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徐敬業不慌不忙地從車廂里走了下來。
他環顧四周神情自若,目光最后落在了上官無忌的身上,上前伸手虛抬道:“上官大人無須多禮,徐某奉陛下圣意鎮守凌陽,以后還得仰仗上官大人和各位多多支持!”
上官無忌的呼吸頓時一窒。
正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徐敬業作為當朝御史一代大儒,絕對不是簡單人物,他想著給對方一個下馬威,結果反倒是給了對方立威的機會,一句話就將他擺在了臣僚的位置上。
不過上官無忌也不是等閑角色,否則也不可能在凌陽城守的位置上坐了十年,他立刻展顏笑道:“徐大人言重了,還請移駕源豐樓,我等設了酒宴為大人接風洗塵!”
“不用客氣了!”
徐敬業怎么可能會任由上官無忌擺布,毫不猶豫地拒絕道:“本官很累了,接風洗塵的事情還是明天再說吧!”
真正是一點面子都不給,言語里面還暗斥上官無忌不懂事。
上官無忌的城府再深,聽到這樣的回答也不禁眼角抽搐了幾下,再次行禮道:“我等考慮不周還請大人恕罪,府邸已經整理干凈,請大人入內休息!”
徐敬業沒有理他,轉頭對秦云笑道:“小友,多謝你一路護送,我不留你了,不過以后有什么事情盡管來找我!”
秦云微笑點頭。他明白這不是徐敬業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而是不愿意將自己拖入凌陽官場的渾水里。他所走的道路畢竟和對方不同。
上官無忌目光一閃,問道:“請問這位是...”
“在下天城劍宗秦云!”秦云穩穩地坐在馬背上。隨意地抱抱拳答道:“我和徐大人是忘年交,不過今天有事在身,先告辭了!”
天城劍宗!
上官無忌雙眸瞳孔驀地一縮,徐敬業攜家帶口被貶斥到凌陽,他當然沒有什么敬畏之心,但是對方畢竟代表著大燕皇權不能輕侮。
如果還沾上了天城劍宗。那無疑會更加棘手!
以徐敬業在大燕的赫赫名望,天城劍宗派遣一兩名弟子加以護持,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秦云沒有看上官無忌陰晴不定的臉色,對著徐敬業再行一禮。然后調轉馬頭朝著長街盡頭奔去,轉眼間消失在眾人的視線里。
秦云并不擔心徐敬業會有什么危險,對方在路上的時候曾經告訴過他,目前凌陽城被以上官氏為首的所謂七大家所掌控,肯定是不會歡迎他這個從燕京派遣來的新城守。
但是七大家只是地方的豪強,他們敢于派人在半途攔截徐敬業,可絕對不敢在凌陽城里進行謀害,相反還得保護徐敬業的安全。
因為一旦徐敬業出事,凌陽城大大小小和七大家息息相關的官員都脫離不了干系,大燕完全可以以此作為借口清洗凌陽。
隆武帝甚至不需要直接派人動手。只要給荊南附近的幾個諸侯郡下達旨意,相信那些郡王很樂意將自己的勢力拓展出去,將七大家的財富收歸己有。
秦云覺得還有些東西徐敬業可能不方便說,那位英明神武的皇帝之所以不給徐敬業護衛儀仗,恐怕是巴不得凌陽地方豪強出手,幫他干掉讓自己經常不痛快的御史言官,然后再反過來掃滅這些豪強,絕對是一箭雙雕!
所以徐敬業在凌陽暫時是不會有事,至于以后形勢的發展。也不是秦云所能顧及和干涉的,如果不是適逢其會,他也根本不會介入其中。
轉過道口,前面是熙熙攘攘的主大街。
秦云從馬背跳下,牽著烏騅馬在街上慢慢前行。
他并不急于前往水家,準備先好好熟悉一下凌陽城,順便買一份禮物。
水家的現任家主水明棟正是水婉凝的父親,按照輩分秦云應該稱呼對方為師公,初次上門拜訪怎么能夠雙手空空,哪怕他攜帶了水婉凝要送到水家的物品。
凌陽城雖然地處大燕的最南端,但是它扼守南來北往的要道,又有水路的便利,因此城里店鋪的貨物種類豐富,看上去琳瑯滿目讓人眼花繚亂。
來自天南的香米精鹽、絲綢瓷器,北方的皮毛藥材、精鐵兵刃應有盡有,各家店鋪顧客來來往往,貿易繁榮完全不下于千潮等大城。
秦云一路看來,突然在一家商行門口停下了腳步。
五層高的樓宇在周圍建筑里鶴立雞群,數十尺寬的門面、合抱粗的漆紅立柱還有門前彪悍精銳的武士護衛,無不顯示出了這家商行的規模和實力。
正大門的門廊上,懸掛著黑底鑲金的碩大匾額,上面“九州商行”四個大字閃閃發亮極為醒目。
九州商行是蒼茫大陸赫赫有名的大商行,據說生意遍及九州各地,實力資本深不可測,麾下九州錢莊發行的金券銀票通行整個大陸。
在凌陽城里有九州商行的分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不過秦云對它的留意卻是另有原因。
略一思索,他將烏騅馬栓在街角的立馬樁上,邁步走進了大門里。
里面的大廳面積寬闊裝潢豪華,客人雖然不是很多,但看上去個個非富即貴,秦云剛剛走進去,立刻有一名灰袍老者迎了上來。
“客人,請問您有什么需要嗎?”老者笑容滿面地說道:“我是商行管事仲孫寒,很樂意為您效勞!”
