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霜盲目地找著,看到各種各樣的臉撲過來,扭曲著讓她看不清楚,唯一能看清楚的是那一雙雙憐憫的眼睛。
旁邊又許多聲音,有人不停地道:“奶奶,奶奶。”
琳霜眼前發黑,卻仍舊掙扎著往前走,終于她看到葛慶生身邊伺候的人,他們都是滿面倉皇,她跌跌撞撞推開人群,看到了床上的葛慶生。
葛慶生滿臉鮮血,還有大量的血液不停地往外涌著,流到床鋪上,流到地上、
為什么沒有人來管,沒有人來幫忙,大家都眼睜睜地瞧著。
琳霜大聲吼,“救人……救人啊……都站著做什么?”
“琳霜,”琳怡拉住琳霜的手,“琳霜,聽我說,郎中已經來了,你先到一旁等著。”
琳霜仿佛是聽不到一般,紅著眼睛張牙舞爪地推著身邊的人。
無論誰來喊,誰說話都沒用。
姻語秋先生吩咐白媽媽化開了鎮靜的藥丸,混了薄荷,讓幾個婆子幫忙擦到琳霜鼻下,琳霜只覺得耳邊如同有一只金鑼,不停地敲擊,那聲音從快到緩一聲一聲,她的呼吸和心跳也跟著慢了下來,然后眼前一黑徹底沒有了感覺。
大家早有準備,慌忙將琳霜抬起來,丫鬟們七手八腳收拾出一間暖房,先將琳霜安置過去,姻語秋跟著進了屋子。
“怎么樣?”琳怡看向姻語秋,“琳霜肚子里的孩子會不會有事……”
姻語秋搖搖頭,“還不知道,要盡量穩住她,一會兒她醒過來還是要問葛慶生的情形,到時候我們要多提她肚子里的孩子。”
女人有保護孩子的天性。現在這也是唯一的法子。
琳怡看向琳霜安靜的臉,剛才還滿是喜悅,想著要和葛慶生過上安靜的生活。
周瑯嬛這時候進屋來,姻語秋問起外面的情況。
周瑯嬛搖搖頭,“刀還在身上。郎中不敢動……血止不住。讓人熬了止血的藥劑卻灌不下去,郎中說沒有了法子。”說著期盼地看著姻語秋。
姻語秋是未出閣的小姐。就算是為人把脈面對的都是婦人,這時候怎么好就去看葛慶生。
“我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姻語秋站起身來,看看床上的琳霜。為了琳霜。總要試一試。
琳怡和周瑯嬛在內室里坐下來等著。
好半天周瑯嬛用帕子擦擦眼角。“你說葛慶生……”接下來的話就不知道怎么說出口。
琳怡也強忍眼睛里的淚水,“周姐姐先看著琳霜,我出去問問。”救葛慶生是主要的,可也要弄清楚到底是誰將葛慶生害成這樣。
周瑯嬛明白琳怡的意思。輕輕頜首。
琳怡去了長房老太太房里,看到琳怡蒼白著臉進門。長房老太太抿起了嘴唇。
陳允遠將葛慶生身邊的小廝叫來問了清楚,正在回長房老太太,琳怡也坐在旁邊聽著。
長房老太太道:“這么說行兇的人當場就被抓住了?”
陳允遠道:“是當場就抓住了,已經送去順天府。”
行兇的人這樣容易就抓住了,不用再費周折去查。
琳怡忍不住插嘴,“為什么要殺葛慶生。”
陳允遠皺起眉頭,“聽說喝醉了,瘋瘋癲癲正好被葛慶生碰到了,就動了刀子。”
竟然就是湊巧遇到了這樣的事,說出去任誰都不能相信,禍事卻又出在眾目睽睽之下,證據確鑿,兇手也被捉拿歸案,想要訴冤都沒處可去。
是早有人安排在先,花錢買了兇手,頂多抓了殺人的人抵命,真正的幕后主使找也找不出來。大周朝的律法只懲治兇徒,任誰查也是到此為止。可偏是大家心中都明白,葛家得罪的是宗室,周永昌被罰出京,土地之爭并沒有告一段落,而是越發緊張了,許多宗室因有周永昌的前例碰了釘子,葛慶生死里逃生在宗室眼里就是最大的恥辱,只有殺了葛慶生,外面那些不屈服宗室的人才會被嚇住,才能乖乖地將土地交出來。
這件事雖然明擺著,可是誰也沒成想真的有人敢動手。
屋子里一陣安靜,連繡花針落地的聲音也可聽聞,好半天長房老太太一手拍在矮桌上,已經帶了顫音,“天子腳下,這些人就敢這樣無法無天……”話沒說完就氣得咳嗽起來。
琳怡忙上前拍撫長房老太太的后背,規勸的話卻說不出口。
