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名溪點頭,心中感嘆著平民百姓生活的艱辛,又聽鐘南說在阮云絲這里生活得很好,姐姐對他很是倚重,下次去進染料作物時,就要讓自己去獨當一面,又說跟著阮云絲認字讀書,這一下蘇名溪便來了興趣,他從阮云絲的舉止言談中已經斷定,這必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兒,就算是小家碧玉,也是讀過書,識大體知進退,十分懂禮的。此時聽鐘南的意思,這女子竟還是一名才女,不由得心中好奇,就問起阮云絲教鐘南都讀了些什么書?和他怎么講解的。
阮云絲雖是穿越女,但很小的時候就穿來了古代,之后在侯府中,那也是請過先生專門教授讀書的,她本性聰明,在現代都是高材生,這古代知識雖然艱深些,其實常了也就習慣。因此到她出走之時,雖不敢說才高八斗,卻也是文采斐然,加上她前世的經歷,對這些古代知識自然有獨到見解,雖然只是教了鐘南鐘秀一本三字經,卻已經將許多自己結合前世所得出來的新穎結論灌輸給了兄妹兩個。
鐘南也是個極為聰明的孩子,見蘇名溪認真傾聽,就把阮云絲所教的知識和講解全都一五一十說出來,只聽得蘇名溪雙目中異彩連閃,暗道我說她必是個奇女子,如今看來,果真如此。只可惜她命運多舛,不知是家道中落還是什么別的原因,竟讓她這半生如此坎坷,若她能生在富貴之家,或許我倒有機會與她早些相識,做一對知己了。
正在心中感嘆,就聽外面響起阮云絲的聲音道:“南哥兒。你回家把那張飯桌拿過來。”
鐘南連忙答應了一聲,轉身出去,這里蘇名溪走出屋子,對阮云絲笑道:“不必這樣麻煩,不然我日后哪里還有臉登門蹭飯?”
阮云絲心想什么?日后還想登門蹭飯?我的天爺,您老也不好這么干啊。堂堂小公爺就到了需要蹭飯的地步?就算蹭飯。上趕著請他吃飯的也多如過江之鯽吧?你別老讓他巴著我不放好不好?這真是耗子遇見貓,想逃還逃不開了。
因正要開口說話,卻聽蕓娘搶先道:“這有什么?小公爺幫咱們這么多,別說吃幾頓飯。就是別的要求,但凡有差遣,咱們也該肝腦涂地。不過是拿張桌子過來罷了。如今我那屋里只有南哥兒住著,他也是在這里用飯的,原就該拿過來。只是前些日子太忙,就混忘了。恰好今兒拿過來,日后也就放在這里備用了呢。”
蘇名溪還不等說話,就聽王彪哈哈大笑道:“姑娘真個是明事理的人,這話說得我老王心中熨帖……”不等說完,就被蘇名溪瞪了一眼,這粗豪侍衛便訕訕住了口。
阮云絲心中明白王彪是不滿自己對蘇名溪過于冷淡疏離。所以故意這樣說的。她心中也無奈,暗道蕓娘啊我的親姐姐。你饒了我吧,你現在恨不得把他當祖宗一樣供著,一旦哪天我身份暴露了,哼,有你哭的時候兒。
鐘南很快就把桌子扛了回來,恰好鍋里的蕓豆土豆咸排骨也燉的酥爛,于是就在臥房炕上安了一張桌子,自然是請蘇名溪坐的,炕下那圓桌上也擺著同樣的菜肴,卻是幾個侍衛坐在那里。
時間不多,加上阮云絲也是真心怠慢,所以除了一大碗蕓豆土豆咸排骨之外,就只有一大碟子香椿炒雞蛋,還有一個大碟子里切了鐘南買回來的鹵豬頭肉,最后是一碟子鹵鳳爪,便是這四個菜。
雖是粗茶淡飯,但這一頓蘇名溪吃得極為盡興,蕓豆土豆咸排骨的味道十分鮮香,就連那香椿炒雞蛋,也是別有風味,他竟然沒吃過,因指著那盤子道:”姑娘這雞蛋里的菜是什么?我吃著不是白菜菠菜,更不是韭菜,味道十分特別,嗯,很好吃。“
“那是香椿。”阮云絲淡淡回答,說也奇怪,她在現代時很喜歡吃香椿,農貿市場里,從春天開始,就有個攤子常年賣這東西,價錢很是不便宜。只是到了古代,卻再沒有看見過這東西,直到去年在西山腳下發現了大片的香椿樹,打聽了一下,這里人竟不知道這樹葉是可以做熟食吃的,再仔細看看,原來里面倒是有不少的臭椿,于是阮云絲就從中挑了幾棵香椿樹移栽到自家院里,到今年春天的時候兒,那一排香椿樹都發了嫩芽兒,各家送了一些,眾人才知這東西好吃,如今小王村和西邊的獵戶村,幾乎每戶家里,都栽了些香椿樹,只是別的地方,卻仍沒有這種做法。
如今已是將近中秋,香椿的葉子本已經老了,但是這幾棵樹從春天開始,就沒歇息過,出了葉子便被采摘下來,再新出一茬,又被采了下去,因一茬茬出著,所以這會兒倒還是能湊合吃,這當然是阮云絲的想法,她嘴巴早被養刁了。而蘇名溪頭一次吃這個東西,卻覺著十分美味。因此臨走時,還特意和阮云絲要了一包香椿葉,說是帶回去也讓家里人嘗嘗。
回到京城國公府,蘇名溪下了馬,將韁繩交給小廝,手里便拿著那包香椿興沖沖向后院走去。
“爺,您……您怎么來這地方了?”
