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絲把事情都交代妥當,又稟明了老太君和劉夫人,●了門往廠子的方向去,走了小半刻鐘就到了,只見香蘭在那里張望著,看見她來,便欣喜上前笑道:“我就猜著姑娘會過來。”話音落,方想起阮云絲如今身份,不由拍了拍腦袋道:“看我這記性,如今不能叫姑娘,該叫奶奶了。”
阮云絲笑道:“咱們之間何必特意講究,你就叫姑娘也使得,倒顯得我年輕一些。”說完見蘇名溪和素流云徐金鵬等正從廠房里走出來,見了她都笑道:“就猜著你是忍不住的,到底過來了。”
阮云絲笑道:“那是自然,連你們都來得,難道還不許我故地重游?”說完聽蘇名溪笑道:“李家那邊我和他們說好了,他們也很愿意搬去京城里呢,懷風說你是造織機的天才,許多點子就連他也沒想到,你竟然便想到了。”
阮云絲心中埋怨,暗道李懷風啊李懷風,你這個時候玩什么低調?這不是害我嗎?于是連忙道:“爺聽他胡說?不過是有時候忽發奇想提點了兩句,就把功勞都按到我頭上了,我哪里真有那么大能耐?”
一行人笑說了幾句,蘇名溪便和素流云徐金鵬往外走,阮云絲則進了廠房,一進去,看見那些人和織機,便不由得笑道:“如今竟這樣紅火了。可見哥哥那邊打理的不錯。”又問香蘭道:“這廠子我給了侯府,那邊應該派管事的過來了吧?你覺得如何?若是有不妥當的·盡管告訴我,回去我和那邊說一聲,換人來。”
香蘭連忙道:“妥當妥當,世子爺派來的人,自然是妥當的,待我們很好,人又和氣大方。我們原本還有些惴惴不安,如今卻是都放下心來了。”
說完,那些女工見阮云絲來了·都紛紛上前打招呼,里面有她認識的,也有她不認識的新人,仔細看了看那些錦緞花樣,足有二十多種,不但自己新傳的在織,就是舊有的那些也沒被拋棄,阮云絲看到有兩架織機上還是她最先織出來的那種碎花錦,不由得搖頭道:“這圖案怎么還在弄?過時了吧?”
這個問題香蘭也答不上來。忽聽身后一個聲音道:“好回稟姑奶奶知道,雖然這花樣過時了·可我家那口子在市面上走了一遭,發現平頭百姓們沒有太多錢買那些動輒幾十兩銀子一匹的好錦,但這種錦緞二十兩銀子一匹,他們倒是時常扯幾尺回去,想來是做衣服被面的,我家那口子就請示了世子爺,繼續織著了。”
阮云絲回過身,只見一個約莫三十多歲的媳婦站在自己身后,之前沒看到的,于是笑道:“你們夫妻便是我哥哥派來管廠子的管事?這廠子如今的收益如何?可比過去強些了?”
那媳婦滿臉放光·就要將阮云絲請進自己的屋里詳細報告,卻聽她笑道:“如今我又不管府里的事,你有賬目去報給柳姨娘聽·諒也糊弄不過她去,我不過是要知道個大概罷了。是了,你是誰家的?怎么從前沒見過?”
那媳婦笑道:“小的劉能家的,從前只在莊子上管著事兒,自從姑娘把廠子給了侯府,世子爺就將我們夫妻調了過來。姑奶奶剛剛說的一點兒沒錯,柳姨娘從頭發梢到腳后跟都是精神頭兒。大奶奶雖然心慈面軟,但心里對賬目可也有數兒呢。從奴婢夫妻調過來·許是年景好·又有姑娘留下來的手藝,還時不時就送過來一些新花樣·這進益倒是比從前好兩成。”
阮云絲笑道:“嗯,這其中倒也有你們辛勞的緣故。我雖會織錦·卻不耐煩做生意的。只是有一條,這廠子當日便是給流錦布莊供貨,現如今已有三年多了,我和素五公子也有些交情。只要他們還要貨,又沒有過分的,你們夫妻兩個也不必活絡心思去找別的買家,明白我的意思嗎?”
劉能家的立刻陪笑道:“是是,都知道,大奶奶和柳姨娘都吩咐過了。素家給的價錢也十分厚道……”不等說完,忽聽外面一個聲音道:“娘,娘,我餓了,你給我貼燒餅了嗎?我要······”
聲音戛然而止,大概是人進了屋方發現這些人都圍著,因此生了忌憚。就聽劉能家的罵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怎么不撐死你?沒看見姑奶奶在這里嗎?你也敢這樣放肆無禮,還不趕緊給我滾回去。
“姑奶奶?”
