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哥哭著在周老夫人懷里睡著了,周老夫人拿出帕子給全哥擦臉上的眼淚,祖孫倆靜靜地呆了一會兒,才讓奶娘將全哥抱去暖閣里睡覺。
全哥掙扎了一下,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喊了聲,“母親。”又閉上眼睛睡著了。
孩子好幾天沒有睡好,已經精疲力竭。
申媽媽過來道:“郡王爺和郡王妃已經歇下了,老夫人也早點安置了吧!”
周老夫人冷笑一聲,“他們倒是能睡個好覺,現在元景被抓起來,他們的目的也達到了,不用再緊盯著祖宅那邊不放……”
申媽媽黯然,眼前還是大太太血肉模糊的慘狀,“要怎么辦才好?真的眼看著大老爺被定罪?”
有什么辦法,能做的都做了,誰知道芝蘭會關鍵時刻改嘴,一定是琳怡搞的鬼。周老夫人一掌拍在矮桌上,“她不讓我安生,我也不能讓她自在,元景不能放回來,她就要想想怎么當好別人的嬸娘,我這個嬸娘不好,我倒要看看她這個嬸娘如何做。”
周老夫人話音剛落,暖閣里的全哥仿佛被夢魘著了,忽然大喊大叫起來,周老夫人讓申媽媽扶著起身,忙去看長孫。
一晚上全哥都時時驚醒,周老夫人也睡不安穩一直打發人去看。
琳怡這邊也是輾轉反側。
“在想什么?”周十九緊緊抱住琳怡,低頭在她耳邊輕聲問。
琳怡縮在被子里,“在想全哥,”說著頓了頓,“郡王爺到嬸娘家年紀也不大吧?”
周十九輕輕頜首。
琳怡道:“年紀雖小卻能記得小時候很多事了。”尤其是父母怎么離開的,會記得清清楚楚。
外面樹影被風吹的四處搖動,屋子里卻十分的暖和。
周十九道:“剛被叔叔帶來家里,下人都說我是叔叔私生的孩子,因我父親子孫才悄悄送過去撫養。”
怎么會有這種傳言,琳怡轉過身去看周十九。“婆母十月懷胎總不能是假的。”
周十九笑容淡然,“我母親身體羸弱,未到產期就生下了孩子,當時大家都見過那孩子小的似貓兒一般。接生的婆子都說十有活不了,后來我父親從重華寺找了位師太做了法事,又依照師太所說三月內不得將孩子抱出來……等到三個月之后,家里再擺宴席,那羸弱的小孩子已經變得白白胖胖,甚至比同齡孩子還大一些,我父親說都是因重華寺的師太道場做的好。才會如此。”
周十九說這些的時候,沒有用“我”來代稱那個孩子。琳怡驚訝地看向周十九,“郡王爺也懷疑自己不是康郡王爺一脈?”
周十九笑容仍似平常般,“我和宗室子弟可否相像?”
宗室營的男子大多是有些相似之處,若是當年她多見過幾個宗室也就不會將周十九當作鄭家男子,“自然是像的。”
周十九道:“我父親和叔父又是同胞兄弟,若說我是叔父的兒子,那也實在難以分辨。不過有許多事是讓人怎么也弄不清楚的。那時我父親已經失了爵位,家中情形不算太好,沒有人會多在意我家中的事。只會覺得孩子變化有些大卻誰也沒有深究……現在想起來,若說做法事真的就能讓人脫胎換骨,元元信不信?”
做法事、點長明燈,符咒是最不可信的。不過就是圖個心安罷了。琳怡伸出手抱住周十九的腰,“不過小孩子也是難說的,就說我的小八妹,我半個月不見她就長得白胖,和之前大不一樣了。”
周十九笑著道:“我父親、母親都不在了,叔父也病在床上不能說話,所以誰也說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琳怡低下頭。靠在周十九懷里,“只要郡王爺分得清就好,哪邊是父母,哪邊是叔嬸,很多時候旁人不過說說,真的過日子的還是自己。叔父為了郡王爺動用了不少銀錢。嬸娘心里不舒坦自然疑神疑鬼,若說郡王爺是叔父所生,對嬸娘來說也有莫大的好處,這樣一來,郡王爺和大老爺、二老爺就是親兄弟了。”
琳怡是勸他不要相信那些傳言吧!他也曾偷偷想過叔父或是他親生父親,否則怎么會對他比對周元景和周元貴好,現在想想大約就是因不是自己的孩子才會更用心。周十九親吻琳怡的額頭,“元元說的對,既然沒有結果,不如就往好處想。”
受人滴水恩甘當涌泉報,周元景他們可以眼看著不管,周老夫人那邊也可以慢慢周旋,單是年紀小的全哥……琳怡嘆了口氣,好不容易才睡著。
第二天宗室營里的女眷來康郡王府看望周老夫人。
蔣氏也坐車過來,先給周老夫人請了安,才去琳怡屋里說話。
蔣氏低聲道:“大家都在問,郡王爺有沒有幫忙呢!”
