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揚威是個閑不住的人,雖然頭天因長途勞頓歇息得早,可好好睡了一夜,次日一大清早便起來了。洗漱之后便閑不住的幫下人們擔柴挑水,可錢家的下人們哪里敢讓他做這些?忙不迭的都飛也似的搶去干了,弄得他無所事事,難免有些無聊起來。
錢靈犀還沒起來,就聽軟軟跑炕頭將自家大哥的光輝行徑低聲匯報了一番,抿唇一笑,也不覺丟臉的坐了起來,“我家本是鄉下人,都是勞作慣了的。你們現看著我哥就覺得勤快,那是還沒瞧見我爹和我娘呢。從前在家,他們起得更早,象我這時候起來,他們早飯都燒好了。要是再不起來,是得給他們打屁股的。”
軟軟聽得直咋舌,一邊伺候她穿衣一邊感慨,“那姑娘小時候可真不容易。”
錢靈犀哈哈大笑,“有什么不容易?你以為起得早就是辛苦了?那是沒見著農忙的時候,他們大人有多辛苦。象我這樣的,在我們鄉下已經算是養得很嬌的了。田也不用下,飯也不用燒,不過是幫忙做點簡單的家務而已。閑下來還有大把時間東游西蕩,去山林里尋果摘花,算是很快活的了。”
“你們鄉下真有這么好?”錢敏君不無羨慕的翻身起來,“若是如此,我也愿意過。”
“好雖好,就是窮點。不是頓頓都能有肉吃,大冬天也不能象咱家一樣日夜燒著暖暖的炭火,你還愿意過么?”
錢敏君猶豫了一會子,才問,“那要做針線功課么?”
錢靈犀啞然失笑,可不敢當真把她的心思勾野了,于是不再逗她,實話實說道,“功課雖是不必做的,但卻要喂雞打掃做家務。一樣辛苦。你呀,還是老老實實做好你的功課吧,往后若是有機會,我帶你到鄉下玩,你就知道自己過得有多幸福了。”
錢敏君悻悻作罷,不過卻給錢靈犀說的吊起胃口,對鄉下生活產生濃厚的興趣。
收拾停當,錢靈犀出門去看大哥了。就見他正百無聊賴的把疊得整整齊齊的床鋪抹得一絲紋都不亂。見妹子過來,忙住了手招呼,“昨兒只顧著把家里的書信和東西給你,卻忘了一事要說。我和陳家公子是先去京城再來的九原,陳家是御醫,想是他家得了通知,要準備太上皇出行的藥材才臨時折返回去,他當時也不一定清楚,過后我自己琢磨著,應該就是這個道理了。”
錢靈犀掩嘴而笑。笑得錢揚威莫名其妙,“是不是我說錯了?”
“不是。哥哥說得對極了。肯定是這樣。我只是覺得,大哥真的長進了許多,也會想問題了。”
錢揚威給妹妹夸得不好意思了,抓抓后腦勺,憨憨的道,“我也知道自個兒腦子笨……”
“大哥才不笨呢!”錢靈犀可不愛聽這話,撅著小嘴如護家的小母雞般道。“我家大哥只是心地太好,不愿意跟人爭執罷了。誰要敢說你笨,那才是沒長心眼的傻子!”
錢揚威與三妹分隔好幾年。感情難免有些生分,可眼下見妹妹居然如此維護自己,心里熱乎乎的,只覺一下子又回到從前在鄉下的時候,小妹還是那個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纏著他做這做那的小短腿。
當年的情份又回到心里,再看著小妹雖然長大了,也漂亮了的小臉,他不再覺得陌生,反而覺出一份與自己割不斷的血脈相連,和錢靈犀說起話來,態度也更加從容自若,“哥說句話你可別笑話,就連你兩個嫂子都總是這么說我。”
錢揚威難得來一次,錢靈犀早打定了主意要尋個機會跟哥哥好生談一談,聽聽他的家務糾紛,只是一直沒找著契機,難得錢揚威主動開了口,她自然要想方設法把話題引導下去。
兄妹倆正說著悄悄話,丫鬟來請了,“老爺夫人都起來了,早飯已經備好,請二姑娘和大少爺過去吧。”
聽錢揚威說了大概,錢靈犀對大哥家的內亂有些概念了,太上皇要來,今天錢文仲肯定是要回軍營忙碌的,便先拉了大哥起身道,“走走走,先去吃飯,回頭我帶哥哥也瞧瞧咱們在九原的鋪子,咱們再細細的聊。”
至于那個鄧恒,哼!錢二姑娘已經擬好了山人妙計,不愁不能給自己討回公道。
雖說代郡王和定國公府的兩位貴公子安頓在驛館之中了,但知府和帥府卻沒一個敢真的就這么置身事外的。
昨兒他們剛到,來不及準備也就罷了,今兒一大早,兩邊都打發奴仆送來了吃食日用之物及可供驅使的人手,就怕怠慢了這二位小爺。
因知是官場常例,他二人倒也不惺惺作態了,大方收下,用過早飯就去了云來寺。眼見官府和軍部兩邊的人都陪著,老方丈玄真可不敢跳出三界外的超然視之,親自出來熱情接待。
在詳細堪察過地方之后,鄧恒和洛笙年都很滿意。別看九原不甚富裕,但云來寺的香火一直很旺,屋舍層次分明,錯落有致。細處的木雕花窗,隔扇拱門,都修得很是精致。寺院外頭又是開闊地帶,只要調撥一隊官兵過來帶帳篷駐扎就可以把這里圍得固若金湯。
至于老方丈玄真,聽說是要接駕,那是一百二十個愿意。
此事,往名上說,將是云來寺歷史上榮耀的一筆,往利上說,嘿嘿,太上皇要來了,官府還不得撥款幫他們把寺院修得更加花團錦簇?
