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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一熱,老百姓吃不起昂貴東西,但家家戶戶都愛煮個綠豆湯、酸梅湯什么的消暑解渴,這便帶旺著糖廠的生意好了許多。錢揚威在鋪子里直忙到掌燈時分,才總算是得空回家。
因他早有交待,兩個媳婦便沒等他,自先吃了,只是給他留好了飯菜,見他一回,徐荔香頓時從廚房端出,殷勤的給他擺上。
錢揚威一見著她,便記起件要緊事來,“你的稅今日交了沒?”
徐荔香把他愛吃的干煸咸魚擱他粥碗前,眼神在暗處閃爍了兩下,“交了,都交了。”
“哦,那你回頭把稅單給我,明兒一早要用的。”錢揚威沒有疑心,端起已經放涼的綠豆粥,大口吃了起來。
董霜兒搖著蒲扇,端著碟點心擱他面前,“這是妹妹今兒從家里拿來的,說是叫什么蛋糕,可好吃呢。聽三妹妹說,這樣東西可尊貴得很,若是去賣,一塊就得幾錢銀子,你也嘗嘗。”
“若是好東西,就留著你們吃吧,我一粗人,有飯吃就夠了。”
徐荔香討好的道,“這蛋糕我們都吃過了,你也嘗嘗嘛,省得二回在別處遇見,還不識得,豈不給人笑話?”
錢揚威笑了,“要是三妹妹整出來的東西,外頭還真沒什么人做得出來。行吧,我也嘗一塊,看這幾錢銀子吃在嘴里是個什么滋味兒。”
他拿筷子叉起蛋糕,一口就咬掉半塊,只覺軟綿綿,甜絲絲的,又蛋香濃郁,細膩無比,美味是美味,只是沒兩口就吞了,也不覺得飽。不覺皺眉,“好吃是好吃,只是太不填肚子了,估計就你們婦人喜歡,象我這樣的大老爺們可沒什么興趣。”
二女笑著,分坐他兩旁給他打著扇子,陪他吃飯。一時飯畢,徐荔香難得勤快的主動收拾起碗筷。還讓錢揚威去陪董霜兒坐坐。
等她走了,錢揚威有些納悶,“她今兒怎么了,轉性子了?”
“我也不知道,許是回家聽了什么話了?你瞧這根釵,還是她今兒帶回來送我的。她自己也不過扯了身衣裳,倒送了根這么好的釵給我。”
錢揚威聽著這話頓時就問,“那你要不要做新衣裳?”
董霜兒笑著搖頭,“連她都這么懂事了,我還爭個什么勁兒?我已經有兩身三妹妹送來的新衣裳了。這布料穿得很舒服,無須再做。婆婆說。等到生完孩子,體型會變的,眼下就拿舊衣裳湊合著,等到生完再說。”
錢揚威忽地想起今兒在鄧家糖廠聽到的話,低聲道了句,“其實我當年不該說那個不管誰生的孩子都一樣的話,這嫡庶到底還是應該有分別的。這不是我存心不待見她。只是怕將來孩子們為了點小小家業鬧得不愉快。象眼下鄧家,那位鄧恒公子雖是嫡長,但聽說他家弟弟也是并肩子夫人所出的嫡子。這糖廠原本是鄧恒公子辛辛苦苦建起來的。可眼下他弟弟卻要來接管。店里的伙計都憂心忡忡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可咱們給人干活的,又能有什么法子?”
他低頭看看董霜兒的肚子,不無擔憂的道,“鄧恒公子還是世子,就因為弟弟也沾了個嫡字,鬧得就不好處置了,咱們這樣的小家小戶就更難說了。我倒真希望你這胎是個兒子,把嫡長都占住,日后若有什么紛爭也好說些。否則以荔香事事要強的性子,若是她搶在你前面生下兒子,只怕你們母子就要受委屈了。”
董霜兒見丈夫心疼自己,心中一暖,覺那些虛利都不重要了,通情達理的道,“便是她先生下兒子,不也是相公的孩子?到時好好教養,也未必就容不下我們母子。再說,即便是容不下,難道我的孩兒便不能自己闖出番天地?你瞧瞧咱們現在,不也是爹娘什么都沒給,就做起了鋪子?”
錢揚威沒想到董霜兒居然這么明白事理,很是高興,“那你既要這么想,就由你生男生女了。想想真是有道理,不管是你還是她生的,只要教養好了,不都是好孩子?說來真是慚愧,我這胸懷竟還不如你。”
董霜兒見丈夫敬重自己,心里寬慰,益發大度起來,讓他晚上去徐荔香房中歇息,心中暗想著小姑勸自己的話果然不錯。
自打她懷孕后,人人皆祝愿這是個兒子,唯獨錢靈犀對她說,生不生兒子不要緊,要緊的是孩子能不能成器。反正董霜兒生的又不可能是庶子,只要孩子爭氣,哪怕是個閨女,將來都給娘的臉上貼金。
董霜兒起初還有些將信將疑,可眼下看錢揚威的態度,卻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小姑說了,自己可是正妻,就算徐荔香再掐尖要強,可只要自己把這個大婦當好了,她又豈能越過自己去?
小姑這幾年跟著堂伯一家子,見的世面多了,也真是明白事理多了。董霜兒暗暗打定主意,以后遇到事得多向這位小姑請教。團結了她,不就間接也籠絡了公婆?做個好妻子,可不僅得討好相公,還得廣泛友好公婆小叔小姑們,這才得保家中地位不失。
一家人晚上歇下不提,次日清早起來,錢揚威用了早飯,拿著稅單上鋪子了。不一時,錢文佑和林氏來此,留下林氏幫忙做醬,錢文佑上鋪子里照應著出了那批果醬的貨,還得去錢彩鳳那邊幫忙。這邊徐荔香提著爐子到屋外生火,那邊林氏和董霜兒一邊做著活一邊閑話。
“二弟那布坊怎樣了?”
