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文佐回家的時候,心情大好。
錢靈犀告訴了他錢慧君家有糧的消息時,錢文佐就已經明白這個小侄女想讓他做什么了。
不管錢慧君是怎么知道要搶購糧種,但她的目的一定是為了賣個高價。如果是旁人,可能錢文佐就厚道的放過了,但是錢慧君,他卻不想讓她坐收這個漁人之利。
在這一點上,他跟錢靈犀有著天然的默契。
關于錢湘君是怎么去了嵊州之事,他沒有追究,回來也半字不提。錢靈犀年紀雖小,卻也非常懂事的保持了緘默。就連莫氏都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些什么,錢文佐相信,無論是女兒還是侄女,都會讓這個秘密永遠的爛在心里。
可錢文佐不追究,并不表示他不生氣。
是,錢湘君是自己選擇去嵊州的,但是,錢文佐也同樣了解他這個溫柔敦厚的女兒,如果沒有人的鼓動,她絕對沒有這么大的膽子做出這樣的事。
可錢慧君,不管她是年輕人一時沖動下的建議,還是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錢文佐身為父親,都有理由對她懷有一份憤怒之情。而在嵊州那幾日同行的相處里,讓他越發覺得錢慧君這丫頭不簡單,小小年紀,心機卻很是深沉。對于這樣的丫頭,錢文佐實在喜歡不起來。
如果錢慧君只是腸子里都有些彎彎道道,并沒有妨礙到他人,錢文佐不會管她。但錢慧君卻拿他的女兒當傻子,當槍使!這就讓錢文佐的潛意識里,會有種想教訓她的意思了。
回頭想想錢靈犀。錢文佐嘴角不自覺的往上翹了翹。
這丫頭真是個鬼精靈,看到疑似國公府的人來了,立即就向他通風報信,還特意提醒他一定要把這句話帶到。
錢文佐如何不解其意?只有告訴錢文俊父女有位高權重的人來此,才會讓他們更加心生警惕。不敢造次。
一會兒等他們帶著糧食回到村里,錢文佐倒是要看看錢慧君要演出什么戲。
回了蓮村,還沒來得及進家門。錢文佐就先去了族長家。卻見族長在陪一位客人,白白胖胖的,衣衫富貴。看來小侄女沒看錯。當真是有貴客到訪了。
錢文佐微笑著上前見禮,“族長,請恕冒昧打擾,實在有件好消息要急著向您稟報。”
“文佐,你來得正好,剛剛我們還說到你呢。”族長臉上的笑容有些深意。
錢文佐一怔,他和那位國公府的爺素不相識,為何會說到他?
“繞過這片桃花林。你們進了村,順著那小道一直往前走,看到右邊有兩個三間大瓦房連在一起的院子。就是杜家了。”鄉人殷勤的指點著,給這群來送酒的娃娃們指路。
錢小妞笑瞇瞇的站在獨輪車上謝過。一手叉腰,一手頗為英勇的高高揮起,“兄弟們,加把勁,勝利在望了!”
“你就下來吧!”同坐車上的錢彩鳳翻了個白眼,“沒一點樣子,當心路上磕絆摔下去!”
錢靈犀還不大愿意,想把這雄糾糾,氣昂昂的造型多擺一會兒,可鄉下土路磕磕巴巴很不給力,很快錢彩鳳的話就應驗了。
錢小妞一個站立不穩,眼瞅著就要摔下去了,幸虧后頭推車的錢揚威機警,及時剎車,旁邊還有兩個保駕護航的立馬護住,才幸免她與大地媽媽親密接觸。
“你老實坐著不行嗎?總動來動去!”趙庚生在左邊兇巴巴的抱怨,房亮在右邊溫柔的訓斥,“牙已經掉了,看把鼻子再摔扁了,回頭怎么見人。”
錢靈犀左右看看,被聯合攻擊的她終于老實下來了。
錢彩鳳瞟了兩邊的人一眼,沒吭聲,卻問妹妹,“就算杜叔答應給錢,可老不還來怎么辦?”
這個問題錢靈犀已經考慮過了,其實在她決定送這缸酒來杜家時,就已經沒打算要收回本錢了。
大娘莫氏分說得很明白,錢不錢的是另一回事,關鍵是要讓別人看到錢文佑為朋友所做的幫助。真正的朋友不會無緣無故的來揩油,而對于那些愛占便宜的人來說,把他們的所作所為公之于眾,看他們以后還好不好意思!
如果他們因此見氣,疏遠了錢文佑,那反而更好了。這也能讓錢文佑看清自己的身邊,哪些是值得深交的朋友,哪些只是酒肉之徒。
杜誠今天很不走運。
套用一句俗語,就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降了。
他家田地為了給那不爭氣的弟弟治病,已經賣掉不少。這回出了天災,他倒幸災樂禍躲過一劫。
這會子正想看那些倒霉鬼的笑話,卻見錢家幾個孩子抬了兩大桶酒來,往院子當中一放,大呼小叫著引來不少左鄰右舍圍觀。
杜誠眉頭一皺,勉強上前打個哈哈,“揚威,你這是來干什么?”