正是半下午的時候兒,國公府的廚房這會兒也不忙,不過是在鍋上蒸著幾樣點心,煮了鍋甜湯,預備主子和那些丫鬟姑娘們隨時取用罷了。因此幾個廚子婆子們都三五成群的在歇息聊天,忽然看見主子進來,不由得都嚇了一跳。
俗語說,君子遠苞廚,何況蘇名溪的身份那是何等尊貴?因此只把廚房里十幾個人都慌得站了起來,紛紛上前拜見。卻見蘇名溪擺擺手,示意眾人不用多禮,然后便叫過管廚房的大師傅,名喚曹大綹子的,將那香椿葉交給他道:“這是我新得的稀奇東西,你切碎了和雞蛋一起炒,晚飯給老太太太太送去嘗嘗。是了,廚房有咸排骨嗎?”
“哦,有。”
曹大綹子接過那包香椿,正奇怪這是什么東西時?又聽自家主子問出這么一句,連忙答了一聲,卻聽蘇名溪接著道:“那就好,今兒晚上燉一鍋蕓豆土豆咸排骨,中午我還沒吃夠呢。”
“這可是尋常農家菜,爺怎么想起這一口兒來了?中午是在哪家酒樓吃的這大鍋菜?”曹大綹子實在忍不住好奇,因此雖然這樣問有些逾矩,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嗯,就是吃的農家菜,土豆也沒切開,就整個兒下鍋燉,滋味兒著實不錯,今晚讓我嘗嘗你的手藝。”蘇名溪卻沒有解釋,交代完了就往回走,腦海中還回想著中午吃的那幾道菜的滋味兒,他是極愛那道蕓豆土豆排骨的,只是吃的人多,一人一筷子,那大海碗雖大,也禁不住每人多吃幾口啊。若不是怕阮云絲臉上不好看,蘇名溪自己就能把剩下那小半碗菜給收拾了。
這里正要往福寧院去,忽見一個小丫鬟手里抱著件綢緞衣服扔在垃圾筐里,然后轉身回去。他眉頭一皺,想起阮云絲等人穿的布衣,鐘秀身上衣服甚至還打了兩個補丁,自己雖然生在公侯之家,邀天之幸可以錦衣玉食,卻也不該如此浪費。因認出那小丫鬟是袁姨娘面前的,他便叫住了,冷著臉問道:“好好兒的緞子衣服,怎么就扔了?我看著那衣服還是妝花錦的吧?你主子如今就狂成這樣兒了?”
小丫鬟見小公爺面色陰沉,只嚇得腳都軟了,忙跪下道:“回稟爺,不是姨娘輕狂,那件衣服還是姨娘心愛的呢,只是……只是今兒早上拿出來熨好了后放在桌上,姨娘想著晚上去榮成伯府上赴宴時穿,卻不料出了些事,便……便不能穿了。”
“出了什么事?”蘇名溪眉頭一皺,卻見那小丫鬟磕了一個頭,吶吶道:“爺……爺別問了,姨娘嚴禁奴婢們說嘴,若是知道奴婢告訴了爺,縱然有千般理由,姨娘也會生氣的。”
蘇名溪哪肯就此罷休,正要再逼問,就見不遠處的小廝掃書沖自己使眼色,他便淡淡道:“好了,你去吧。告訴你主子,就是衣服破了,不能穿,那緞子也仍是好料,剪下些做鞋底香囊手帕,什么不可以?非要如此浪費嗎?”
小丫鬟答應著跑走了,這里掃書便來到蘇名溪面前陪笑道:“爺,這事兒確實是和袁姨娘沒關系,明兒就是奶奶的忌日,哥兒這兩天心里不痛快,因此今兒早上去袁姨娘房里,看見她桌上擺著這樣一件華麗衣裳,便生了氣,問奶奶這樣日子拿出這件衣服是什么意思?姨娘還不等解釋完,那衣服就讓哥兒給剪了幾個大洞。姨娘怕說出來爺去責怪哥兒,因此命下人們守口如瓶,小的也是恰好去拿東西,聽見了丫鬟們議論,這才知道的。”
這國公府里如今能被稱作哥兒的少爺,也只有蘇名溪的獨子小白。因此他眉頭一緊,便沉聲道:“這小東西,越長越不懂事了,非得好好教訓一次不可,不然將來還不知要惹出多少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