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吟玉被哥哥數落了一頓,出門往回走,她的心腹丫鬟初雨跟在她身邊,好奇道:“姑娘剛剛的話也難怪爺生氣,您的確是不應該說呢。不過小白少爺也好奇怪,府里那么多女人討好他,可他都不喜歡,卻只喜歡一個村婦,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蘇吟玉哼了一聲道:“你懂什么?千萬別瞧不起小孩子,他們對善意惡意是最敏感的。小白能對阮姑娘那樣依賴愛戴,一定也是因為阮姑娘從前對他極好,不然再也別想賺出這份感情來。”
初雨搖著頭道:“就算小白對阮姑娘有感情也不成啊?爺是什么身份?阮姑娘就是個鄉下村婦,連給爺做妾都不夠格呢,何況聽姑娘那意思,竟是想爺娶她為妻,這可不是瘋了嗎?”
蘇吟玉笑道:“你也太不懂我哥哥了,他豈是將身份地位看得很重的那種人?若真看得重,當日阮家不過是一個侯爺,另一位卻是郡王之女,大小還是個郡主呢,他怎么還選中了阮家?只可惜那家的姑娘也太好笑,竟然逃婚,也不想想以我哥哥的家世身份,娶什么女子娶不到?哼!咦?還真是巧,那位阮姑娘也姓阮呢,呵呵呵……要不是她那么能干,我還真要懷疑她是阮家的親戚了。”
蘇吟玉說這話的時候,完全忘了昨夜晚宴上阮云絲的優雅舉止,也實在是這位公侯小姐接觸的女人全都是這樣兒的,所以她反而忽略了阮云絲那與村婦身份不同的做派,不然的話。僅憑這一條重大線索,她心里就會有懷疑,而一旦存了懷疑,以女人的八卦靈魂之旺盛。挖出真相也就是指日可待了。
不過還好還好,這蘇三姑娘竟全沒想到這方面,還在那里認真的教育心腹丫鬟:“你以為這么多年。以哥哥的身份家世,怎會等到現在還不續弦?那是因為他對女人都是一視同仁,不能說看不起,而是根本沒看在眼里。又那么巧,小白那小狐貍也是個小魔星,竟就把哥哥看得死死的,這一次能因為娘和祖母露出把祁姐姐娶進門的意思而離家出走。下一回誰知道還能鬧出什么事來?難得這位阮姑娘既得了哥哥的青眼,又能得到小白的認可,哼!初雨你看著吧,哥哥除非不再娶妻,如果娶。也只有這位阮姑娘符合條件了。家世身份?那是什么?能比得過哥哥的心意和小白的認可?”
蘇家三姑娘頭頭是道地分析著,只把那心腹小丫鬟聽得兩眼放光,心想自家姑娘實在太厲害了,這樣看來,小公爺還真的只能娶那個阮姑娘進門,嗯,昨天自己也是看到過那位姑娘的,倒是穩重平和,而且她能收養小白。一定也是心地善良,如果真的能嫁給小公爺,那袁姨娘也就不能像現在這樣威風了吧?
對于蘇家上至蘇名溪這主子下至初雨這種下人的想法,阮云絲毫不知情,從蘇家出來,她只覺著自己是逃過了一劫。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暗暗慶幸后怕不已。但有一點讓她很開心,那就是蘇家上下,沒有一個人認出她來,就連那位國公夫人,七八年前明明也見過一面的,只是沒說過話,竟然也沒認出自己,可見自己的模樣的確是變了許多,也許哥哥和爹爹遇見自己,只要不是盯著看,一打眼的話,怕也是認不出來,這樣安全系數又大大增加了。
忽聽鐘南在外面嘟囔道:“糟了,好像迷路了,姑娘,怎么辦?昨日天晚了,又趕得急,這道路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了。”說完他可憐兮兮的回頭,正見阮云絲撩開車簾四下看著。
鐘南心想姐姐看也沒有用啊,你不是和我一樣?根本不認得路。算了,我還是下去找個人問問吧。想到此處,剛要停下馬車,忽然就聽身后的阮云絲顫聲道:“你……你怎么走到這里來了?快……快從前面出去,然后往南走,再然后左拐,順著那條大道一直走,就是城門。”
鐘南心中奇怪,回頭看時,卻見車簾已經放了下來,他撓撓頭,暗自疑惑阮云絲怎么會知道這京城中的道路怎么走呢?
而坐中的阮云絲,似乎直到現在還能感覺到自己心臟的劇烈跳動,她用手緊緊抓著胸口,一個身子微微顫抖著。兩行淚緩緩流下來,她卻渾然不覺。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撩開簾子,向后面一看,這才看見道路兩旁只有寥寥幾份早點攤子,她和鐘南從蘇家走得太早了,不然這條街道是很繁華的。
角門還是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六年前,她就是在凌晨時從那里偷偷出來,因為從穿越過來后,就為這一天做好了準備,所以鑰匙是她早就備好的。如今再回想起當時一切,真真是恍然如夢。
爹爹和哥哥還好嗎?
