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靈犀一天都心神不寧,早起時穿了件粉色裙子,卻偏偏穿了雙赫色的鞋子,渾渾噩噩的剛走出來,就把綠蝶嚇了一跳,“姑娘這是怎么配的?沒看清吧。”
她是負責兩位小姐儀容服飾的丫鬟,要是姑娘穿成這樣跑出去見人,石氏非扣她工錢不可。
換了相搭的鞋子,可在早餐喝粥的時候,錢靈犀又將一碟子醋倒進自個兒的碗里,看得一家人目瞪口呆。
連錢文仲也眉頭一皺,忍不住問,“靈犀,你是不舒服么,怎么心不在焉的?”
呃……錢靈犀下意識的瞟了錢敏君一眼,神情閃爍的道,“其實也沒什么,就是昨晚沒睡好,有點走神。”
“是嗎?”石氏懷疑的目光順著她的眼神落到女兒身上,可錢敏君立即埋頭喝粥,根本不與母親對視。
錢文仲沒注意得這么仔細,松了口氣,“那一會兒你們上完早課,再去補會兒覺。這神不守舍的,吃碟子醋倒是小事,要磕著絆著就不好了。”
石氏卻有些起疑,剛想出言盤問,錢文仲卻對她道,“夫人,家里的糖你收拾一些,讓趙福和長生備了車,跟我出門。”
錢靈犀頭一回煉出來的甜菜糖在陳晗走后已經開始賣了,一次只拿出少許,搭著他們從榮陽京城帶來的貨物,只說是本錢虧得太大,只得賤賣。表面上還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兒,不在本地售賣,讓趙福父子與鄭祥夫婦帶到與九原交界的大楚和北燕去賣,至于到底賺不賺錢,只有他們自家人知道。
石氏有些奇怪,“老爺怎么今天要出去?”
錢文仲道,“雖然樊將軍在帥府里頂著,但我們也不能就這么干等著。我打算帶些蘇魯到那邊去打聽下價錢,那些士兵早托我代賣了。多少換幾個錢,他們現在趕著寄回去,年前也能到家。”
石氏明白了,這是順便把自家的糖帶去賣些,可她卻急道,“若是高大人追究你的責任怎么辦?”
錢文仲冷笑,“到時賣都賣了,我倒要看看他拿哪一條軍法處置我!”
他不是賭氣才行此事。而是冷靜下來分析的結果。
象樊澤遠那樣跟高杰當眾頂撞自然是有軍規處置,可錢文仲當真要是先斬后奏,把糧食賣到境外去了,高杰也是無可奈何。橫豎賣的又不是軍糧,本來士兵種糧就是試行,產出也不是軍法可以處置的。
聽他一番解釋,石氏才算是定下心來,用過早飯就給他打點起東西。只是看箱子里的糖所剩無幾了,有些可惜。
眼下她們放出風聲說是煉糖成本太高,虧損太大。是以一直也不敢大肆收割甜菜來進行生產。只能靠錢靈犀培育出的第一批甜菜進行榨汁,產量始終不大。
不過幸好眼下入秋。那個文冠果進入成熟期了,上回陳晗來開的煉油作坊已經開始忙碌,等到那項進益回來,家里還是能夠更加寬裕些,也有能力給錢敏君置幾塊好皮子做嫁妝了。
九原這地方雖然別的東西不行,但皮貨卻還不錯。只是這里的皮貨商人都精得很,好皮子往往要放到入冬下雪之后才肯拿出來賣。價錢雖貴,但比在別處還是要便宜不少。石氏已經和幾家皮貨店說好,等來了新皮子。就馬上就通知她。
不過想起女兒的親事,石氏卻有些犯愁,看著錢文仲想提起一事,卻又不好開口。倒是錢文仲臨出門前又想起一事,“樊將軍在此地沒有親人,他現困在帥府里,我們也不好坐視不理,中午你讓廚房準備幾樣菜送去,也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石氏應下,前腳送走錢文仲,后腳兩個女孩的針線師傅宋氏就來了。她倒是敬業得很,只要輪到她上課,風雨無阻,準時報到。雖然家境不富裕,卻沒有那些世俗常見的紅眼病或是愛貪小便宜的毛病,行事大方,頗得石氏欣賞。
先跟石氏請了安,見她想開口說話,石氏卻搶先打斷,讓人請兩個女孩兒出來,和她一起去客房學習了。因為家中屋舍窄小,所以錢家那間唯一的客房兼了不少用途。不僅給客人歇腳,平時也充作小會客廳之用。
可宋氏卻站在客廳,沒有立即下去,猶豫了一下,望著石氏又喊了一聲,“夫人……”
石氏微微點頭,“你上回說的事我心里有數,只是我家老爺最近太忙,沒空商量,等定下來了,一定給你個準話。”
宋氏這才放下心來,“那我就等著夫人的好消息了。”笑著跟她行了一禮,自去教導兩個女學生了。
但石氏心里更犯愁了,暗悔自己多事,弄得眼下這么犯難。
心中正在琢磨破解之法,秦姨娘帶著小丫頭過來跟她請示了,“胡姨娘約了我今天去買花粉,我想著咱們家便有一些,便向二姑娘討了一盒,打算送她。夫人瞧著可以么?”
