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王氏的氣憤,阮云絲和蕓娘也只有苦笑,蕓娘嘆氣道:“嫂子不必說,這滋味我們何嘗不明白?我妹子的廠子這才建了多久?皇帝一道旨意,就全打水漂了,補償能補償多少?當日建廠,花了兩三千銀子,難道會給我們?趁早別做這樣癡心妄想了,恨只恨那個不干好事兒的甄尚書,若不是他興風作浪,咱們哪里有今日這樣一場無妄之災。”
在里屋織錦的鐘秀和碧秋,還有樓蘭黃鶯一聽見這事兒,也都出來了,各自義憤填膺發表己見。尤其是樓蘭黃鶯,說著說著就哭起來。阮云絲不知該怎么安慰她們好,也不敢下什么保證,因此屋中一時間竟陷入了一片愁云慘霧之中。
恰在這時,忽然就聽街門外有人喊,不等阮云絲等人反應過來,鐘秀便站起身詫異道:“似乎是掃書哥哥的聲音,奇怪,他怎么過來了?我出去開門。”一邊說著,就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果然是掃書進來了,看見屋里這么多人,這小子愣了一下,然后才笑道:“姑娘,這些……都是您的朋友?”
阮云絲一愣,但旋即就醒悟過來掃書話中的含義,這分明是問她樓蘭黃鶯是否可靠。因此便點頭道:“自然都是,怎么?你們爺派你過來?是有什么事情嗎?”
掃書笑道:“我們爺讓我來給姑娘送封信,讓姑娘按照他信里說的做。唉!不是我說嘴,這些日子我們爺為了金紡鄉這件事兒,真真是殫精竭慮寢食難安。我看著都心疼,偏偏皇上都下了明旨,這是無論如何都改不了的了,所以姑娘想想。我們爺心里該多難受。”
阮云絲心中更奇怪了,接過那封信,卻見上面連署名都沒有。她看了眼掃書,心想蘇名溪搞什么鬼?掃書說他殫精竭慮,可明旨都下了,不是說沒有挽回余地了嗎?難道他是在仔細思量著替傣依族人安排后路?若真是這樣,那還真要好好謝謝他。
一邊想著,就打開了信箋,只見上面寥寥數語。言道:“雖無力回天,然當盡力一試,若能力挽狂瀾,則皆大歡喜。秋日適宜出游,望姑娘早作準備。傣依云溪,民心向背,重中之重,乞妥善安排。”
這幾句沒頭沒腦的話讓阮云絲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忙又細細看了一遍,忽然目光落在其中一句話上,她不由得眼睛一亮,接著霍然起身,雙眼亮晶晶看著掃書。胸脯劇烈起伏著,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掃書讓她看的有些發毛,眨了眨眼睛,囁嚅道:“姑娘……姑娘,我們爺信上說啥了?可是……可是有了什么主意?”
阮云絲微笑道:“你回去告訴你們爺,就說我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必定盡心盡力的準備,請他放心。另外……”她沉吟了一下,方鄭重道:“哥兒替我回去和你們爺說一聲,就說無論結果如何,云絲這里,代金紡鄉萬千百姓,代剛剛落戶生根的傣依族人謝謝他的高義了。”
掃書撇撇嘴,心想你代這些人謝有什么用啊?關鍵是姑娘你,你若是感激我們家爺,遂了他的意嫁進我們國公府,這才不枉了我們爺這些日子的思慮努力。只是這話如何敢說出口,因只好抓了抓頭,嘿嘿笑道:“那好,我們爺還等著信兒呢,我這就回去和他說。”
言罷剛要轉身離去,就聽阮云絲又叫住了他,聽她猶豫道:“這件事關系重大,俗語說,天意不可違,你告訴你們爺,若是……若是沒有萬全準備,還是不要冒險了,他是國之柱石,我……我不想因為這件事牽累了他。”
掃書嘿嘿笑道:“有姑娘這句話就成。”說完便出了屋子,這里鐘秀連忙出去,不知拿了什么點心遞給掃書,又把人送到街門外,才轉身回來。
阮云絲看著掃書背影,心中不由得苦笑,暗道你之所以會這樣說,是不知道你家爺打的什么主意,不然的話,只怕你是第一個要跳出去阻止的。
這里樓蘭黃鶯等見阮云絲宛如癡呆,知道她有很重的心事,幾個人都是懂分寸知進退的,因也不說話了,各自回到西屋繼續織錦。
正房內便只剩下蕓娘和阮云絲,蕓娘在炕上正剪裁一件衣服,她只看阮云絲的神情,就知道這事兒十分鄭重,因此也不問,反正若是需要告訴她,阮云絲絕不會隱瞞,不用告訴她的,問了也是白問,她只是個普通的村婦,哪里能幫得上忙。
阮云絲呆呆出神了一會兒,才重新向這信箋上看去,只見雪白的信箋散發著一股清幽墨香,那上面的小楷明明透著幾分飄逸味道,卻偏偏又一個個重逾千斤也似,仿佛個個字都透著那男人的風骨。
想到他為了這件事,甘愿擔著天大關系,雖然并非只是為了自己,但阮云絲心中仍是不安愧疚,老實說,如果不是因為自己,這件事根本就不會出現,蘇名溪也不至于像現在這般,需要殫精竭慮,而且最后還很可能勞而無功。
好半天,她終于回過神來,將信箋仔細疊起,然后放在抽屜里,抬頭看了在炕上忙著剪裁的蕓娘一眼,她便抿嘴兒笑道:“你這時候怎么倒沉得住氣了?也不問問我什么事。”
蕓娘這才停了剪子,抬頭笑道:“這樣大的事情,我一個婦道人家能幫上什么忙,你若是要告訴我,自然會說。怎么樣?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嗎?”
