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庚生在錢家吃飽喝足,摸著溜圓的肚子,心滿意足的走了。
錢靈犀問到想問的,也心滿意足的想回房休息了。可是石氏一挑簾子,跟著她進了閨房,錢敏君緊跟著娘的步伐,笑容古怪,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這是怎么了?錢靈犀詫異莫名。
石氏開始審問了,“那趙庚生是什么人?哪年生的?你們又是怎么認得的?細細的說來我聽。”
聽她噼里啪啦扔出一串問題,錢靈犀更奇怪了,“剛才吃飯的時候不是都說了么?他是給人拐來的,生辰八字做不得準……”
石氏臉一板,“那不一樣!方才那是粗的,你這會子再細細的從頭說起。”
看錢敏君忍不住的都笑出聲來,錢靈犀忽地恍然,“嬸娘您不會以為我和他怎么樣了吧?”
可這話一出口,看石氏嚴肅下來的表情,錢靈犀忽地愣在那里,自己也無法全然否認和他沒什么了。
趙庚生和她家確實交情匪淺,但說到底錢家也不過是收養了他幾年而已。趙庚生眼下可以算得上是功成名就了,如果對錢家沒有一份特別的感情,怎么會還和原來一樣,對錢家視同親人?一到九原就巴巴兒趕過來相見?
石氏不客氣的白了錢靈犀一眼,“要我說,這孩子不錯,值得考慮。靈犀,你也不小了,這些事情也該上上心了。你爹娘把你交到我們手上,我們就得替你負責任。我和你干爹不是老古板,也是真心把你當成我們女兒一樣來看待的,所以才拿這些體已話來問你。你若是無心便罷,你若是有心,這人我們就替你多長長眼。只是不要對人家和稀泥,或是明明中意卻不曉得說。一旦錯失了,那才叫人抱憾終生呢。”
錢敏君在后面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妹妹你就是搶在我前頭訂親。我也不會生氣的。”
錢靈犀撫額,這娘兒倆是不是想得太遠了?
可是……似乎,她們說的也有些道理。親事,那個錢靈犀一直逃避,一直以為離自己還很遙遠的事情正不緊不慢的一步步向她逼近。
五六月的九原,是一年中最美的季節。
藍汪汪的天空澄澈明凈,象是潤得隨時能滴出水來的上好美玉,期間隨意點染著幾抹白云。如同仙子懶洋洋隨手拋下的雪練,益發襯得那天幽藍貞靜。
放眼望去,整個草原簡直就成了花的海洋。紅的、黃的、白的、粉的各色不知名的小花開得如火如荼,濃烈妍麗,隨意點綴在碧綠的青草叢中,那是任何能工巧匠也無法織出的美麗錦緞,自然天成。
驀地,一匹通身漆黑的高頭大馬斜刺里沖進了這副美麗圖卷里,馬上之人著一襲粉紅色的披風,如桃花新綻。風馳電掣般將這錦繡激活。
“好漂亮!”錢敏君眼睛一亮,眺望著那抹粉紅色的背影既羨又妒。不知是在贊馬上的人,還是在贊她的騎術。
不過無論是人,還是騎術都確實值得人贊賞。太上皇北上帶來的不僅有新科進士,還有一些致仕還鄉的老國公,更有他們的子女。
譬如,這位在榮陽混不下地,又回到京城的程雪嵐大小姐。也跟來了。之前靠著錢靈犀的幫忙,程家母女雖然在國公府的梅花宴露了一把小臉,但程夫人實在是太不懂得處事之道了。她在女兒剛剛得到一點好名聲。有機會出門作客時,不是選擇高調的謙虛,而是自矜身份的清高。
這么一來,有些在她看來顯然不夠高貴的邀請統統都被拒絕了,而后,那些高貴的邀請也不來請她們母女了。程夫人沒有反省自己沒看到諸多利益背后錯綜復雜的關系,反而一味責怪旁人是妒忌自家女兒太出色。
尤為可怕的是,興陽侯溫家的小小姐,溫心媛曾經使人來約程雪嵐去逛街,可是路上卻遇到傅家三公子,那個居心不良的紈绔子弟傅錦春,趁溫心媛走開之際,差點就占了程雪嵐的便宜。
幸好程雪嵐身邊的大丫頭是個機警的,見情形不對立即叫嚷起來,說是傅錦春調戲自己,反正她一個丫頭污了名聲也沒甚要緊。程夫人后來為了不授人以柄,也怕把傅家得罪得太狠,索性就一乘小轎把那丫頭送了去。
可到底心中不安,于是只得匆匆收拾了行李,把女兒帶回了京城,投靠皇家。就算是日后要把她配給皇子皇孫,程夫人也咬牙認了。總比給那種紈绔糟蹋要強的不是?
