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的力量是強大的,特別是在某些主子別有用心的縱容下,國公府今日的宴會還沒結束,連下人們都在竊竊私語,議論起錢靈犀和某位公子哥的相遇。
那版本通過一傳十,十傳百,也變得更加的勁爆和不堪入目,甚至出現錢靈犀全身濕透,被人脫光了衣裳送回來等等傳聞。
然后第一個“鐵證”就是四太太不肯讓錢靈犀住在她那兒,因為有人看見丫頭把錢靈犀她們的衣物送了回去。
石氏沉得住氣,但去拿錢靈犀換洗衣裳回來的何奶娘氣鼓鼓的表示受不了,“她們怎么能那么亂嚼舌頭根子?不是說好了,夫人好了就接二位小姐回來么?今兒不過是取幾件衣物,竟給傳成那樣的!夫人,您可不能坐視不理,一定得找國公爺好生說說,否則姑娘的名聲可就全毀了!”
說當然是要說,但不是這樣意氣用事的去說。石氏瞥她一眼,“吩咐我的話,咱們的人別跟那起子沒見識的一樣亂嚼舌頭,別人問起就照實說,要是無中生有,就甭理他們。”
她的鎮定確實給下人們樹立了一個很好的榜樣,但是等到沒人的時候,石氏卻也暗自攥緊了拳頭,沈老太太也太欺負人了!怎么能這樣平白無故的誣陷一個小姑娘的清白?這件事要是不給她一個說法,她還沒完了!
眼看日頭偏西,在國公府叨擾了半日的那些客人們要走的時候,石氏估摸著時間,正想去找錢靈犀,卻見錢靈犀已經換上了干凈衣裙,梳好頭發,還拍了些淡淡的脂粉,過來找她了,“嬸娘,客人要走了。我想和姐姐去送送,可以么?”
黃昏的余暉斜斜的照在她的身上,給她全身仿佛鍍上一層金,尤其是圓圓的小臉上,甚至看得到那細密的絨毛,正如這秋天的水蜜桃般粉嫩可愛。
石氏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正好我也覺得好多了。不如咱們娘仨一起去送送客人,全個禮數。對了,把這個戴上。”
她轉身取出沈氏送給錢靈犀姐妹倆的翠羽珠釵,給她們戴上,這才帶著她們二人昂首挺胸的往宴會廳那邊而去。
一路上的下人看著吧中嘖嘖稀奇,未免大驚小怪,不解怎么錢靈犀還能神清氣爽的站出來見人,甚至沒有半分羞態。
而戲樓里的戲早就散去,沈氏另擇了一處寬敞所在請上了年紀的人抹牌,年輕的便三三兩兩去逛園子。男賓那邊也差不多的行徑,其實這個當口去花園里轉轉。說不定才真能發現些才子佳人的故事。
只是眼看天色不早,有些人就提出告辭了。沈氏吩咐丫頭小廝們去各自請人,正坐等喝茶的工夫,石氏母女三人來了。
見她們神清氣爽的出來,那些奶奶太太們俱自吃了一驚,再看石氏,面上沒有半點愧色。儀態端莊的笑著上前行了個禮,“今兒是老太太高興,偏我這身子不爭氣。早上是怎么也起不來,掃了老太太的興,這會子見好,便來給各位奶奶太太請安,千萬別見怪。”
“哪里哪里。”眾人紛紛起身還禮,開始對那落水傳聞有了新的認識。
但也有人不信,覺得石氏母女是強顏歡笑,怕掃了面子才不得已而為之。卻不料石氏和眾人見了禮,就大大方方的把錢靈犀和女兒叫上前來笑道,“我這兩個丫頭,一個傻氣,一個淘氣。老太太賞臉,讓你們跟著來學學待客的禮數,怎么就學到水池子里去了?鬧那樣一場笑話,還勞動姐妹們來看你,羞也不羞?”
她說著這話,但眼角的余光卻是不住的往沈氏臉上刮去,一把年紀算計一個小女孩,羞也不羞?石氏知道,今兒一定得在眾人離開之前把誤會說清楚,否則讓人帶著這些印象而去,回頭錢靈犀這輩子都算是逃不開這些流言蜚語了。
幸好錢靈犀也是個明白事理的,所以才會早早的收拾打扮好了,隨她出來。此時見石氏說笑,便也附合的嬌羞起來,給沈氏賠罪,“老太太,我真的不是故意淘氣的,只是不小心掉進了水池子里,請您別生氣。”
沈氏干笑了兩聲,卻道,“只要人沒事,就行了。既然你好了,那位救你的小哥兒可要去謝過,知道么?”
