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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大姑在風塵生涯里打了半輩子的滾,卻從來沒遇到這等事。
她花錢養了個小白臉,不打招呼跑了也就算了,畢竟是個舉人,還比她年輕,只當是花錢啃了把嫩草,也不算太虧。可沒想到,這小白臉的岳父居然在時隔這么久之后,還帶著一票大小舅子們打上門來了。
也不傷人,只口口聲聲說她把他們家姑爺引誘壞了,進來就是一通砸。若是要跟他們講道理,當中有個頭戴儒巾的秀才比誰都會說,花大姑就算讀了幾年書,怎么說得過這些成天之乎者也的讀書人?
沒帶一個臟字,卻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話,因為住在附近的讀書人們出來聽了都哈哈大笑,有些無聊的甚至加入進來,說些她聽也聽不懂,記也記不住的話。
等到這幫瘟神終于走了,花大姑再看著那遍地狼籍,不知該跟誰講理去。還不知哪個缺德的小屁孩,居然在她床上撒了一泡尿。那股子騷味兒,臭烘烘的,憋屈得人簡直沒法說了。
可是所幸,花大姑她還有一張嘴,沒傷著也沒被縫上,所以她就走花街串柳巷把這點事說給全京城的姐妹們知道,出出心中這口惡氣。
于是乎,這事情很快整個京城都傳開了,一應秦樓楚館的姐兒們在接客時都要小心翼翼的打聽一句,“請問您姓唐不?”
遠在會寧府錦和鎮的唐竟熠可不知道,他這下子在京城可是大大的出名了。讀書人是風流雅事,但若是家里有個厲害岳父,再加一幫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舅子那就不是雅事,足以稱得上是禍事了。而若是他此時再入京城,就會發現,無論自己出多少錢,也沒有人愿意接他的客,甚至。都沒有人敢陪他去那種地方了。
而今,辦完此事的錢家人心頭大快。出來之時,卻見一騎快馬往城外趕去。打架歸來的錢揚友有些累了,騎在他大哥的脖子上,一眼就瞅見了,奶聲奶氣的指著嚷,“庚生哥哥!”
可是趙庚生跑得急,根本沒聽見。
率領著一幫子弟兵回家的錢文佑抬頭也瞧見了。這小子跑這么急,是不是有什么緊急公務?
“老五別叫了,庚生哥哥興許有事哩,咱們回家去。”
錢揚武湊上來涎著臉道,“爹,咱們今天是不是應該打些好酒回去慶賀慶賀?日后要是再敢有女人勾引那姓唐的,咱們依樣去砸!”
“別一口一個姓唐的,再怎么說,那也是你姐夫。”錢文佑不甚贊同的橫了兒子一眼,可錢揚武卻不太服氣的別過臉去。心想那唐竟熠要是不改好。他才不會認這種人做姐夫。
錢揚威出來打了個圓場,“就依著四弟的話。買些酒菜吧。把堂伯堂嬸都請過來,咱們也別去求張三告李四的,就自家樂呵樂呵。”
錢文佑其實早就有此意,要說今日這事,確實痛快,也值得喝上一杯。于是點點頭,讓他帶著兄弟們去置辦了。眼下他們雖在錢府里。但想要加菜一樣得給管廚房的人塞錢,還得看人臉色,不如自己掏錢在外頭置辦了。又不是花不起這個錢,何必受那份氣?
錢文佑興許沒讀到書,但是不蠢。國公府里亂七八糟的事兒他雖知道的有限,但上至沈氏,下至奴才,瞧不起他們的人多了去了,不過是礙著錢玢的情面,才不得不笑臉相待,但那樣不真心的表情,是個人都感覺得出來,又何必說破?
可他并不介意這些,卻不能不介意兒女的話。那天錢靈犀在他們面前發一通牢騷,可著實把當爹娘的心都戳痛了。可小女兒沒說錯,給大女兒找了那么個婆家,錢文佑心中確實愧疚得緊。
可錢彩鳳不在跟前,有些委屈雖然知道她生受了,但看不到的時候,人總會有一種奇怪的逃避心理,以為不去想,這事情就不存在了。但錢靈犀那一番痛訴,卻象是在錢文佑兩口子心上扎了把刀,疼得人抓心撓肝。
一樣是十月懷胎,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女兒,怎么舍得她這樣給人糟賤?于是錢文佑在家冥思苦想了好幾天,終于想出這么個主意。
他知道讀書人要面子,唐竟熠一日還是他的女婿,就不能把事情做得太過。但他可以作為一個剽悍岳父,去替女兒出出氣吧?
