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下,鄧恒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到日中了。身邊是軟軟和端畫在守著,見他醒來,都是又驚又喜。
“公子爺可算醒了,早上大夫來看過,說您有些風邪侵體,給您開了藥,都已經煎上了。奴婢這就服侍您吃飯,然后喝了藥再好生歇一會兒吧。”
鄧恒定定神,怪不得會覺得有些頭暈目眩,這假生病還弄成真生病了。看來這九原氣候非比尋常,自己這樣結實的身子都扛不住,往后錢靈犀再要出門,可得提醒她多加小心。
才要問到少奶奶,就聽軟軟打發了端畫去給他擺飯,這里就跟他說起錢靈犀來,“少奶奶一早給您請了大夫,本說在房家照看照看就回來的。卻沒想到小房大人也病了,雖說錢家幾位太太也趕了過去幫忙,可畢竟都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又是長輩,萬一辦得有什么不好,反落人口舌。那盧家奶娘又說咱們少奶奶是他們家小姐的干娘,求咱們少奶奶留下多照應一時。少奶奶不好推辭,便打發人回來說得多留一時,請您不要見怪。”
鄧恒沒什么好見怪的,架都已經吵過了,再為這些事慪氣就實在太小心眼了。他想了想道,“那就讓外頭把馬車備著,回頭我也去房家幫幫忙吧。”
軟軟卻道,“公子爺,求您可千萬別出門了。少奶奶打發人回來說話時,就特意提到的,讓您無論如何在家將養兩日,要是您再往外跑,她可是要心疼的。您就只當是心疼少奶奶,別讓她這么牽腸掛肚的吧。”
最末那句話,打動鄧恒了。呵呵一笑,忽地問起,“昨兒給我送東西的是你男人吧?他還沒安排差事?”
軟軟聽著這話,便知他這是有意提拔了,頓時歡喜應了,并道,“我男人沒那么機靈,且不如吉祥,是自小跟著公子爺學規矩,能登得大臺面的。不過他從前跟我公公婆婆都是幫少奶奶打點過生意的,公子爺若是瞧得起,就賞他個外頭的差事好了。”
鄧恒頗有幾分意趣問道,“你倒很是實誠啊。”
軟軟抿嘴一笑,“這是我們少奶奶教的,她說對外人耍心眼那是沒法子,可要是回了家對自己身邊的人還這么猜來猜去的,實在是太累。所以讓我們跟她有話就直說,行不行是主子拿主意,但我們做奴才的好歹也能把自己的意思講給她聽聽。省得鬧出別扭來,彼此都難受。”
鄧恒失笑,可想想卻道,“你們奶奶是個聰明人啊。這樣吧,眼下我正要跟大哥那邊做點事情,讓你男人回頭就跟這趟差事了。”
軟軟忙跪下謝過,剛服侍著鄧恒吃了飯和藥,卻見程雪嵐來了。
她昨晚和老周敘了舊,只是過程全在全嫂子的監督之下,看那鄉下婦人雖然挺著個大肚子,但神色之間卻絲毫不見萎頓,反而很是精明,于是有些話程雪嵐也不敢往深里講,只挑些表面的東西客套了一回。等到天明,她急于立功,便和如眉趕了回來,卻聽說鄧恒在睡覺,只得先回去歇了。
卻是翻來覆去睡不著,只等到從“正規渠道”獲知鄧恒起來了,才趕過來跟他提起。
“周叔是打小看著我長大的,情份非同一般,如若公子想將他招攬過來,妾身可以效力。”
可鄧恒卻搖了搖頭,“罷了,好歹他也在人家家里安穩了下來,不必多生事端。”
程雪嵐沒想到居然會碰一鼻子灰,昨日鄧恒不是還對老周很感興趣的嗎?怎么今天就改變主意了?
她想盡力再爭取一把,賠笑道,“周叔不僅會給馬接生,馭馬之術也是極好的。公子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鄧恒輕笑,“你若顧惜從前的主仆情誼想把他贖出來,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跟少奶奶先稟報一聲,得她允準才行。”
程雪嵐笑容一僵,要是鄧恒不想要,她去花那個冤枉錢干什么?好好的事情,怎么鄧恒突然之間又改變主意了呢?
這件事程雪嵐不知可以跟誰商量,倒是程夫人聽說知道了老周的下落,頗有些過意不去,“當年賣了他,實在是我糊涂。既然有緣遇到,說不定是你爹在天上指引,咱們就去求求少奶奶,把人贖出來算了。橫豎娘這兒還有幾件首飾,要不夠你就先拿去使吧。”
可程雪嵐卻又不愿意了,只讓程夫人別來摻和這事,只自己悶頭思量,她估摸著是鄧恒怕弄回自己府中的人惹錢靈犀不快,所以才改了主意。
那為了達成他這個心愿,自己還真得向錢靈犀再低一回頭不可。若是老周能到鄧恒身邊得到重用,于自己不也有好處?
所以她開始一門心思的等錢靈犀回家,可她怎么還不回來?
