一臉的不相信,既然是這樣的話,何必避著旁人說。
齊三小姐正好找來了棋盤,一把將琳怡拉過去,“走,我們下棋去。”
琳怡心中思量著林正青的事,一個不查就輸給了齊三小姐。齊三小姐僥幸勝了便不肯再下,將位置讓給了妹妹。
琳芳則帶著琳婉去旁邊小姐堆里說話。大家說說笑笑也很開心。琳婉經常進出鄭家,也和大家有了話題,不再被冷落在一旁,不過很快就被琳芳搶去風頭,自從陳二老爺被封了護衛,琳芳母女進出宗親顯貴家里更頻繁。二太太田氏去做送子觀音,琳芳就去做知心姐妹,宗親家里的事很快就讓琳芳知曉不少。
“最近大家都在說林家的事,妹妹聽說了沒有?”
琳怡頜首,“也不過只言片語。”
齊三小姐低聲道:“聽說那些匪人正好要搶京外一處莊子,也不知怎么那么巧,官兵正好從那路過。”
長房老太太讓人去打聽整件事,琳怡倒是聽過類似的傳言,琳怡道:“是哪家勛貴家里的莊院?”
齊三小姐搖頭,“我聽父親和母親說,就是個致仕的縣丞買下的莊子。”
齊三小姐道:“京畿周圍稍好的土地都被達官貴人買盡了,就算還有剩下的莊院地處也該是相對偏僻。聽說那莊子是圈起來來養牛羊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匪人盯上了。”
長房老太太將吳大人的小妾安排離京,那些人大約是打聽到了消息,一路追過去的。只是既然是追人,怎么又去搶了莊子。
那么偏遠的莊院,應該會很容易得手才是,沒想到就遇見了官兵。
琳怡從棋籠里拿出一子放在棋盤上。所以她才會覺得是有人故意安排。現在聽了齊三小姐這樣說,她就更加肯定……
林家是被人算計了。
自從知曉父親要參奏成國公,她一直都很緊張。這次卻破天荒地讓她覺得開心。琳怡想到這里會心一笑。
偷雞不成蝕把米,就是林家現在的寫照。
林大太太好容易盼到屋子里的女眷少了些。這才拉上袁大太太和陳家兩位老太太去內室里說話。
幾個人才落座,林大太太就直奔主題,“幾位老太太、太太大該是知曉我們家的事了吧!”林大太太說著去擦眼角。
長房陳老太太李氏伸手去拿茶來喝,陳二老太太董氏擺弄手里的銀熏球。作為東道的袁大太太就避不開了,只得嘆氣,“我才回京里,也不十分清楚。”
林大太太捂臉滿是悲傷,“這是有人要將我們家往死路上逼啊。我們老爺一病不起,便是親戚中幾個跟著青哥一起讀書的子弟,也都找了借口不再登門,書香門第最重聲名,若是沾了這種罪過,我們一家如何在人前抬頭。”
長房陳老太太心中冷笑,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既然開始做了這種事,就該料到有今日的結果。她讓人安排吳大人的小妾離京,竟沒有發現林家跟在身后。如果這里有人故意揭穿林家,那人還真是不容小覷。
袁大太太安慰林大太太幾句,林大太太這才穩下心神,緩緩道:“上次袁二爺被冤進了衙門,我托了族里人打聽,才知曉這事還是和成國公有關。”
袁二爺能被放出來,其中也不乏林家用了關系,林大太太這樣一說,袁大太太臉上果然多了幾分感激。
林大太太說著謹慎地看向周圍,壓低了聲音,“袁老爺這次能平安回京是好事,只怕成國公那邊……仍舊不肯放過。”
林大太太將這件事引到成國公身上,這樣袁家就不能坐視不理。長房陳老太太抬起頭,“難不成你們查到了什么?”
林大太太立即羞臊地道:“也是才開始查,沒想到就有污水潑在我們身上。”
屋子里的人都是人精,就算聽到林大太太這樣說,也沒有人隨便接話。
尤其是長房陳老太太半闔目的模樣,讓林大太太有些膽怵,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陳家老太太不過是沒有當場揭穿她罷了。還是青哥說的對,陳家得了好處,不會輕易將實情示人,這樣她們也能假借成國公,將此事蒙混過關。
半晌,長房陳老太太嘆氣,“官府畢竟是有了憑據,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容易。”
始終不開口的陳二老太太董氏也搖頭,“已經進了順天府吧,只好托托關系,重新審案了,”說著看向長房老太太李氏,“求鄭家幫忙疏通呢?”
長房老太太李氏一臉為難,“鄭閣老有致仕的意思,恐怕難幫忙了。”
幾個人聽得這話一驚。
袁大太太道:“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長房老太太捏著手里的佛珠,“鄭家被人逼婚,也是步步艱難。褚家族人每日上門,鄭老夫人正焦頭爛額。這樣的情形,我怎好上門去求。”
沒想到鄭家被褚家吃的死死的,林大太太一顆心頓時涼了大半,又抹起淚來,“老太太、太太想想法子救救我們老爺吧!”
齊二太太和袁大奶奶說了會兒話就進東次室去看女兒。
齊三小姐、齊五小姐和琳怡下了五盤棋,除了齊三家小姐開始贏的一盤,其余四盤都輸給了琳怡。
齊二太太在一旁看著兩個女兒圍著陳六小姐嘰嘰喳喳的模樣,不由地又多看了陳六小姐幾眼。自家的女兒她十分了解,不知哪里長得孤筋傲骨,輕易不能和旁人頑到一處,而今時時刻刻將陳六小姐掛在嘴邊,是因陳六小姐確實有過人之處。
齊三小姐輸了棋,干脆將自己手上的鐲子摘下一個塞給琳怡,“快教教我剛才那盤棋的下法,這個只當是我拜師求藝。”
琳怡笑著不肯收,“我教你就是,這鐲子就留著下次輸給我!”
齊二太太眼睛一亮,這孩子倒是會說話。
齊三小姐只得將鐲子收起來,“那我不是占了便宜,你教了我,我下次哪里還會輸。”
琳怡抿著嘴笑。
齊五小姐道:“陳六妹妹贏了她的鐲子,看她還有臉說大話。”
大家吃過飯各自上車回家。
琳怡坐在長房老太太身邊。
長房老太太半瞇著眼睛,“有人要讓林家做急先鋒。林家為了保住聲名,將來也就有這一條路可走。”林大太太想求鄭家幫忙,殊不知鄭老夫人那個老狐貍早就拿了褚家人做幌子,窩在家里無病呻吟,表面上看來是沒臉再見人,實則是想隔岸觀火。
琳怡想到林正青說的那些話,微皺起眉頭,她能從容地從林正青眼前走開,是因為她知道,以林正青的性子,知道她的生辰八字早就說了出來,不會給她留半點顏面。
林正青現在不知道,日后呢?林家是打探來的她還能防,若林正青是有從前的記憶……整件事就不會這么簡單了。
她唯一能確定的是,就算林正青記得從前的事,她也不會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