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敏君輾轉反側了一夜,錢靈犀在她身邊,替她擔著心,自然也是一夜難眠。
到得天明起來,何奶娘又來問午飯吃什么,要燉什么湯,錢敏君卻是意興闌珊,提不起半點興趣。
石氏和錢靈犀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都覺松了口氣。瞧她眼皮微腫,想來昨夜肯定哭過。石氏心中憐愛,便笑稱自己嘴饞,點了幾個菜,只讓她們姐妹去安心刺繡。
嚴家那門親事,石氏想了許久,才終于找到理由婉拒了。她也不提別的,只是隱晦的說,自家老爺近來仕途不順。她這可不是撒謊,就是嚴家去打聽也不怕的。宋氏一聽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仕途艱險,好時自然不必多說,但不好起來,那說不好還會牽連親戚,于是她也不再多說。
可是今日宋氏上門,在打發兩個女孩去做針線之后,她再次找到石氏,帶來嚴家的回復,“……仕途不順是常有的事,但他們家說相信錢家這樣的書香門第,絕不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況且你們連這樣的事情都愿意告訴他們,嚴家很是感動。表示自家身份不高,能夠高攀上這門親事已經是喜出望外,若是錢大人真的有難,他們也很愿意同舟共濟。”
這……這讓石氏怎么辦?好不容易才解決了樊澤遠,可這個嚴家怎么就這么仁義呢?真是頭疼!
榮陽。
今天是科舉開考的日子,林氏繼前兒辦了桌酒后,今天一早又特意做了甜甜的年糕,還裹了幾個紅棗粽子,寓意高中,給錢揚名和錢揚輝。還讓他們帶一份給房亮。哪怕不吃,有這么個意思也是好的。
雖然有點迷信,但應試的人還是寧可信其有的,象完成任務一樣,神色莊嚴的把年糕粽子吃下。兄弟倆準備去考場了。
錢文佑正打算出門去雇輛車。親自送他們前去,卻聽門前馬蹄聲響。是陳晗來了。因昨日錢文佑請假,說起要送孩子考試之事,他就留了心。“今兒街上的車可不好雇。你們快上來。早點送過去,省得一會兒路都走不通了。”
錢文佑林氏忙上前道謝,可徐荔香卻自恃是在為陳氏辦事,也要占這個便宜。“那就麻煩陳少爺也送我們一程吧,不遠。拐一拐就是。”
林氏頓時沉了臉,但陳晗卻不欲令他們為難,大方的表示,“若是不嫌擠的話,就請兩位嫂嫂上來吧。”
“不行!”眼見徐荔香想上車,林氏快步把她攔下,“一車的男人,你跟上去做什么?是要人笑話我們家連這點子規矩也不懂么?孩子他爹,你帶揚名他們走吧。”
錢文佑心中稱善,帶著錢揚名錢揚武和陳晗走了。留下徐荔香也無法可想,只得跟董霜兒一道步行出門。
可路上董霜兒還要在她耳邊嘮叨,“姐姐按說年紀也不小了,怎么行事如此莽撞?要知道我們現在可是在榮陽,離國公府近著呢,要是有些不雅之事傳到親戚耳朵里,才要給人笑話呢!”
徐荔香想反駁,偏偏董霜兒說得還挺在理。她靜下心來一想,確實是自己不對,若是這些事讓陳氏知道,不再用自己,那豈不是自己的損失?
在錢揚威跟她們召開的幸庭會議里,不管她們出于什么目的,都表示愿意出來單過。若是董霜兒有錢,而她沒有,只怕家庭地位就要差上一大截了。所以聽著在理的話,她難得的沒有反駁,只是嘀咕兩句,也就罷了。
董霜兒心中暗暗得意,自從林氏上回教訓過一回之后,董霜兒的心態也發生了些許變化。從前徐荔香年紀既大,又強勢,她幾次爭不過,便有些低頭的跡象了。可林氏那天的話卻給了她一個當頭棒喝,要是自己總這么放任徐荔香下去,她往后還不得騎到自己頭上來?
這些時在外頭行事,董霜兒其實也看到了,人們對于妻妾之別還是看得很重,那她為什么不好好利用自己的身份降伏徐荔香?諒她一個妾室又能怎地!
若是林氏知道大媳婦這么快就能生出這番心思,只怕又要夸獎小女兒幾句了。錢揚威老實,要是妻子能夠濟事,往后的日子也沒那么難過了。
九原。
“今天,好象是科考的日子吧?”軟軟翻看著老黃歷,疑惑的說起。
紫薇也站了過來,扳指頭算算,“沒錯,正是今日。要是在榮陽,肯定忙活得很。”
錢靈犀聽婢女們的閑話,心中也記掛起家中的兄弟們來,錢揚武倒還罷了,年紀畢竟小上幾歲,只是錢揚名,她真心盼他中個功名,省得小堂哥把自己逼得太狠。
只是想起科舉,她又惦記起趙庚生來,那小子不是聽說用功得緊么,也不知考中武秀才沒有。她隨口就問了起來,“你們知道武舉是怎么考么?”