長房老太太好半氣息,“可憐了葛慶生小小年紀,為人謙和、良善,又……又……葛家全都靠他,琳霜還這么小,以后可怎么辦。”
琳怡眼看著陳允遠,陳允遠雖然也滿面怒氣卻也只是沉默,半晌才道:“現在只有讓順天府盡量去審,看看還能不能找到蛛絲馬跡。”
“郡王爺呢?”琳怡沒有看到周十九。
陳允遠眼睛看向門外,“看了眼葛慶生就出去了。”
琳怡只要想到琳霜的模樣再也坐不住了,“琳霜才懷了孕,我過去照應著,怕她醒過來像剛才一樣。”外面的事終究她們是幫不上忙。
長房老太太吩咐白媽媽,“你也帶著幾個人去幫襯琳霜那邊。”
琳怡回到琳霜房里,琳霜已經醒了過來。
琳霜睜大眼睛茫然地看著前面,不哭不笑不做聲,整個人像是瓷做的。
周瑯嬛在一旁勸著,“要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
琳霜不為所動,聽到周瑯嬛沒有了話,琳霜重復道:“讓我去看慶生,我要去看慶生。”
周瑯嬛轉頭向琳怡求助。
琳怡才要上前,橘紅走到琳怡身邊低聲道:“郡王爺回來了。”
琳怡和橘紅出了內室,看到周十九等在門口。
琳怡臉色蒼白,嘴唇緊緊抿著,看向他時目光中滿是期盼。周十九拉起琳怡的手,手指冰涼,“我將軍中效力過的御醫找了來,他從前治過刀傷。”
隨軍的御醫見慣了這些,會比其他郎中更有法子。
過了一會兒御醫看過傷之后出來,“府里的先生已經用過針,也喂了止血的藥。”說到這里欲言又止。
琳怡已經明白御醫的意思,到這個份上已經沒有了別的法子。
御醫道:“傷口太深,不敢拔刀,可就算不動也支持不過今晚,”說著嘆口氣,“若是有張風子在,說不得還能有辦法,我的那點東西還是向張風子學的。”
張風子?琳怡沒聽過這個名字。
送走御醫,周十九將陳漢叫來,“去找馮子英,讓他想法子問問張風子還在不在京里,若是在務必讓將張風子送進廣平侯府。”
陳漢退下去,琳怡才問,“張風子是誰?”
周十九道:“是從前兵部尚書家的公子,無心于仕途,四處游歷,后來在廣州認識了一個番僧學了些醫術,和郎中用的法子大相徑庭,在廣州也治過一些病癥,后來到了南京府,想托人將番僧引薦給皇上,卻沒有人敢開這個口,也輾轉來到京里,不過被人告做妖言惑眾打了板子攆出京里,那番僧更被逐出兩廣,從那以后朝廷有了規矩,私通番僧者重罪。張風子也是人人敬而遠之,不過張風子好學術哪里肯舍棄從番僧那里學的東西……”周十九說到這里想起獻郡王來,“獻郡王也鉆研這些,說不得與張風子有些聯系。”
琳怡道:“郡王爺這樣讓人登門問張風子,獻郡王不知道來龍去脈,就算知曉張風子的下落,也不會輕易說出口。”
周十九看向琳怡。
琳怡輕頜首,“我和獻郡王妃常常來往,不如我遣人過去將葛慶生的事說了,求獻郡王妃幫幫忙。”只要將琳霜和葛慶生的情形簡單說給獻郡王妃說,獻郡王妃心腸柔軟說不得就會幫忙,獻郡王妃去和獻郡王說,總比周十九派人去有用些。更何況,提到周十九獻郡王只會想起政局,獻郡王妃這邊畢竟是內宅,從心里上也會讓人少了防備。
看琳怡有些信心,周十九點頭。
琳怡立即叫來鞏媽媽,讓鞏媽媽親自去趟獻郡王府。
內室里的琳霜也緩過神,掙扎著去看葛慶生,誰也攔不住,終于見到葛慶生的模樣,一下子跪坐在腳踏上緊拉著葛慶生的手,怎么也不肯起來,眼淚更不停地往下掉,喃喃自語,“都怪我,都怪我,我早告訴你……我懷了……身孕,你就……早些……回來,再……也遇不到這種事。”
屋子里的女眷都被琳霜說的掉了眼淚,周瑯嬛拿著斗篷裹住琳霜,陪著琳霜坐在一旁,只要有機會就不停地勸琳霜,“琳霜你肚子里是葛家的骨肉,你怎么也要保住孩子,才能對得起葛慶生。”
琳霜不停地搖頭,“晚了,晚了,太晚了,我早告訴他……我該早告訴他……他還不知道……他還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