阮云絲笑道:“自然是有,咱們今日吃完午飯就去廠子,將那里好好收拾收拾,是了,李家人也讓他們全去廠子里,這些日子大家都加把勁兒,說不定就會有意外收獲呢。”
這下蕓娘也疑惑了,遲疑道:“怎么了這是?難道小公爺想出了什么好辦法?”
阮云絲笑道:“不一定會有用,還擔著大干系,但若說還有一個辦法能讓皇上收回成命,我相信必然就是這個了。”
說完也不管蕓娘還在那兒云里霧里的,她一轉身去了西屋,只留下蕓娘在這里跺腳,恨恨道:“還真不如什么都不說給我知道呢,如今這不上不下的吊著人,算怎么回事?”
轉眼便入秋了,這一日,竟是難得的一個假陰天,雖然天空是灰撲撲的顏色,遠不如平日里湛藍如碧那般賞心悅目,但經歷了這么些日子的酷熱,今日的天氣涼風習習,卻又不下雨,著實是一個讓人心神舒爽的好日子。
一大早,鐘秀和碧秋就去了工廠,這兩天沒再織那妝花富貴錦,因為實在太累了,何況里面還加了特別易斷的金銀絲線,如此一來,這錦緞固然是華美尊貴無匹,卻把幾個人弄得心神交瘁,不然金銀線一斷,就要費很多事調整,因此大家伙這些日子織這匹錦都是小心翼翼。所以阮云絲讓她們回廠子放松幾天,等過幾日,大家心神修養過來了,再繼續織這匹錦緞。
眼看著過了辰時,阮云絲這里和蕓娘收拾完了,便走出屋子,想著摘幾個棗子帶去廠里給香蘭,那女孩兒在江南大概是沒吃過多少棗子,特別喜歡吃這個。
來到棗樹前,剛摘了幾個,就聽街門外的小道上傳來幾人大聲說笑得聲音,其中一個道:“你們不用笑我,哼!誰不知道我劉老帥的眼神好使,我說那人定是小公爺,你們偏不信。”
蕓娘的手驀然就震了下,又聽另一人哈哈笑道:“你就犟吧,小公爺從前來咱們村子里的次數可也不少,那是什么樣的人物?你什么時候看見他落后人一步,連說話都是微垂著頭恭恭敬敬的?就算是對國公爺,也不至于這樣吧?我家那混蛋兒子對我可就沒這么尊敬。”
又有一人笑道:“呸!是不是小公爺我們先不理論,就憑你,也張羅著和人家國公爺比?你家小子能尊敬你才怪了,到現在連他娶媳婦的聘禮錢還沒湊齊呢吧?哈哈哈……”
眾人一齊大笑起來,又聽一個人道:“你們還有心思笑,過了今年,明年還不知道能在這里住幾天了,直娘賊,老子是真不想走啊,從我祖宗好幾代起,墳都在附近的山頭上,把咱們遷走了,難道皇帝行宮里的人還能幫咱們上墳?
“你做什么春秋白日夢呢……”
說笑呵斥聲漸漸遠去,蕓娘聽得分明,這是自家村里幾個爺們的聲音,當下愣了愣,抿嘴一笑后又摘了幾個棗子,這才回去對阮云絲把那些話說了一遍,又笑道:“哎,若真是小公爺,我也想不出他需要對誰恭恭敬敬的,難道還能是當今皇帝不成?怪不得劉大叔讓人家笑話成這樣兒……”
蕓娘不等說完,就見阮云絲整個人都愣住了,然后她一把抓起蕓娘,大聲道:“走,快走,是了,你聽沒聽見他們說蘇公子如今在哪里?”
蕓娘一個沒防備,棗子便滾得滿炕都是,她不由得跌腳道:“這是做什么?怎么就這么急?又不是真的小公爺,再說我哪里知道那些人在哪里,看著劉大哥他叔似乎是從村東頭過來的。”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