“還成吧。”林氏雖這么說,眉間卻頗有些愁色,“布是好布,昨天已經染出一匹了,顏色倒還正,只是花色有些發虛,沒想得那么好。之前買了幾匹當地的粗布試過可以的,但跟那新布吃水吃顏料什么的都不一樣。到底是九原,比不上京城那邊的師傅技藝高超。”
“那可怎么辦?”
“師傅昨兒說晚上再想想辦法,今兒再試一次,若是還不行,就印老套路。只是鳳兒和揚名都不同意,覺得那樣賣不起價來,做得就沒意思了。他們說要是不行。就上周邊再請師傅去。你是沒見他們兩個,急得嘴上都打泡了,所以一會兒你公公忙完這邊還得過去幫著些。”
董霜兒也沒什么好法子,只好寬慰著婆婆。
差不多日頭掛在院墻上了,錢文佑過來了,“貨已經出了,我先去那邊了啊,揚威說下午看有回城的車。你就自己搭一程吧。”
林氏揮手應道,“知道了,你去忙吧。”
可錢文佑卻仍不放心交待道,“坐著別人的車,你可別讓趕回家里去了。到城里就下來,一個不麻煩人,二個也別給堂哥找麻煩,他畢竟是個當官的,若是什么人都上門去,豈不讓人笑話?”
“我是那么蠢人嗎?你這還沒老呢。啰不啰嗦!”林氏不悅的嗔他幾句,錢文佑才嘟囔著“我不是怕你忘了么?”的走了。
董霜兒低頭羨慕一笑。“公公婆婆的感情真好。”
林氏微覺老臉一熱,不過看媳婦一眼,卻道,“你若是好好跟揚威過上二三十年,養上一堆孩子,也能一樣的好。”
董霜兒笑得有幾分甜蜜又羞澀。
那一頭的徐荔香聽見公公說果醬已經順利出貨,一顆心總算安定下來。
午休時喜孜孜的摸著暗藏的銀角子。覺得唐竟熠還真有本事。居然當真瞞天過海,幫自家把稅給省了。
昨日,唐竟熠在收她家稅款時。告訴徐荔香,因果醬是新生事物,并無規定稅率,之前他們家便是按蜂蜜制品來交稅。但朝廷稅法中有一條明文規定,若是出售果蔬及少量糧食谷物等等是可以予以免稅的。
這是朝廷厚待老百姓給予的優惠,若是誰家菜園子多收了點菜,果樹上摘了個幾個果,或是去無主的荒山上刨了些山筍木耳,又或是遇到急事要拿家中口糧換點小錢這些民生之物,一律不用交錢。
威記果醬全是用果子釀造,而且大部分是沒人要的山果等等,唐竟熠就鉆了個空子,私下告訴徐荔香,象這樣的情況,只要沒人認真追究,可以申請免稅。
徐荔香當然歡喜,可唐竟熠又體貼的說,“這錢你拿回家去也不算多,不如留著給自己做私房可好?你又不是正妻,還是防著些的好。”
徐荔香聽著這話,頓時心動了。唐竟熠又道,可以幫她出具一份虛假的稅務證明,讓她拿回去誑錢揚威,以后只要她來交稅,唐竟熠就都可以把稅款返還給她。
“……橫豎這錢也沒落到別處,擱你家跟擱你手里,有什么區別?”
徐荔香想想那根讓她牽腸掛肚的首飾,心一橫,答應了,不過她也沒這么笨,知道唐竟熠肯這么幫她,必然也是要好處的。
“那這錢你說怎么分?”
唐竟熠把桌上的錢對半分開,“二一添作五,我只當收些潤筆費了,如何?”
行!徐荔香點頭了。當下兩人把錢一分,唐竟熠照數開了份虛假的稅單給了她,兩人便算是交易完成。
昨晚徐荔香還擔心了一宿,生怕今日出貨時給人瞧出來,沒想到這么容易就蒙混過關了,想到日后的這條財路,她是喜不自勝。
徐荔香自以為此事做得人不知鬼不知,只要她不說,唐竟熠不說,便無甚大礙。可她卻不知,此事萬一查出來會有怎樣嚴重的后果。
家里人都忙著,錢靈犀也沒閑著。
她接了錢文仲的任務,邀請了兩位姑奶奶,同去看桃花。
(ps兩句:本文提到的稅制是桂子查閱了古代資料參考粗擬的,不可較真哦。
其實從秦漢開始,中國的稅法已經比較完善了,哪怕賣一個碗交多少稅都是有明文可查的。也許有人會覺得這樣看來,文中提到幾十分之一的商業稅率好低,其實不然。要知道古代的稅率雖低,但是有個很要命的問題,就是大小官員會層層設卡來收稅。
就連退休得勢的太監都可以任意在自家附近加個收費站盤剝商人。而且不管你之前交沒交,到他那兒就得交,這在明代文獻中是有明確記載的。再低的稅率,如果要重復交上無數次,小商人的日子就很難過了。
當然這是在明代,而在宋代,朝廷支持工商業,發展海運,估計在稅收上也杜絕了很多官員吃拿卡要的機會,所以商業發達。雖然宋時國弱,但民間真的很強,才會出現“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繁榮景象。可是明代從老朱開始卻閉關自守,限制商業,禁止通海,以至于明代糧食產量雖遠比宋高,可最后還是供給不了國家的開銷,然后,就被大辮子們給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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