心中躍上一個疑問,其實到現在,阮云絲已經不復當日的偏激,她也認識到,父親和哥哥給她定了蘇家的親事,的確是為了她好,恐怕除了她這個異類,京城中沒有哪個女人會拒絕掉蘇家的親事,哪怕是現在嫁過去只能給蘇名溪做續弦或者妾侍。
但她偏偏就是這樣一個異類。造化弄人,莫過于此。
淚水緩緩在臉上流淌著,思念從未如此強烈,她想看一看她的父親和哥哥,哪怕他們和這個靈魂其實并沒有關系,但是,那么多年啊,他們雖然嚴厲,雖然不能接受她內心里那些形同叛逆的思想,但他們的確是愛著她甚至縱容著她的,不然她一個喪母的嫡女,又怎可能得到和蘇名溪定親的機會?
這樣吧,就這樣吧,爹,哥哥,欠您們的,就讓我下輩子,下下輩子來還吧。這一世,我終究是不能做你們的乖女兒和好妹妹,謝謝你們那么多年無私的愛我,照顧我……對不起,我還是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就當我死了吧,如同那一年的阮明湘,一直沒有活過來一般。
馬車外的鐘南根本不知道阮云絲在馬車中的情景,他只是奇怪,因為這一路上,阮云絲再沒有開口說過話。
回到家中,將事情和蕓娘等人一說,把蕓娘鐘秀碧秋也都給驚住了。過了好半天,眾人才紛紛回過神來,蕓娘搖頭笑道:“從來看那些戲文上,小姐便和書生遇到了一起,我還想著,世上哪就有這樣巧的事?誰知如今竟是在咱們的眼皮子底下,就有這些故事,嘖嘖,這若不是親身經歷,說給誰聽,不是當話本兒一樣聽的?”
鐘秀笑道:“所以說,這便是無巧不成書了。只是姐姐,小白既然沒死,那當日死的那個是誰?”
阮云絲搖頭道:“這我哪里知道?不知是搶了他金鎖的半大孩子,還是他故布疑陣把衣服和金鎖跟人家互換了。總之那孩子也是個不走運的,竟掉進了河里淹死,尸體都泡脹得變形了,若非如此,以蘇公子的精明,哪會分不清自己的兒子和別人?”
碧秋悵然道:“小綠,哦,不對,應該是小白了,唉!他昨兒走的時候,還一個勁兒嚷嚷著說要回來的,只是如今他已經是國公府的小少爺了,哪里還會來我們這鄉下地方?只怕小公爺經這一嚇,也決不許他出門了。”
阮云絲嘆了口氣道:“我但愿能承您吉言,怕就怕……世事不盡如人意。”
眾人見她苦笑模樣,都愣了一下,接著蕓娘才一拍手道:“我明白了,妹妹一直不愿意與小公爺走的太近,偏偏小公爺一直不肯斷了聯系,如今又加上小公爺的少爺,我的天,那日后……小白豈不是說來就來,然后小公爺也可以順理成章的以兒子的名義……”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阮云絲已經明白她要說什么了,因為自己也正是擔心這個。
對于鐘秀和碧秋來說,這不是什么壞事兒,在她們心里,阮云絲是這世上最好的女人,小公爺是最好的男人,他們兩個簡直就是絕配。
不過阮云絲不會像她們這樣想,站在那里出神了半天,卻什么好辦法都沒想出來,她知道,自己和蘇名溪冥冥中發展到現在,牽絆這么深,已經是撇不清了。唯一可以把握的,就是自己的心,她告訴自己心志一定要堅定,蘇名溪不跨過這道雷池還好,如果跨過,那就是兩人連朋友也做不成的時候,她是絕不可能做對方的妻子的,無論是曾經對對方的虧欠,還是自己這異類一般的一夫一妻制思想。如果兜兜轉轉真的又做了他妻子,那這么些年來的努力和逃避又有什么意義?最重要的是,就連她的事業,也將被迫中止吧?
這個后果是阮云絲無論如何也不能承受的,她看著雜物間里堆著的零星幾匹錦緞,想到很快這里就又可以堆滿一炕燦爛的織錦,會摞的很高很高,然后錢財滾滾而來,到時她就可以擴大生產,她可以以一個女人的身份,在這架空時代里建造屬于自己的錦繡帝國,每當想到這里,她就熱血澎湃:是的,這是她絕不會放棄的夢想,哪怕付出生命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