琳怡搖搖頭將當時的情形說了,“刑部當時就來驗了,還有甄家人在,誰能遮掩過去?大嫂傷的厲害,要說不小心摔了,決計不能成那個模樣,若說是女眷打的,又沒有那個力氣。”
蔣氏道:“說的是,再說已經交去了宗人府,要論和信親王府的關系,康郡王還能比得上你家老夫人不成?”說著看向琳怡,“你放心,總會有人說句公道話。”
蔣氏向來維護她,再說寵妾滅妻,丟人的是周老夫人和周元景。
蔣氏想起全哥來,“那孩子怎么辦?將來要養在康郡王府?二太太那邊怎么就不能帶?只怕是周老夫人故意給你出難題。”
這是誰都看在眼里的。于情于理她和周十九都不能不管。
蔣氏道:“這可不是個好差事,就算你照顧全哥長大,全哥將來也未必承你的情,畢竟他有個親祖母在。”
她何嘗不知道。
郭氏被甄氏的事又驚又嚇已經臥床不起,能不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還尚未可知,周老夫人更是將全哥包攬過來。她總不能就將周老夫人和全哥一起趕了出去。
琳怡和蔣氏對視一笑。
蔣氏半晌才道:“大太太一死,甄家人將甄氏之前的錯都怪在周元景和周老夫人身上。周老夫人的聲名可比不上從前,”說著壓低聲音,“你也別急,早晚有一天……”
蔣氏話說到這里,白芍進來道:“信親王妃來了。”
琳怡和蔣氏對視,沒等周老夫人去求,信親王妃親自來了。
琳怡和蔣氏去垂花門將信親王妃迎去老夫人房里。
周老夫人讓女眷們圍坐在中間,哭得眼睛紅腫。
見到信親王妃,周老夫人忙起身上前行禮,信親王妃將周老夫人扶起來,“轉眼之間人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周老夫人只是掉眼淚。
信親王妃忙問起全哥,“可憐了孩子。”
周老夫人讓奶媽將全哥帶來,一會兒功夫就傳來小孩子小跑的聲音。
大家轉頭看過去,只見全哥瞪大眼睛,稚嫩的臉上都是憤恨。本來無憂無慮的孩子臉上卻滿是不合乎年齡的神情。琳怡看向周老夫人,為了達到目的連親孫兒都要這樣利用,不管這樣做會給幼小的孩子心里落下什么樣的創傷……這樣的祖母……真是令人心冷更加為人不齒。
信親王妃將全哥張開手,全哥一路跑過去,看到琳怡卻突然改變了主意,一下子就撲到琳怡身上,琳怡嚇了一跳彎下腰來,全哥含著眼淚不停地捶打,“為什么……為什么不救我母親……你是壞人……我永遠都記得……是你害死我母親……”
滿屋子人都嚇了一跳,誰也沒想到突然之間會有這樣的變化。
奶媽在身后不知所措,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琳怡和全哥身上。
琳怡拿起帕子給全哥擦眼淚,誰知道全哥低下頭一口就咬在琳怡手腕上。
這下子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全哥雙手緊抓著琳怡,不肯放松。
周老夫人張大了嘴,忙吩咐人,“快……快拉開……快拉開……別傷了郡王妃。”
全哥的奶媽和旁邊的丫鬟、婆子這才回過神。
四五個大人都奔著一個六歲多的孩子伸過手去。對一個剛沒了母親,父親不在身邊的孩子,是不是太過分了,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不忍心,周老夫人更是口氣謙卑,生怕惹怒了她似的。
琳怡抬起頭看了一眼圍上來的下人,清澈的眼睛中露出幾分威嚴。
幾個人互相望望不敢再向前。
琳怡伸出另一只手輕輕地拍全哥,全哥隔著厚厚的衣服在咬她,只有孩子才會這樣,不知道直接咬在肉皮上才能讓人疼。她總不能像對待甄氏那樣,對這樣的小孩子。
她不是周老夫人,也永遠不會像周老夫人那樣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