可到了宮里,程夫人才發現她們就算是愿意嫁進皇家,也并非易事。若是做小妾姨娘,憑程雪嵐的姿色倒是有大把的人愿意娶。可若是正妃哪怕側妃,別人一看她這身世背景,都微笑不語了。若是程雪嵐的爹還在,那還有幾分情面,但人走茶涼,程家就這兩個孤兒寡母,還有誰會放在眼里?
程夫人心中委屈更深,宮中規矩大,要打賞的地方又多,她們孤兒寡母過得著實不易。可此時再想出來,卻也不是容易事了。后來還是弘德帝仁慈,在節慶的宮宴上瞧見低眉斂目,被宮中女官捉住錯處訓斥的程雪嵐,一時動了惻隱之心,讓她拜自己一個程姓妃子為義母,叮囑程妃好生照看,母女倆的日子才算好過了些。
這回太上皇巡視九原,程夫人就求了程妃,讓女兒也跟了來。她那目的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過程雪嵐都十八了,眼看再嫁不出去就要成老姑娘了,于是大伙兒就順水推舟幫了一把。
因此程夫人在程雪嵐來前,就跟她細細交待過,“再不要挑三揀四了,好好在太上皇跟前表現一番。若是有那差不多門楣的,哪怕是門弟低些,只要人好就嫁了算了。”
程雪嵐心中氣苦不已,隨著年歲的增大,她的擇偶目標也是一降再降,可是怎么辦呢,她總不能留在家里做老姑娘吧?
只是沒想到,居然會在九原與鄧恒重逢,他和洛笙年之前是秘密來此打前站,程雪嵐雖在宮中,卻不知曉這種秘事。
眼看那相伴在太上皇身邊的男子越發的俊朗飄逸,程雪嵐一顆芳心簡直就要化作天邊的流云,縈繞在他身上了。故此,她幾乎是拼盡全力展現自己,以期博得那個如愿以償的萬一。
今天,太上皇要來春狩,廣邀九原官宦子女參與。女子擅騎者本來就少,于是程雪嵐想當然的一枝獨秀了。
見她馬術精良,太上皇景元帝也動了愛材之心,不由贊道,“當真是將門虎女。噯,你們這些小伙子就干看著,不去比試比試?”
此言一出,有些年輕氣盛,不知深淺的進士們就一頭沖了出去。但更多的貴戚子弟們卻是勒馬不動,只含笑遠觀而已。
美人雖好,卻比不過顯赫家世,他們可不會給太上皇有拉郎配的機會。聰明如鄧恒,還會借機道,“那阿恒就去獵幾只野物,給太上皇下酒。”
“好!”
得了他的首肯,鄧恒走了,洛笙年跟上,另一批貴族子弟和沒有追隨程雪嵐而去的進士們也四散開來。
景元帝眼見身后只剩一眾老臣了,持鞭指著遠方正在開墾的新地笑呵呵的道,“眾卿都是朝中元老,見識非凡,經驗老道。眼下皇上辦這軍屯制,你們瞧著倒是有什么弊病,盡管來提。”
錢玢和一眾被緊急召喚來的老臣們明白了,敢情太上皇把他們帶出來不僅是公費旅游,還得讓他們來出謀劃策的。
瞧他這意思,不是讓他們來唱反調,而是讓他們來查漏補缺的,若是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還真不行。于是就見這幫白胡子老頭們個個凝眉沉思,比當年進朝堂還要費勁。
錢靈犀姐妹的騎術在錢揚威的指導下,剛剛到上馬級別,這也還是聽說太上皇要來九原,恐怕要召官宦子女隨行,才恩準她們去學的。
此時眼看別人都縱馬狂奔了,她們姐妹倆也不著急,任由家丁在前頭牽著馬匹慢吞吞的閑逛,只當練習并看風景了。
她們的馬后,還跟著條毛光水滑,膘肥體壯的黃毛土狗,原本總是趾高氣昂的家伙,此刻卻有些提不起精神,正埋頭四下嗅著,希望能找點吃的。
錢靈犀也沒想到,趙庚生會把自己的加菲照顧得這么好,簡直跟他兄弟似的,有飯一起吃,有肉一起啃,可這樣喂養的結果就是加菲越來越橫向發展,大有向加菲貓看齊的趨勢。
為了加菲的健康長壽,錢靈犀不得不當機立斷,把這條狗收繳了回來,除了嚴格限制它的食量,還加強了它的運動量。今天既然是出來打獵,那么她帶條狗也算是合情合理了。
忽地,一只灰兔子從草叢里躥出,一閃而沒。
加菲汪汪剛叫了兩聲,就見一箭射來。那本已消失的兔子又負箭從草叢中跳了出來,正給撲過去的加菲摁了個正著。它雖然只是條土狗,但好歹自小也跟主人在山林里打兔子撈魚,什么活都干過,眼下肚子正沒吃飽,好容易見著塊肉,那不得死死的抱住?
好箭法,這是誰射的?錢靈犀心中贊著,左顧右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