錢靈犀也想回家,可真的是走不開。
房亮在連番打擊下病得很重,高燒燒得爬都爬不起來,躺在炕上一個勁兒的胡言亂語。居然還喊出“趙庚生,你別搶靈犀妹妹的雞蛋!”這樣的陳年往事,足見腦子已經不清楚了。
眼下他是家里的頂梁柱,要是他也有個好歹那這個家算是徹底散架了,所以一面還得分出人手照顧他,一面還得分出人手料理盧月娥的后事,縱然錢彩鳳有三頭六臂,也照應不過來。
二姐雖未明言,但錢靈犀已經瞧出來了。在接受盧月娥故去的事實后,她原本帶來的家下人也有些小心思冒出來了。
陪嫁下人和嫁妝一樣,都屬于妻子的私產。如果妻子故去,娘家是可以來討回這份財產的。雖說他們有了小主子,但畢竟是個女兒。在跟著盧月娥遠嫁到這冰天雪地的九原,嘗到這邊風霜之苦后,有些下人已經萌生退意了。
房亮當年是從舉子當中選派到邊關來的基層官員,后來針對有些人買通官員,弄虛作假之事,朝廷下了道旨意,對這些破格提拔的年輕官員們,不必遵守三年回京考核的規定,只要在任內沒有大功大過,一律在邊關任職三屆。這一來,就是整整九年。
好些下人眼看無法遷到更為繁華的去處,心里難免不悅。盧月娥活著,他們沒辦法,可盧月娥死了,他們就有借口了。甚至鼓動著奶娘帶小心蘭一起扶靈回江南老家去,“那邊家里人多,條件也好,大爺這么年輕就成了鰥夫,日后必是要迎娶新主母的,咱們這些老人與其留下受旁人的氣,不如帶著小姐一起回去,在那邊教養,豈不比這九原更好?”
奶娘聽著也頗為心動,這人的心思一亂,自然做不好事情,所以錢靈犀才不得不留下,幫著打點家務。
又把道理講給奶娘聽,“我知道你怕有了后娘就委屈了小心蘭,又擔心這九原的氣候不好。可你怎不想一想?心蘭才多大?一個還沒滿月的孩子,你們就惦記著帶她上路了,萬一在路上出點什么事,你們對得起她娘嗎?就算是她滿了月,可來九原的路你們不是沒走過,那份辛苦連大人都吃不消,何況是孩子?可以說三歲以前,想都不要想。至于三年之后,情況又會有什么變化,誰又知道呢?”
錢靈犀畢竟不是這個家的正經親戚,有些話也不能說得太重,只告訴奶娘,“眼下你們奶奶的后事才應該是頭等大事,先把這件事辦好了,讓逝者安心。再等你們爺身子好了,你們有什么想法就跟他提,主仆一場,何苦在這時候鬧別扭?”
翻來覆去的說了半日,總算是把奶娘的思想工作先做通了,答應在把盧月娥的喪事辦好之事不提這些事,錢靈犀這才松了口氣。
可是看看小心蘭稚氣無辜的小臉,還有房家下人們依舊各懷心事的眼神,她只能囑咐采藍,一定要照顧好房亮,讓他盡快康復。又讓房亮身邊的得力長隨盯緊家里的東西,以防有人趁亂監守自盜。尤其是盧月娥的一些貴重首飾和衣物,她更是請了奶娘,當著她和眾人的面全部封存起來,這才略放下些心。
這一通忙亂,就快天黑了,錢彩鳳送她出去時姐妹倆暗暗感嘆,平日看著房亮的日子還好過,家里人口少負擔輕,不知省了多少事。可真的一旦遇上大事,頓時麻煩就找來了。這是幸虧還有她們這幾個青梅竹馬的好友鄰居來幫忙,若非如此,等到房亮這一病醒來,只怕家都要給人搬空了。
在回去的車上,錢靈犀忍不住在想,怪不得這年頭的男人一死了老婆就急吼吼的續弦,其實有時真不完全是為了滿足一已私欲,而是這么一大家子事,沒有個主母打點,怎么弄?
可要房亮續弦,在九原這種地方,哪里有合適人選?差不多沾點官宦人家的未必愿意來做這個填房,要是差些的,又撐不起場面,將來不說給房亮做好賢內助,只怕還要拖他后腿。
仔細想來,當初房家肯把盧家這門婚事讓給房亮,細算算還是他賺了才是,更別提盧月娥對鄧恒的一片深情了。錢靈犀自問她是達不到那高度的,所以她才會那么快就原諒了鄧恒。
自己不愛的東西,難道還要霸著不許別人來愛?錢靈犀沒這么變態。
快到家門前,卻見吉祥騎著馬出來,迎面見她很是歡喜,“奶奶您可回來了,公子爺正找您呢,快進去吧!”
錢靈犀起初還以為是鄧恒又鬧什么小情緒,可進門一看,是真有事找上門來了。
(昨天欠一更,所以今天有三更。吼吼~)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