“你去吧。”石氏正在心煩,揮了揮手示意她退下卻又忽地想起一事,把秦姨娘叫到跟前,“你跟她也算熟識了,有些話差不多可以開口了。眼下老爺不正好遇到事么?你就借著這個由頭跟她說說看,看能不能探聽點消息出來。她要是有什么難處,你掂量著能幫就幫了吧。”
昨日錢文仲發那么大的脾氣,秦姨娘心里早就惦記著這事了,只是見石氏一早有些心神不寧,便沒有開口,準備探聽到了再來回稟。既然主母想到了,她就應下,自去應酬高杰的妾室胡姨娘了。
這里石氏卻繼續心煩起另一樁事來。
原來自從錢敏君及笄以來,多有人上門提親,而宋氏時常在富貴人家走動,也時常被人托付著保媒拉纖。眼見那日又有人來提親,石氏卻不甚滿意,她便伺機也提起一事。
本地有一戶嚴姓鄉紳人家,雖然出身不算太高,但祖上也出過舉人,家里也有幾個當官的親戚,雖然官兒都不大,但勉強和錢家也算是門當戶對了。
嚴家人丁興旺,光兒子就有五六個,家境很是殷實,算是九原當地的望族。眼下有個最小的,年方弱冠,才中了個秀才,人物也算不錯。
他們家不缺錢,也不缺媳婦侍奉,就缺一個說出去足夠體面的親家。若是錢敏君健健康康,人家肯定連提也不敢跟這樣的書香世家提出這話。但得知這家姑娘微跛且有些傻氣之后,反而動了心思,央了宋氏來說合。
這家人明白事理得很,知道錢文仲夫婦只有一個女兒,定然舍不得她遠嫁,便大度的表示,只要不讓他家兒子入贅,讓小兩口跟隨錢氏夫婦回他們老家養老送終都可以。而且他們家還愿意出一筆足夠豐厚的聘禮,讓小兩口安家。
石氏是真的動心了,這樣的條件簡直是為她量身定做的。如果錢敏君能嫁一個這樣的人,就算日后進不了功名,但只要老實本分的過日子,也算是她的福氣了。
只是石氏還有些不放心,不知道那男方的品性到底如何。于是私下里,宋氏就安排她見了那家子弟一面。
見了本人之后,石氏更加滿意了。那男孩是個典型的九原當地人,生得高大結實,質樸憨厚。找到他的老師側面一打聽,知道這男孩雖然稍顯沒有上進心,卻很能吃苦,性格也好,大度不小氣。
石氏心中先取了此人,可隨后跟錢文仲略略提及,錢文仲卻道,“我在這兒的任期就快滿了,到時還不知要給放到哪里去。不過想來至多一兩任,就可以致仕還鄉了。敏君的親事,我已經托幾個相好的同窗故交在打聽了。我是打算著等我任期滿了,就把你們送回老家去。在嵊州安個家,把敏君嫁到當地。到時不僅咱們養老便利,和女兒離得近,對靈犀家也能有個交待。這豈不是一舉三得?外頭的人再好,畢竟不是家鄉人,生活習慣不同不說,有些底細也不是見上一兩面就能摸得清的,不比家鄉子弟,知根知底。眼下就這么辦敏君的親事,往后靈犀的親事我也打算這么辦了。”
這下弄得石氏很難辦了,女子出嫁從夫,雖然她是內當家的,平素有什么事錢文仲都聽她的,但家里真正有了大事,還是錢文仲做決定。
他不愿意把女兒嫁給一個外地人,石氏也不好拂逆。但那嚴家子弟她都見了面,也表示出一定的興趣,再要回絕,未免讓人下不來臺。
這事要怎么辦,才能既不傷人家的顏面,又能委婉的回絕?石氏這些天可真是傷透腦筋,是以每每見到宋氏都有些不自然,實在不是故意拿喬,而是不知道怎么跟她開這個口。
石氏在這里煩惱,卻不知錢靈犀也在那處煩惱。要怎么把錢敏君的心事既委婉又合理合情說給她聽?
錢靈犀知道此事拖得越久越不好,可她一看到石氏便沒了勇氣。錢敏君也是的,看上什么人不好,偏看上那樣一個鰥夫了。這就是在現代,一個未婚女孩要嫁個這樣的男人也有層層阻力,這話要說出去,讓石氏怎么接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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