錢小妞把老實大哥往后一撥,一派天真的笑著上前,“杜叔您老貴人事多,這不您在我家賒的一缸酒么?還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們做了,現做好了,我爹想著您清明節要用,特意讓我們給送來了!”
錢彩鳳和妹妹笑得一模一樣,“我家莊稼可全打光了,我爹忙得幾宿沒合眼,現也沒空來。便讓我們來看看你家這回受沒受災,問個好來著!”
杜誠看著眼前這姐妹倆狡黠的笑臉,漲得臉紅脖子粗。
錢文佑!你太損了!
錢文佑今天在外頭白費了半天力氣,無功而返。
他和錢文佐遇到的問題差不多,糧種找到了,但價錢太貴,種了太不劃算。但不種的話,讓地白荒著,莊稼人又心慌,和同去的兩個族人商量了半天,都拿不定主意,無功而返了。
回到家的時候日頭都偏西了,家里靜悄悄的,幾個閨女小子沒瞧見一個,只有林氏神色不太自然的迎上來,“回來啦?”
“是啊,孩子們呢?”錢文佑一面喝水,一面問起。
林氏想說不好說,“出去了,過會子就回。”
哦,錢文佑沒有多心,他可累壞了,喝了水歪在椅上瞇著,跟林氏商量,“你說,咱家這地到底種什么好?糧種現在這么貴,種了實在是沒什么賺頭。”
“你做主就是。”林氏素來就沒什么大主意,更何況此刻一顆心更全給兒女拴著,就更說不出所以然來了。
錢文佑未免有些不滿起來,“什么都是我作主,你就不能發表點意見?”他雖然大男子主義,但自己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也想找個人商量商量。
可林氏被他這么一問,頓時急了,“那你問我,回頭我要說得不好,你又該怪我一個婦道人家亂出主意了。你是男子漢大丈夫,自然要頂門立戶的,這些大事不歸你管,還歸我管么?”
“唉,我這是對牛彈琴!算了算了,做你的飯去吧。我到屋里躺會兒,好了叫我。”錢文佑甚是不耐的抬腿進屋了,把林氏一人撇下,慪得眼淚汪汪的。這凡事都聽他的,以夫為天,怎么也成了錯?
“我們回來啦!”錢小妞活潑潑的拎著小筐,蹦進家門。她今天任務完成,心情大爽。兼之額外得到些福利,更加的陽光燦爛。
“娘,您看,這是什么?”獻寶樣的把小筐送上,里面有五六條筷子長的兩三種河魚,還有小半簍蝦,都跟她的人一樣活潑潑的,招人喜愛。
“哦,看見了,一會兒燒給你們吃。”林氏勉強擠出個笑意,偷拿衣袖抹了把眼。
錢靈犀不覺詫異,“娘,您怎么哭啦?”
“沒事,我給你們做飯去,你哥哥姐姐呢?”
“他們都在后頭停車卸東西。娘,您到底怎么了?”
林氏不想說,卻在女兒的一再追問之下,自覺更加委屈了,忍不住抽抽噎噎的抱怨起來,“你爹嫌我沒用!可種地這樣的大事,我怎么敢亂拿主意?”
錢靈犀聽她絮叨明白了,眼珠子一轉,把林氏拉到廚房,低聲問,“娘,您猜我們今天在杜叔家里,看到誰了?”
看到誰跟她有關系么?林氏不解。
錢靈犀神秘一笑,“原來杜叔家有個妹子還沒出嫁呢,見到我們就不住口的夸贊咱爹英勇神武,很崇拜他呢!你可不要告訴爹,小心他太驕傲了。”
如果說錢文佑的死穴是好面子和江湖義氣,那之于林氏,就是幾個孩子和錢文佑!而對于女人而言,有什么比丈夫變心更加可怕?錢小妞不太厚道的開始使詐了。
林氏聞言頓時變了臉色,想了半天囁嚅著道,“或許……只是說著玩兒吧。”
“我想也是。咱爹那樣的,誰稀罕啊?”錢靈犀順著她的話,并不多說什么,只把魚蝦和房亮炮制的香料送上,“魚蝦都用這個燒,可香呢!”
林氏應了,卻見女兒不吭聲,她又忍不住追問,“那杜家姑娘漂亮么?”
“漂亮,人家才十七,可比您年輕多了。”錢靈犀眼都不眨的編瞎話,那姑娘年輕是年輕,可也和杜誠一樣又黑又矮,可沒林氏清秀。
林氏摸摸鬢發,神色越發緊張了,“那她,她還說了些什么?”
“說咱爹好唄,做人仗義,嫁人就該嫁這樣的。還說我們也好,夸我們懂事了。”錢靈犀貌似心無城府的說著,林氏的神色越發緊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