卻聽那聲音遲疑了一下,這時人群分開,阮云絲也瞧見了那孩子模樣,只覺得眼熟,略想一想才失聲道“小猴兒?你怎么來了這里?”原來這孩子不是別人正是柳姨娘當日推薦給她調查孟婆子一家的小猴兒。
小猴兒便上前打了個千兒,笑道:“今兒因為幫我爹去府里報賬,世子爺接著又打發奴才回來說幾句話,跑了這大半天,晌午飯也沒吃,一時餓的前心貼后梁,就造次了,奶奶莫怪。”
阮云絲笑道:“什么事情這樣急?你就不能歇一歇?吃頓晌飯的功夫都沒有嗎?這么個年紀,餓壞了怎么辦?你們世子爺就這樣的不通人情?”
小猴兒嚇了一跳,知道這位姑奶奶是連世子爺都怕的,因此連忙搖手道:“不是不是,世子爺只吩咐了奴才,也沒說要急著完成,是奴才惦記著楊二哥,唉!他家忽然就遭了這樣的事,倒不如趕緊將銀子送過去……”
不等說完,就聽劉能家的罵道:“混說什么?還不滾回去吃你的飯。
阮云絲就覺著周圍一下子靜了下去,雖然之前也沒什么嘈雜聲,然而這會兒卻像是連呼吸都輕微了似的,她心知有異,便整肅了面色,先看了一眼劉能家的,之后才問小猴兒道:“竟是怎么回事?你且說來給我聽聽。”
小猴兒撓著頭,看了一眼他老子娘,卻聽劉能家的陪笑道:“姑奶奶,真沒什么事兒……”
不等說完,便聽阮云絲冷冷道:“雖然我如今不在侯府里了,但那里面的人想來也不敢在我面前弄鬼。你們是從外面莊子上調過來的,怕不知道我的規矩,所以敢在這里欺瞞我,既然敢欺瞞我,焉知就不敢欺瞞世子和大奶奶……”
一語未完,那劉能家的已經嚇得跪了下去,連聲道:“姑奶奶言重了,奴婢哪里敢欺瞞姑奶奶。”
香蘭看了阮云絲一眼,嘆口氣去扶劉能家的,小聲道:“姑娘……奶奶最是慈善的人,劉嫂子別嚇得這樣。那事兒,你就和奶奶說了吧,反正······其實和咱們是不相干的,誰心里還沒有個是非黑白?大家伙兒也都知道,這不是劉嫂子的錯兒。”
阮云絲眉頭皺了起來,暗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見小猴兒嚇得在一旁不敢說話,她便看向香蘭,就聽香蘭無奈道:“廠子里前兒死了一個女工……”
“什么?”
香蘭不等說完,阮云絲便驚訝失聲,她看了劉能家的一眼,見她垂著頭不說話,心中不由得有些起疑,暗道莫非是她們太不寬厚,一時間逼死了人,難怪不敢讓我知道。
香蘭也是冰雪聰明的女子,一看阮云絲的眼神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因連忙道:“奶奶誤會了,不關劉嫂子的事,人也不是死在咱們廠子里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命關天,阮云絲自然不能等閑視之,于是對香蘭道:“走,你和我去仔細說說。”說完便邁步向外走,忽聽小猴兒在身后叫道:“是了姑奶奶,上次您讓我辦的事兒有了一點眉目,原還猶豫著這么點兒眉目要不要特意去找你,如今既然來了,等下奴才便過去說吧。”
阮云絲點點頭,和香蘭出了廠房,凝神聽著后面動靜,只聽劉能家的道:“好了好了,都去干活兒吧。”說完又罵兒子道:“都是你個不開眼的,在姑奶奶面前提這種糟心事兒作甚?姑奶奶最是慈善的人,她聽了心里不堵得慌?”
阮云絲看了香蘭一眼,忍不住道:“這事兒真和劉能家沒關系?”她聽著剛剛劉能媳婦的這幾句話并不怎么心虛,因此心中那點懷疑不禁又動搖了。
香蘭無奈搖頭道:“真不關劉嫂子的事兒。若說女工們迫于她身份,敢向奶奶撒謊。我卻憑什么要蘀她遮掩?我們一家子的個性,奶奶又不是不知道,不用我了,真要是劉嫂子的緣故,我們家老爺子和我家那口子就要進京找奶奶做主了。何況剛剛小公爺也說過,要我們過些日子就搬去京城,奶奶說,我怕的她什么?有必要蘀她遮掩嗎?”
阮云絲點點頭,笑道:“正經是這個話。那你倒是說說,那死了的女工究竟是怎么回事?和咱們廠子一點兒關系也沒有么?這可是一條人命,須得認真仔細,若真的是,可千萬不能放縱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