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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溫心媛雖是借宿在錢府,這一覺卻睡得格外的香,早上起來,簡直是神清氣爽,容光煥發。連給她梳妝打扮的丫頭都忍不住贊道,“郡主今天看起來可格外漂亮。”
溫心媛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也很滿意,一高興就道,“我記得你是頂綠蝶的缺上來的吧?不過她在我身邊服侍得長,拿的是一等丫鬟的月錢,你在這兒也干了兩年,論理也該從二等升為一等了,回頭去跟管事說說,給你漲上來吧。”
丫頭大喜,立即跪下磕頭謝過。越發的用心梳妝,又甜言蜜語的奉承一番,哄得溫心媛心花怒放。直到邁進沈氏的房間請安時,那明顯愉悅之極的嘴角還高高向上彎著。
可看一眼旁邊故意沒怎么施脂粉,素白著一張臉的錢慧君,溫心媛陡然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了。錢家正是出事的時候,自己打扮得這么花枝招展的,豈不給人詬病?
可再一看低眉順眼的錢慧君,她忽地又硬氣起來,她可不是錢家的姑娘,要看錢家的臉色過日子。她是堂堂的郡主,便是儀容出眾也是應該的,難道錢家能耐她何?
所以溫心媛又傲氣起來,進去給沈氏請安。
沈氏的臉色明顯不大好,顯得又蒼老又憔悴,掃一眼艷光四射的溫心媛,卻到底是什么也沒說,只吩咐人擺早飯了。
管事婆子聽說主母起了,大氣也不敢出的過來回稟消息。橫豎也瞞不住了,沈氏就讓人當著溫心媛的面把事情都說了。
壞消息是一個接著一個。
首先是小世子郭長昱昏迷不醒,他雖沒有什么皮肉傷,但后腦勺上磕了雞蛋大的一個包。要是這包磕在別的地方,還可以下刀子放血試試,可人腦上誰敢開這個刀?信王府連御醫都請來了,卻也是干著急毫無辦法。
大太太齊氏在那兒陪了一夜,很是受了些信王府的冷眼。但孩子是在他們家出的事,眼下受氣也只能忍著。
只是大少爺錢揚熙受不得氣,昨晚已經跑回來了,他是再也不肯去,也不肯管那攤子閑事了。
饒是沈氏素來溺愛這個孫子,此刻也覺錢揚熙行事太沒分寸了。可此時不是追究的時候,她又聽那婆子稟報下去。
其他的事就全是錢文佑一家的。
國公府常用的大夫治不了林氏,錢文佑他們自家去請了人來。雖然勉強灌了藥下去,但打聽著還是情況不好。眼下那邊除了林氏,還倒下了錢湘君。
“……聽說昨晚就發起了高燒,她那弟弟直哭了一夜。還有那邊的二姑娘,靈犀小姐——”婆子看了在座的兩位小姐一眼,見她們絲毫沒有回避之意,反而更加目光咄咄,心中忍不住暗自搖了搖頭,卻還是把話說了下去。
“靈犀小姐昨晚沒回來,聽說那趙侍衛本是找到了。可是又走散了,今兒天還沒亮。他和錢家老大就到城門外去守著了,現在還沒回。”
溫心媛松了口氣,眼角眉梢的更添了三分得意。而錢慧君,此刻的表情與她驚人的類似。沈氏也是從大家小姐做起的,自然知道女孩子之間這些勾心斗角。但眼下不管怎么說,還是在長輩面前,就做出這樣得意張狂的樣兒。實在是都太有失穩重了。
忍不住臉色更沉了兩分,清咳一聲,淡淡的掃了她們一眼。
二女頓時會意。都有些尷尬,但想想錢靈犀的倒霉之處,和她夜不歸宿之后的種種,又忍不住在心頭得意。
這一頓早飯,整個國公府恐怕只有她們兩個才是真正有胃口的,而沈氏只略動了兩筷子就擱下了。因為她知道,錢玢一定會很快來找她的。
果不其然,才接過茶來漱了口,就有人來請她過去了。
如果不是要緊事,錢玢甚少請老妻走動。沈氏知是緊要關頭,整整衣襟,上了軟轎,讓家人抬著走了。剩下溫心媛和錢慧君,俱都打定了主意,要等著看接下來的好戲。
錢玢的書房里,已經摒退了所有下人,只有老夫妻相對而坐。沈氏看著老伴,他昨晚顯然也沒睡好,眼袋往下掉著,整個人蒼老了十歲不止。
閉著眼睛,捶打了幾下前額,似乎那頭疼的感覺稍稍減輕了些,錢玢才異常疲憊的開了口,“夫人,眼下旁的事我也不問了,我只問你,接下來你準備怎么辦?”
