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錢靈犀就離開客棧,出門了。再呆下去,她怕一早看見不該看見的事情,會失控的要抓狂了。
出門之后,錢靈犀目標很明確,直奔東臨門,在那兒附近選了個地方,觀察到底要怎樣才能出城。
鄧恒之前的描述并沒有半分虛假或者夸大之處,這里確實守衛森嚴,對婦女老人和小孩相對寬松,但對一應的行李物品卻是檢查得非常仔細。就連馬車底下,也會專門蹲下去看一眼,想要蒙混過關,真的是非常困難。
難道真的是毫無辦法了嗎?錢靈犀很犯愁。
直到日中時分,她突然聽見一陣敲鑼打鼓的喧囂之聲,那喜慶的音樂不用多想,是人家結婚辦喜事用的。
百姓們一瞧見這送親隊伍,很自覺就給人家讓了個道,讓他們先走。那新郎官在前面的馬上不住拱著手給人道謝,憨厚的笑容很是能感染人。
到了城門關那兒,照例也是要停下來接受檢查的,但那些士兵明顯對人家的隊伍就寬松了許多。后面有個不懂事的小兵想伸手去掏摸嫁妝,還給旁邊的老兵敲了一記,扯了回來。
因為新娘送嫁習慣是把所有的嫁妝擺在面上給人看著,所以在瞧見無恙后,城門官就放行了。
錢靈犀瞧得不解,問旁邊喝茶的老人家。老婆婆閑來沒事,細細告訴了她。
原來本地雖因一關之隔分了兩國,但鄰近的百姓幾輩子以來互有婚嫁。本地風俗,新娘送嫁要在日落前趕到婆家拜天地,是以路上一遇著這樣跨境成親的,百姓們都會自動的讓出道來,好讓他們先行。
“……這也是給自己積德呢。至于說到嫁妝,在從娘家抬出,到夫家新房之前更是不能落地,也不能給外人碰的。否則都會不吉利。所以你沒看那些士兵查別人,偏不動他家的嗎?這就是不觸人家的霉頭,讓人家高高興興的把喜事辦了。”
哦,錢靈犀聽得明白,卻忽地眼睛一亮,生出個主意來。急急趕回客棧。徑直沖到鄧恒門前,“開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還是那位如煙,已經換了一身新衣,打扮得更見嬌媚了。
錢靈犀看著她就來沒由的一肚子火。沒好氣的道,“出去!”
如煙卻不肯聽她的,只是轉頭拿雙秋波曼妙的眼去看鄧恒。得到鄧恒微微頷首,這才不太高興的瞟了錢靈犀一眼,然后一搖三擺的出去了。
關了門,錢靈犀對那色胚也沒什么好臉色,只是隱忍著道,“我有法子出關了,你把那女人打發走吧!”
鄧恒坐在桌邊,手指輕點。目露詫異之色,“是么?那你坐下細說。”
坐那女人坐過的地方,她才不要!錢靈犀就站著把方才在城門口看見的情形一說。然后告訴他,“要不咱們也找兩人辦場婚禮,只怕就能把這些火銃帶出去了。”
鄧恒聽得不住點頭。表情認真,“這倒確實是個法子。但我們隊伍里只有你一位女子,難道要你辦場假婚禮?不妥,若是日后給人說閑話,豈非是我的不是?”
錢靈犀急了,“眼下還計較這些干什么?反正是假的,又不是真的,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再管好你的手下,那還有誰曉得?”
鄧恒還是搖頭,“話雖如此,但無媒無憑,你以為人家會信?起碼也要查個庚貼婚書的。再說咱們在這路上,本來好端端的,怎么會無緣無故的要辦起婚事來?說不通的。”
錢靈犀想著也是,那新郎官出關前確實是給那些士兵驗過合婚庚帖,有憑有據,才讓他們出的關。
所以鄧恒甚是無奈,“這法子,不通。”
“也不見得吧。”忽地,吉祥湊上前來出了個主意,“錢姑娘不是一直和閔公公父女相稱么?要不然就讓閔公公裝病,然后說你們二人早有婚約,為了替老父沖喜,所以才匆匆完婚,這樣也說得過去了。至于媒人和主婚人,找當地打聽個德高望重的老人來擔當就是,瞧起來就很是象模象樣了。”
錢靈犀聽著頗為心動,但鄧恒卻滿面的不屑,“胡鬧!就算是如此行事,但若是我與她早有婚約,為何這一路淡淡相待,并未當作上賓?”
“這個……也不難解釋啊?”吉祥卡了殼,錢靈犀卻生出個主意來,“譬如兩人從前訂了婚約,可是一方家境敗落,另一方就想賴賬也是有的。可沒想到路遇不測,迫于無奈只好成親,這便解釋得通了。”
可鄧恒還是覺得不妥,“就算如此,可我們又不是大楚人,縱是成了親,也沒必要在日落前趕出關去,你讓那些士兵怎么放行?”
“這卻不難辦。”吉祥笑道,“世子怎地糊涂了?若是成了親,女方就是再落魄,好歹也要準備一兩箱的嫁妝吧?就算不必趕出關去,可總要上路的吧?咱們只要弄幾口箱子,在底下放上火銃免人搜查就行,至于其他行李,又有什么查不得的?”
