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來的路上給你準備的,也不知你還愛不愛吃。”房亮被錢靈犀看得不好意思了,尷尬得干咳兩聲,從袖中取出一包東西轉移她的視線。
錢靈犀隔著油紙聞著那股味兒就差點沒樂出來,“你怎么還給我帶一包調料來了?”
房亮臉更紅了,訥訥的道,“那不是你愛吃么?我怕這邊買不到,所以從家里就帶了些來。你要是不喜歡了,那就算了。”
“不,我喜歡!”錢靈犀劈手從他手中奪了過來,笑靨如花,“房亮哥哥,謝謝你一直記得我愛吃什么。”
房亮聽她這么一說,臉上笑容跟綻開的花似的,層層疊疊怎么也藏不住,只是更有一股莫名的熱意直從腳底涌上,讓他比剛才尷尬的時候臉更紅了。
“行了行了,又不是大姑娘上花轎,至于么?”被冷落半天的少年走上前來,寒磣了房亮一句,笑嘻嘻自我介紹,“房岱,他是你哥,我是他哥,你說你要管我叫什么?”
噗哧!錢靈犀噴了,房貸,這人怎么叫這么個有趣的名字?要是在現代,非給人笑死不可。
房岱被笑得莫名其妙了,“你笑什么?”
錢靈犀好半笑,“沒什么,就是房……大哥你的名字太好聽了。”
房岱聽起笑容越發燦爛了,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瞇成兩條縫,給他方正的臉上添了幾分滑稽,但看起來很覺親切。
“嗯。有見識,大山為岱,這也象征著我高尚的品格與寬廣的胸懷。”
看他瘦得竹竿模樣的一個人,還夸張著比劃著這樣的動作,委實更加好笑了。錢靈犀自認石明睿和陳晗兩個都算是挺能吹的,但在這位黃臉書生的面前還是略遜風騷啊。
聽他這么吹噓,房亮受不了了。“靈丫,我大哥就喜歡開玩笑,你別見笑。.對了。聽說你跟堂嬸一家在一起,我們應該去拜見一番吧。”
錢靈犀這回來,還是住的石府。今日石光甫特意下了帖子,早打發人把錢湘君和錢揚名哥倆都接到府上來了。也請了房家兄弟,不過眼下其他人都在后室相會,錢靈犀先出來跟他們打個招呼。
“跟我來吧。”錢靈犀笑吟吟做個請的手勢,在頭前帶路。
房岱在后頭暗自捅一捅房亮,挑眉笑得猥瑣,“眼光不錯。”
房亮臉上又是一紅,壓低了嗓子,“別胡說。”
房岱給他一個“我省得”的眼神,閉口不再說笑了。見到長輩時。他便換了副面孔,謙恭有禮,有模有樣。
石氏對他印象頗好,細問起來,原來房氏一族倒也當真是南方的望族。從前祖上還在前朝時封過王侯。就算是改朝換代這一百多年,房家雖比不上前朝時風光,卻也未曾一蹶不振,朝中也還有幾位官員,石光甫曾經有一位同僚就是房家的人。這樣一扯,關系就更覺近了。
錢靈犀心中不免感慨。這就是關系網啊,只要你在這個圈子里混,繞幾個圈總能把人套近乎起來。眼下她結識的雖然都是些沒有官職的年輕人,可他們將來說不好就都是一任地方官員。只要把基礎打好,到時自己做起生意來,豈不是處處都有方便?
只是可恨她上一世的時候于這些人情世故方面太不留心了,這一世,她可再不要犯同樣的錯誤。就象這回到石府來,錢靈犀還特意給石夢瑤石夢玥姐妹倆都準備了小禮物,別看人家是庶出,一嫁出去也是一府的少夫人,為什么要為了那些齷齪耿耿于懷?見面且留三分情,不挺好的么?
于是,在接待房家兄弟時,錢靈犀的態度越發的落落大方,從容有禮了。不說房岱暗暗贊賞,就連錢揚武也極是詫異,私下里說,“三姐,你可和從前在家時完全不一樣了。”
錢靈犀一笑,“你不也學了不少規矩?咱們既然出來了,自然是要入鄉隨俗的。往后你去了國公府念書,也要依著那邊的規矩行事,遇到委屈的時候當忍則忍,不要逞一時之氣。”
錢揚武懂事的點頭,“我知道,出門的時候大伯跟我們講了不少道理。我和哥哥去了,就算讀不出來不要緊,但不能失了做人的本份。”
“就是這個話了。”錢靈犀拍拍已與自己比肩的弟弟,“讀書雖然要用功,但也要保重自己身子,不光是你,還有揚名哥哥,都別累壞了。”
錢湘君在那頭聽見,忙附合道,“我剛剛不也是這話?咱們雖希望你們有出息,但也不要逼著自己,若是拼上性命才掙來的功名,又有什么意思?”