如此周到熱情的服務,如果沒有點實力,還真不好意思邁過后面高高的門檻。
秦云笑笑,伸手從懷里取出了一塊金屬牌遞過去。
這塊金屬牌不過半只巴掌大小,但是有近半寸厚,沉甸甸的極有份量,表面上還鐫刻著無數細密的符文。它的正上方鑲嵌著一枚艷紅如血的寶石,中間鏤刻著“九州商行”四字和門前的匾額一模一樣。
看到這塊金屬牌,仲孫寒的神色頓時一變,原來挺直的腰桿立刻彎了下來,恭恭敬敬地說道:“原來是貴客上門,還請到里間說話。”
秦云心中一動,點點頭跟著老者朝里面走去。
大廳后邊別有洞天,穿過通道走廊是一排排景致的屋舍,中間居然還建造有假山花池,鬧中取靜環境很是優雅。
仲孫寒引領秦云進入了其中的一間雅舍。
落座之后,俏麗的侍女送上熱騰騰的香茶,房間墻角還擺放著精美的銅火爐,里面的木炭燒得旺旺的,讓整個房間里溫暖如春舒服。
仲孫寒請秦云喝過香茶,而后恭聲問道:“客人,請問您是需要提取現銀還是銀票?”
秦云放下茶杯,問道:“我想提的話,能提取多少?”
仲孫寒搓了搓手答道:“您也知道,憑借這塊至尊牌可以提銀百萬,如果銀票的話我們可以開出,如果是要現銀的話,目前票號里最多只能提取三十萬,還請客人見諒!”
提銀百萬!
秦云絕對沒有想到,自己手里這塊金屬牌居然如此值錢!
這塊金屬牌是那一夜在轟殺了屠萬雄之后,秦云無意中從廢墟堆里撿到的,應該是老魔生前隨身攜帶的物件,不過在劍氣的轟擊下居然沒有受損。
當時他覺得這件東西肯定很不一般,所以一直帶在身上,今天看到九州商行,所以特意進來想詢問一下它有什么作用,因為牌面上就有商行的徽記字樣。
可是試探的結果讓秦云完全無語了!
一百萬兩銀子!普通的豪富之家家資也不過如此,堆起來就是一座銀山!
雖然心中震撼驚訝,不過秦云相信對方絕對不是在信口開河,商行憑借信物來提貨提銀很正常,而聽對方的意思,好像只要有這塊牌子就能夠提錢。
屠萬雄成名二十多年,屢屢犯下大案血案,他又不像白娘子那樣有一大群手下戰馬要養活,積累出百萬財富并不奇怪。
恐怕這位嗜血老魔做夢也不會料到,自己辛辛苦苦攢下的家當,到了最后卻是全都便宜了別人。
秦云心念電轉,隨口說道:“今天我不是來提銀子,想向貴行買點東西...”
聽到秦云不是來提銀子,仲孫寒大大松了一口氣。
凌陽分號畢竟不是總號,現銀的存量是有限,雖然不止三十萬但是如果被一次提走這么多,必然要捉襟見肘,開具銀票盡管更好一些,也架不住別人的兌換。
至于花銀子購買東西,那自然是歡迎無比:“不知貴客需要什么,不是小老兒夸口,只要是這凌陽城里的東西,我們商行絕對有辦法幫您辦齊!”
秦云笑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要去拜訪一位長輩,想要準備一份合適的禮物,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想想?”
他進九州商行主要是想了解手頭金屬牌的來歷,現在探聽清楚之后,購買禮物完全只是順勢而為,既然對方能拍著胸脯,那就不用到處亂跑了。
對于秦云的要求,仲孫寒完全不覺得有什么為難,立刻說道:“那簡單!行里最近新到了幾件出自小瀛州的珍品,我想作為尊奉長輩的禮物絕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