錢靈犀也覺得可行,只是斜睨一眼鄧恒,她可不要那個風流無度的家伙當新郎官,“要不就讓吉祥來跟我演這場戲吧,也不用弄那么多的文章,只充作尋常伙計成親就是。嫁妝少點,也少惹人些注意。”
可吉祥一聽,頭頓時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錢姑娘你饒過我吧,小的膽子小,可擔不起這樣的大事。還是世子鎮定,能處變不驚。”
錢靈犀暗自咬牙,把目光從眼角橫了過去,卻見鄧恒卻一副甚是糾結的模樣,“容我再細細思量一回再說。”
難道他還以為是誰巴結嫁他不成?錢靈犀忿忿道,“不過是演戲,我是好心,你愛演不演。橫豎是你出不了關,我可不在這里陪你磨唧。那孔離又未見過我的女裝,想來我一人出關不是什么難事。你自己琢磨吧,三日之內,我必是要走的,到時可別說我不講義氣!”
她拂袖而去。自然沒看到鄧恒眼中那抹淡淡笑意。定定的瞧了她的背影一時,他往旁邊一瞟,“趕緊去把事情辦了吧。”
吉祥點頭,趕緊去了。不一時,閔公公親自上來,雖是笑著。卻感慨的微嘆了口氣,“世子爺,老奴伺候您一場,也盼過您洞房花燭,大婚之喜。卻沒想到竟會如此潦草,想想真有些對不起公主殿下。”
鄧恒卻淡淡一笑,“若是真心。布衣粗食也能過得開心,若是假意,便是金山銀山也換不回片刻安寧。這是母親從前說過的話吧?她若是還在,應是最明白的人。”
閔公公又慈愛的看了他一眼,“您和公主,還真是一個脾氣。行吧,此事老奴知道怎么做了。”
鄧恒點了點頭,等人都退下。眼中才泛起一抹足以將人溺斃的溫柔。
過了一夜,“深思熟慮”的鄧恒才好不容易的同意做這場戲。
先是閔公公,因為出于維護“女兒”的義憤之情。去找鄧恒理論,還打了如煙兩下子,然后雞飛狗跳中。如煙哭哭啼啼的跑了,鄧恒“失手”把閔公公在眾目睽睽之中推下樓梯,閔公公頓時暈了過去,沒等請來大夫就有人嚷嚷著說他不好了,怕出人命要報官。
危急時刻,閔公公醒了過來,大吼一聲,“若是你悔婚棄約,不娶我女兒,我就上衙門告你這無情無義之輩!”
鄧恒迫于無奈,只得答應下來。
為防夜長夢多,閔公公要求立即成親,還讓客棧老板做主,請了媒婆,還有當地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來主持證婚。
這也演得太逼真了吧?錢靈犀撇撇嘴,坐屋里看戲。反正她是女孩兒家,不便出門應對這種事情,所以只要聽從“父親”安排就是。
反正也是假的,所以辦起事來快得很。不過是照當地的禮儀寫了婚書和庚帖,然后借了客棧的地方,準備一份成親之物就行。
鄧恒辦事效率相當高,很快就收拾一間新房出來,不知是不是知道錢靈犀心里膈應,那新房沒設在如煙留宿過的客房,而是另擇了一間干凈屋子,掛上喜帳,擺上龍鳳花燭,再貼一張大紅囍字,就算是洞房了。
照計劃,他們是拜堂成完親后的第二日就啟程返回南明,一點沒誤錢靈犀那個三日之期。也算是新婚之喜,所以到時新娘抬幾提嫁妝出去,也不過人之常情。她在南明置辦的兩箱東西這回可派上了用場,一律貼上紅紙,充作嫁妝。
錢靈犀全沒所謂,收到鳳冠霞帔時還覺得新鮮有趣。雖然上輩子也穿戴過一回,但卻不是這樣簡單的,那時她記得自己光禮服就套了五六層,頭上的簪子發釵更是數不勝數,壓得脖子都抬不起來。
可眼下因為天熱,吉服只有三層,但全是新制,輕便靈巧,那鳳冠也是簡約之極。要不是為了掩人耳目,請了喜娘給她沐浴更衣,又絞臉梳頭的說那些吉祥話,錢靈犀真覺得跟過家家似的,輕松有趣。
不過這也只比過家家累上那么一丁點,所以看鄧恒同樣穿一身大紅吉服,拿秤桿挑下她的蓋頭時,錢靈犀真的啥感覺也沒有。
只是這請來的喜娘太啰嗦,一定要看著他們喝了交杯酒,又坐床行了撒帳結發全套禮儀后,這才領了紅包告退。
錢靈犀有些心疼的摸摸被絞去的一綹頭發,張口問鄧恒,“我肚子餓了,有吃的沒?”
“有。”鄧恒很淡定的端出一盤餃子。
雖然不累,但也折騰了半天,早過了平常的飯點了。錢靈犀沒有多想的抓起一只塞進嘴里,咬一口卻立即苦著臉抱怨,“生的!”
這話說完,她忽地起來,婚禮上確實是有這種風俗,要新娘吃個生餃子或是生湯圓,說句話,取其早生貴子之意。
忿然把那小半口生餃子吐了,錢靈犀再一次覺得,那喜娘實在是敬業得太過頭了。
“怎么請這么個人?”重新拿盤熟點心吃著,錢靈犀是抱怨連天。
鄧恒目光微閃,淡然道,“以后再不會了。”
嗯,錢靈犀沒有多心。本來嘛,也是一錘子買賣,難道誰二回還來找她演出戲?
算了算了,她也別計較了,眼下出關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