錢揚名卻倔強的看了姐姐一眼,“不,我就是拼上性命也得給咱家掙點功名出來。”
他的眼光落在姐姐依舊梳著的少女發髻上,神情明顯是忿懣的。錢湘君眼圈紅了,卻不好說什么。
錢靈犀知道此時再勸只會激起錢揚名更多的憤慨,忙道,“你們能有這志氣,我們做姐妹的自然高興。”
然后私下里跟錢揚武囑咐,記得要時時勸錢揚名按時吃飯,按時睡覺,別為了讀書就熬壞了身子。
錢揚武苦笑,“那也得我勸了有用才行。要說吃飯哥哥倒會記得,只是成日起早摸黑的,我怎么攔得住?”
“笨蛋!攔不住不會換個法子?比如以后早上起來先拉你哥出去跑上兩圈,晚上吃了飯再出去散會子步,人累了不就知道歇息了?他要不肯,你就讓娘來勸他,讀書雖要緊,也要身體好,否則怎么撐得住?”
錢靈犀想著,等弟弟回頭去了榮陽,還得帶封信給林氏,以后每天給他們加點小灶,煮兩只雞蛋,燉一盅湯補補,正長身體的時候,沒營養怎么行?他們又不住在錢府,肯定喝不到新鮮羊乳,也吃不到那么些好東西,只能在現有的條件下盡力了。
覷了個空,錢靈犀單獨和房亮見了一面,把調料配方賺錢的事情和盤托出,并給了他張銀票,“這是頭一個月的分紅,算是我們倆人的,具體的賬你可以到榮陽找陳晗表哥查。這里一百兩銀子,一半是你應得的,另一半是我贈你的。你眼下剛來,可能還不太清楚這京城和榮陽的東西有多貴,這錢看起來不少,其實不怎么經花的。你拿著也做兩身新衣裳,別讓人小瞧了去。”
見房亮剛想說話,她又忙道,“你可千萬別說什么衣裳只要不破不爛就夠的話,在這種地方,都是先重衣冠后重人,這錢省不得的。”
房亮搖了搖頭,“你誤會我的意思了。”他輕笑了一下,笑容里有幾分苦澀,卻也有幾分解脫,“其實我剛才沒想推辭,只想謝謝你來著。”
他握著手中的銀票,目光認真,口氣誠懇,“你也知道我們家是什么境況,這些年我出來讀書了,家里頂多一年到頭寄件棉衣棉鞋過來,其余什么都幫不上。雖然堂哥一家待我不薄,但我也不好意思如何使喚他家的奴才,用他家的東西。我不瞞你,在嵊州的時候,有時我就偷偷給有錢人家的子弟捉刀,換幾兩銀子花用。這到了榮陽,雖是件好事,但一想起這幾年的花銷,我就頭疼。所以這筆錢雖然在我心里全是你的,但我還是收下了。”
房亮唇邊的笑意真誠無比,“靈丫,真的很謝謝你,這錢來得太及時了,真的解決了我的大問題。不過這些錢,等我日后出息了,一定會連本帶利還給你。”
“說什么還不還的?要不是你給我那么好的配方,我上哪兒賣出錢來?”
“可要不是你,這方子就是一文不值。好了,咱們別爭了,這事就這么說定了。你若再跟我爭,就是逼著我把錢還給你了。”
錢靈犀無語,這小子什么時候學得這樣大男人主義了?算了算了,隨他去吧。出來一時,也該回去入席了,錢靈犀最后也只囑咐房亮一句話,“讀書雖然要緊,但也得保重自己身體,閑時多活動活動,出去散散步,爬爬山什么的,別真弄得最后手無縛雞之力了。”
她促狹的眨眨眼,先走了。剩下房亮一人,心里暖融融的。到底是一個地方出來的人,只有錢靈犀會真正理解他的窘迫與為難之處。
薄薄的銀票藏在袖里,卻覺得沉甸甸的份量不輕。這不僅是一份體貼,也是一份恩情。就好象他能有機會讀書,能有機會從那小鄉村走到繁華的大城市,這全是錢靈犀的恩情。
而這樣的恩情,除了用一生來報答,房亮想不出更好的方式。
在京城盤桓短短三日,和親戚們見了面,又親自去探望了丘夫人,把該盡的禮數都盡到了,石氏帶著兩個女孩又上路了。
不過走之前,錢靈犀抓緊時間也到街上逛了逛,又采購了一批貨物販上,再加上京城親戚們還有丘夫人等人送的禮,又添了一輛大車。
原本石氏是打算雇一輛馬車同去的,未料涂氏難得大方一回,主動表示,“走這么老遠的路,用外人哪有自家人放心?不如讓我們府上的車夫跟去,回頭讓他們再跟著國公府的一起回來就是。”
石光甫都不明白她為什么這么好心,倒是石夢玥猜出三分端倪,最后里私下議論,“她那哪是好心?多半是看在靈丫頭家有幾個讀書人的份上,所以才作此行徑吧。”
但不管她為什么這么好心,總之解決了錢靈犀她們的大問題。上路,趕緊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