“唯今之計,只有一個辦法。”沈氏看著他,目光沉穩,“老爺也應該知道,長昱那孩子眼下的境況吧。他是信王府的金枝玉葉,卻在咱們家里出了事,于情于理,咱們都必須給信王府一個交待。”
“那你說,要怎樣交待?”
沈氏的眼神陡然冷酷起來,“五條人命,夠不夠賠的?”
錢玢一驚,“五條人命?”
沈氏象是在說五只螞蟻的死活一般,靜靜的說了下去,“陳昆玉是后院的小廝阿慈收受賄賂放進來的,此人該殺,而幫著阿慈打發掉長昱院中下人的周婆子也該殺,陳昆玉因奸不遂,重傷他人,此人不好交送官府,但也不可放出府外,他在事情敗露時已經被打傷,應該傷重不治身亡。而錢文佑的媳婦和那個丫頭倒是可惜了,她們雖然無心,但遇到這種事情,只好只認倒霉。這樣的五條人命,應該能讓郭家息怒了吧?”
錢玢眼神閃動,似是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來。
沈氏進一步道,“老爺,沒有什么能比咱們家的面子更為重要。此事的罪魁禍首是陳昆玉那個秀才,并不是我們錢家的女孩真有什么茍且之事。但她們死得不甚光彩,依我說,趕緊收斂了,送到城郊火化,然后讓他們一家把骨灰帶回去吧。如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才是合家興旺之道嗎?等到時日一久,事情自然會被人淡忘的。”
她似是又突然想起一事,“哦,對了,聽說靈犀那丫頭昨日一夜未歸。這鄉下來的丫頭就是不懂規矩,也別讓她跟著文仲兩口子了,讓她也隨父兄回鄉去吧。老爺再給鄉下族長去封信,好生約束著他們一家,咱們錢家幾百年積攢下來的名聲,可不能就此毀了。”
錢玢嘴唇顫動著,囁嚅了好一時,到底長嘆一聲,“你先出去吧。”
沈氏不再多言,靜靜退下了。
錢玢徘徊良久,命人把錢文仲請了來。躊躇了好一時,換了個委婉的說法,“敏君新嫁了代王府,你們夫婦的身份也不一般了。再教養靈犀恐怕有所不便,不如讓她隨親生父母回鄉去吧。”
錢文仲心頭一涼,已經明白,錢玢是打算舍車保帥,犧牲錢文佑一家,換取太平無事了。可他不能接受這樣的決定,咬了咬牙,錢文仲打算以下犯上一回了。
正待開口,忽地聽小廝急急來報,“回稟老太爺,靈……二姑娘回來了!”
錢玢眉頭緊皺,“回便回了,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不是……”那小廝急得話都說不清楚了,“她是給定國公府的世子殿下送回來的,世子還在前面跪著,說要給您請罪呢!”
什么?錢玢頓時一個激靈站了起來。是鄧恒把錢靈犀送回來的?他還主動過來請罪了?那豈不是相當于他把和錢靈犀昨晚在外過夜的罪責主動擔下,讓錢家來處理?
事情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
錢玢趕到大廳的時候,溫心媛錢慧君和沈氏等人都已經到了,不可置信的看著跪在廳堂中的鄧恒和錢靈犀,目光是異樣的復雜。
無須錢靈犀開口,鄧恒先向錢玢請罪了,“昨日到別苑去探望祖母,一時興起想趁雪夜返京,不料因多貪了幾杯,在路上摔下馬來,幸得二姑娘相助,卻耽誤她不能回府。實在是不勝惶恐,但憑國公爺發落。”
這話一出口,溫心媛錢慧君簡直是又妒又恨!這樣好事怎么偏偏給錢靈犀遇上了?鄧恒如此說,簡直是明明白白的告訴錢玢,你要是不相信我們的清白,想把這個侄孫女許配給我,我也愿意負責了。
溫心媛馬上跳了出來,“世子您言重了,您素來行事光明磊落,京城之中有誰不知?和錢二姑娘在外留宿,也是情有可原,難道誰還信不過你么?”
錢靈犀什么話也不說,就聽鄧恒一臉為難的道,“多謝郡主美言,可到底是因我行事不周才連累二姑娘清譽,此事要如何發落,還請國公爺作主。”
那可就太好了!錢玢當下便想裝模作樣的客套兩句,然后以錢靈犀聲譽受損為由,要鄧恒一個信物,就算不能把錢靈犀許給他做妻,做個有身份的妾室也好啊。
沈氏突然在他身后搶先出聲了,那表情要多慈祥就有多慈祥,“世子快快請起,此事我們絕對信得過你的人品。靈犀呀,你快進去看看你娘和姐姐吧。”
錢靈犀一愣,她知道國公府絕不會讓她有機會嫁給鄧恒,所以鄧恒反而故意如此說,這也是提前跟她商量過的。只是娘和湘君怎么了?
錢文仲親自上前把她扶起,低聲囑咐,“你快進去,咱們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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