“知道啊。”軟軟和紫薇都是原來國公府中訓練了伺弄筆墨的丫頭,于這些科舉大事都是了若指掌。
南明王朝的武舉只有三年一次,除非遇到戰事,否則不設恩科。各十每三年開考,前六十名授武秀才,然后由十學衙統一組織進京考試。
與文科舉一樣,首先進行筆試,然后上演武廚行較量。只要這六十人成績不太差,都會獲得武舉人資格。如果在考試中表現優異,不僅可以得到進士等功名,還可以直接授職任官,其余人等就進入武學上舍進行學習。這個跟文科舉的庶吉士差不多,培訓完畢,若是考核合格,便擇優分配。
軟軟跟錢靈犀講得格外仔細,“我朝對軍隊歷來控制極嚴,就算是官宦子弟,也不能隨隨便便進到軍中,所以這武科舉便算是習武之人唯一的晉升之路了。每回開考,競爭都是極其激烈的。而且皇上往往親自到赤督,要是沒有真本事,一上場就得給人撂趴下,任你是誰家王侯世子都沒法子。但若是考得好,卻是極為榮耀。象信王府的大姑老爺,他從前就中過武探花。”
錢靈犀聽得如此難考,連連咋舌,任憑趙庚生再如何下苦功,畢竟年紀太小,他要是能有個機會進京參考就不錯了,想要名列前茅只怕沒那么容易。
但有人肯定不這么想。
京城。
“讓開讓開,都讓開點!”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個高大的布衣少年背著個包袱,正火急火燎的往某處趕去。
今天是科舉開考的日子,大街上多的是穿著儒衫,頭戴方巾之人。目標都是同一個方向――貢院。但也有例外,就譬如這位考生。
因為京城的舉子多,地方金貴,沒有那么大的地方同時容納所有的考生,故此分散了幾個考場。但朝廷為了防止考生作弊,不到考試這天,不會在貢院門口張貼告示,通知考生到底是在哪個考場。是以考生們都得起個大早,先趕去貢院,找到自己的名字,看是在什么地方考試再說。
京城的百姓一見這少年的打扮,就知肯定是要去找考場的。寬容的紛紛讓出路來,讓他先行。
趙庚生真是覺得倒霉透頂,他一大早跟大隊人馬跑到這兒來,結果會寧府就他一人被抽中要到城西最遠的一處考點,雖說離考試時間還早,但哪個考生在奔赴這樣重要的考場路上還能做到鎮定自若?
趙庚生簡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肋生雙翼了。這該死的京城,物價真是貴!平日租一匹馬至多百十來文,可今日卻漲到一兩銀子,還是有價無市。可以出租的提前一個月就給人訂完了,他們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上哪里租去?
帶他們來考試的會寧府官吏費一清倒是想把馬車給他代步,但那種拖他們上京的大馬車個頭太大,要是在京城這人擠人的路上走到城西,只怕真是要遲到了,是以趙庚生二話不說,拿了自己的學籍和包袱,就大步流星往城西趕去。
路上當然也有不少跟他一樣的倒霉蛋,同樣提著包袱急急往城西趕。
不過有些學子卻精明一些,有位白衣秀才便攔住本地百姓打聽,“可有甚么往城西考院去的近路么?”
“有的。”好些熱心人早等著這個可以顯擺的機會了,“你們從這個胡同插過去,然后往北,見到一所仁德堂時再往西是最快的。要是不清楚,路上再跟人打聽就是。”
“多謝。”趙庚生跟在后頭聽見,也抱拳道了聲謝,然后搶在前頭,大步往人指引的方向去了。
京城的胡同密密麻麻,那人說得簡單,但真正進去了,卻是七彎八繞,還得走不少路。卻且喜這一路上清靜許多,不再有那些惱人的車馬擋路,趙庚生盡情放開步子,倒也走得暢快。
只是在問過一位坐在門口剝豆的大嬸,又拐進另一條胡同時,忽地迎面慌慌張張跑來一個四旬婦人,看見趙庚生就一把攔住,“酗子,麻煩你來幫忙救個人吧,我家孩子掉溝里了!”
趙庚生一聽,二話不說就要跟她走,“人在哪兒?”
“就在前面不遠處,你快隨我來!”
可是趙庚生隨她走了兩步卻又停下,“我這還要去趕考呢!大嬸,您另找個人吧。”
可那大嬸卻急都快哭了,“眼下你讓我去哪兒找人啊?酗子,求你行行好,去幫幫忙吧!”
她不管不顧的一把將他拖住,竟是不肯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