是以玄真主動提出,為了避嫌,將主動將寺內的僧人進行清查。除了一律到官府登記造冊之外,并且將他們的居所和后院隔絕開來,請軍部前來監管。如果仍是住不下的話,部分年輕僧人和游方僧人都可以住到官府指定的地方去,把地方騰出來,只請官府開恩,不要驅逐他們,讓他們也有機會得沐圣恩便是。
見他如此表態,洛笙年和鄧恒都十分滿意,兩人不僅當場就向云來寺重重的捐了一筆香火錢,還承諾如果真的定下在云來寺了,還要替他們廟里的菩薩重塑金身。玄真高興得嘴都合不攏了,更是竭盡所能,舌綻蓮花的想把這筆大買賣給拉攏了來。
“如果太上皇陛下過兩月來,老衲可以讓寺中僧人提前培育出幾盆牡丹,擺成一個大大的盆景,以增聲色。”
洛笙年聽得一怔,“用牡丹來擺盆景?”
玄真呵呵一笑,“這主意最早還是兵部錢大人家的二小姐提出來的,她家大小姐及笄禮便是在我們這里辦的,當時二小姐讓人用各色菊花擺了一個壽字,來的人都說好看,往后再有人借我們園子擺酒,都要弄幾盆花擺出囍、福、賀等字樣來。就是寒冬臘月,沒有花草的時候,也以絹花代替,于是小廟便將各色花卉都做了一批,看施主需要來擺放。二位公子要是有興趣,我現就讓僧人擺一個出來。”
好啊,鄧恒也想看看錢靈犀又搞的什么新花樣。玄真有心顯擺,他們廟里為了招徠生意,特意搭了個四面的環形立體花架,當下用牡丹、月季、菊花、杜鵑等各色絹花搭了個福祿壽三面塔出來,高及殿頂,大氣又好看。
鄧恒看得連連點頭,不過卻也提出一個質疑,“這些花雖好看,卻不是本地出產吧。有沒有什么九原特色花木可以用的?”
這下玄真為難了,九原多風多沙多荒原,哪里比得上中原物產豐饒?要說特色,溫革旦子算一個,但那花長在樹上,也沒聽說能夠用來保鮮插花的,可怎么辦呢?
恭送走了明顯帶著遺憾的二位貴人,老方丈緊急把全寺的和尚召集了起來,布置了一個重要任務,讓大家在參禪打坐之余,都為這接待工作動動腦筋,想想計策,若是能有好主意,他就打造一只佛門圣物,紫金缽盂送他!日后在刻碑記下太上皇親臨的盛事時,也會提到此人的功勞。
這一下引得眾位僧侶都六根不凈了,缽盂雖可貴,刻碑價更高。出家人無兒無女,故而都很愛惜自己的名聲,以期流傳千古。若是能夠刻碑留念,那豈不妙哉?于是大家伙兒紛紛摸著光頭,絞盡腦汁的想主意。
鄧恒和洛笙年回去之后,請來元帥王越和知府文廷遠等高官,開了個碰頭會,把決定以云來寺接駕之事跟他們商量了下。
一眾官員在此久居,自然對云來寺是極熟的,聽鄧恒一提,都很贊成。其實他們心中早就屬意云來寺了,只是怕自己主動提出來,會有不愿意挪地方接待圣駕的嫌疑,所以誰都沒吱聲,只讓人在鄧恒耳邊漏了點風聲。眼下他們既提出來了,那他們也各自歡喜,商量著如何做好接待工作。
只是大家都沒有經驗,既得辦得好看,還得符合太上皇提出的不鋪張,不浪費,低調行事的基本方針。這其中分寸要如何拿捏,就得由鄧恒與洛笙年這二位宮里派出的特使說了算。
盡管兩個年輕人很是謙遜的表示由諸位老大人作主就行,但這些大人都在官場混跡多年,一個個滑得跟泥鰍似的。生怕招呼不周承擔責任,揪著他們就是不放。
鄧恒這邊陷進文山會海了,那里錢靈犀帶著錢揚威開始九原一日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