砸的雖然是花大姑家,但也相當于打了女婿一耳光,對他周圍的人也是個警醒。將來你們要是再攛掇著我家女婿去那種地方,他這老岳丈和大小舅子們還是會打上門來的。
也許此舉會讓人們對錢家有些小小的非議,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就象唐竟熠詭辯的那樣,讀書人不是嫖,那老岳丈兇悍一點也不是兇了。
難不成唐竟熠還要為此來跟錢文佑講道理?那他立刻就會落個不孝的名聲,反而會招來批評。
所以錢文佑思前想后,認定此計必無差錯,才斷然行事。錢靈犀已經寫信召唐竟熠上京了,要是那小子來了之后,當著女兒的面還犯這樣毛病,那還讓不讓錢彩鳳活了?
故此花大姑家是一定要被狠狠砸是一回的,而出了這口惡氣的錢文佑帶著自家的兒郎們,拎著酒菜往回走的時候,意外的,遇到陳晗了。只是他的形跡有些可疑,躲躲閃閃的,好似在避什么人。
這是他家的合伙人,也是少數真心看得起他們家的人,錢文佑一見就樂了,“你怎么也上京了?還偷偷摸摸的。那榮陽的鋪子有人看著沒?來來來,跟我們一起家去吃飯細說。”
可陳晗的表情卻絕非輕松愉快的,把他拉到一旁,錢揚威不用他示意,已經會意的帶著兄弟們把他們圍了起來,方便說話。
陳晗臉色更凝重了些,刻意壓低了聲音,“我這次是悄悄上京,專門來找你們的。”
錢文佑心頭一跳,“出什么事了?”
陳晗兩手一攤,“我也不知。國公府大房那邊的人突然悄沒聲息的尋了一個人送上京城,給我姑母的人瞧見,覺得很是蹊蹺,讓我悄悄來知會你們一聲。”
“什么人?”錢文佑下意識的看了錢揚威一眼,別是他那兩個媳婦惹出來的禍水吧?
可陳晗接下來的話讓他傻眼了,“陳昆玉。就是你們家的老鄉,那個一直落第的秀才。姑母在他走后,買通他身邊的丫鬟,聽說那陳昆玉走前說漏了嘴,此來京城是要富貴榮華,飛黃騰達的,好似還提到和你們家的什么舊事有關,所以姑母才讓我跟過來報信。可是我到底來得遲了一步,好似那陳昆玉已經入府了。我就想尋你們說一聲,要是從前有些過節的話,早做防范。”
“噯,哥,你去哪兒?”
錢揚名心急如焚,甚至連解釋的時間都沒有,就把手中的東西往錢揚武手上一扔,匆匆往家跑。
他是錢湘君的親弟弟,太知道姐姐從前和陳昆玉的事情了。老太太的突然病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錢湘君的婚事上諸多不滿。要是大房的人拿陳昆玉的舊事來造謠生事,那錢湘君這么多年的隱忍和辛苦豈不全白費了?
可是等他趕回家中之時,變故已然發生。
錢湘君頭上只草草拿白布包扎著,那刺眼的血已經滲了出來,染出殷紅一片,可她仍是瑟瑟發抖的跪在廳中,哀哀痛哭。而旁邊的錢玢沈氏等人,卻是滿臉的陰沉。還有幾位他不認識的貴族婦人,正帶著鄙夷的眼光看著自己的姐姐。
“這是怎么了?姐你怎么受傷了?”錢揚名瞧著這情形,心里就象忽地壓著冰涼的鉛塊,不住的往下沉,連問出來的話都帶著顫音,顯出心中的極度恐慌。
錢湘君抬起滿面淚痕看著弟弟,卻是哽咽著說不出一字。看著姐姐悲傷而絕望的眼神,錢揚名的心也一下子掉到了谷底。毫無疑問,他是充分信任姐姐的,但現在這情形,難道是他們已經做成了什么事情,讓姐姐有苦說不出?
可是這大庭廣眾之下,讓他怎么問?錢揚名想把姐姐扶起來,“走,我們去看大夫。”
無論如何,先治好姐姐的傷才最要緊,可錢湘君不動,只是目光懇切的望著錢玢,望著沈氏,可他們又偏偏一言不發。這沉悶的僵局直到錢文佑隨后進來,才總算是被打破了。
“這是出了什么事?湘君,你怎么弄成這樣了?”
他不是錢揚名這樣的小孩子,再怎樣低賤也不能被人如此無視。
錢玢清咳兩聲,終于說話了,“文佑啊,你進去看看你媳婦吧。至于你們——”他的目光從惋惜的從錢湘君身上掃過,“也都下去吧。”
“不!”錢湘君終于喊出聲來,拼命搖著頭,眼淚又拼命的往下掉,“真是不是,不是那樣的!”
旁邊有人嗤笑出聲了,“湘姑娘,事情都已經這樣了,你還想撇清么?要不是因為你,小世子怎么會弄得人事不省?要不是因為你,你嬸娘也不會身受重傷,只剩半條命。現在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想要怎么狡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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