石氏臉色一變,心想這老太太怎么還往那上頭繞,卻見錢靈犀掩嘴一笑,極天真的道,“靈犀確實是要去見那位小哥,卻不是道謝,而是道歉的。”她抬眼看一圈周遭的奶奶太太們,有些赧顏的低下頭去,“我落到水里,那位哥哥好心來救我,我卻潑他一臉水,真是淘氣極了。后來差點又掉下去,卻是敏君姐姐拉我起來的。敏君姐姐,你現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這是真人真事,錢敏君完全不假思索,就爽朗一笑,“不客氣。”
在座的奶奶太太們心中一哽,迅速重新估量整件事情的真相。錢敏君不必說,是個傻子,一個傻子會做錯任何事情,唯獨不會做的,就是說謊。錢敏君能夠這么痛快的承認,那就證明錢靈犀說的是真的,她是真的掉進了水里,卻是被錢敏君救起,至于那些男女授受不親的話,可不全是扯淡了么?
有那明白事理的,比如敬國公的夫人即刻就道,“不過是小孩子玩笑,一時淘氣也是有的,只是往后卻不許如此了,著實嚇人呢。”
錢靈犀笑著應了,可沈氏一張老臉抽了抽,卻沒打算這么容易就放過錢靈犀,“既然無事,自然是好的,不過本家太太,既然靈丫這孩子這么有緣跟夏家那孩子遇上,我這老婆子別的事不會,就愛保個媒做個親什么的,要不咱們就把夏家那孩子叫來,您看一眼,若是可以,就給孩子們訂個親事如何?”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她就干脆開門見山的出招了。
石氏并不意外,淡淡一笑,“老太太說笑了,靈丫還小呢,再說她親爹親娘都不在,連干爹也不在,我一個人怎敢做這樣大的主?日后再說吧。”
沈氏卻眉梢一挑,“現在國公府里,難道咱們幾把老骨頭加在一起,也做不了主?快打發人去尋夏陽那孩子來,難得這么多位奶奶太太都在,咱們就當著大伙兒的面,把這事給定了。”
石氏心中暗惱,她當這是干什么了?賣蘿卜賣白菜?輕飄飄動幾下嘴皮子就想把人的終身大事給定了,也太強人所難了吧?
可是石氏想要反駁,卻見錢靈犀悄悄給她遞了個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錢靈犀還想等著看看,這位老太太要怎么訂下自己和鄧恒的親事!
這會子閑話的工夫,在外閑逛的公子小姐們都陸續給請回來了。見到大廳中的錢靈犀,又見氣氛有異,未免各自納罕,私下打聽,聽得沈氏想保媒把錢靈犀許配給落水時遇上之人,都有些同情。
她們都聽說那男孩家境不好了,想著錢靈犀既然來到國公府,自然是想嫁一個更高門第,可現在卻被配了一個小小幕僚的孫子,這樣的結局,在她們心中,就跟嫁個稍體面的下人也差不了多少。
只是錢慧君一直躲在暗處,觀察著錢靈犀的表情,總覺得不對勁,她那么氣定神閑,似乎完全不在意會被許配給那個姓夏的,這是怎么回事?
等了一時,竊竊私語議論著的人更多了。沈氏覺得古怪,就算是男學堂離著這里有些距離,但這么長的時間,人也應該來了呀?怎么她去叫人,竟是半天不至?
正胡亂猜疑著,卻聽婆子來報,“國公爺來了,請您出去相見。”
沈氏心中一沉,誰把他給招來的?可看一圈在坐的夫人太太們,卻強撐著面子道,“那便請國公爺進來吧,這么大年紀的人了,也不必避諱。”
下人為難的出去,等錢玢進來的時候,眼中已經含著三分慍色了,不過強忍著,只是在問,“聽說你要見夏陽那孩子,是有什么事?”
沈氏聽著這口氣不善,心里咯噔一下,卻仍是賠笑道,“今日靈丫落了水,恰好跟他遇上了,大伙兒覺得有緣,便湊趣說想讓那孩子來,給本家太太看一眼,要是合適,就給他們倆做個親,正好您也來了……”
“你倒真是閑得很哪!”錢玢這話一出口,不僅是沈氏,連周圍一眾奶奶太太們俱自變了顏色。
沈氏臉上掛不住,索性仗著歲數,撕破臉道,“老太爺這話我可就聽不懂了,我偌大個年紀,成天替孩子們操心,難道哪里還做錯了么?靈丫頭,你自己過來說說,是不是掉到水里給人看見了?那夏家孩子似乎年歲也不少了,既然如此,我搓合他們難道還錯了么?”
錢靈犀見錢玢在此,頓時各種委屈了,“老太太,您說的這話我怎么聽不懂?我是掉到了水里,可又沒跟那哥哥怎么樣啊?怎么好象我非嫁他不可了?再說了,就算咱們不挑,人家家里也未必同意。老太爺,您說是么?”
要不是有外人在場,錢玢幾乎要指著沈氏破口大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