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猴兒恭敬道:“回姑奶奶話,那孟婆子的兒子雖然是好賭,但并非是賭紅了眼睛就不管不顧的,奴才四處賭場都打聽過,說是他之前只僅著手里的錢,賭完了就算,后來忽然就變了性子,很是濫賭了幾天,欠了些債務,之后便不知所蹤了。奴才覺著這事兒怪,便找了人問,結果那幾個賭鬼都說,他那幾日雖是賭了幾日幾夜,但往往手里的大錢輸了后,就去尋別人賭,玩得都是賭注小的,一夜下來也費不了多少銀子。”
阮云絲皺眉,暗道果然這里有鬼。面上卻不露出來,對小猴兒道:“你說后來這人就不知所蹤了,可知是為什么?是被他老子娘禁足了,又或是去別的地方兒賭了呢?”
小猴兒笑道:“嗨,姑奶奶還不知道么?那孟婆子一家都搬走了。小的打聽了之后,就去尋他家,結果鄰居說,前兩日就搬走了,房子也是低價賣給了人,奴才打聽了一圈兒,誰也不知道他們家搬到了什么地方去,京城附近奴才但凡是走過的地方兒,也都留意了下,并沒聽說有他們的蹤跡。”
阮云絲心里嘆氣,暗道這是我疏忽了,只原本我雖然覺著不對勁兒,卻也沒想自己的預感竟然能成真啊。因從袖里拿出一個荷包,遞給小猴兒道:“行了,這事兒你辦的很好,這荷包給你。我再讓你替我辦一件事,那楊家媳婦既然是我們廠子里的女工,萬沒有讓她死的這樣不明不白的道理,你替我查一下……”
說到此處,卻又猶豫了一下,暗道小猴兒只是個孩子,這次的事卻和孟婆子一家不同,畢竟涉嫌到人命,若楊家媳婦不是自盡而死,而是兇殺,一旦讓人發覺了他的行跡,可是不妙。
一念及此,便改口道:“罷了,這事兒你先不用管,我回去請個仵作來驗驗尸,若她確是自殺,你就小心查一查,若不是自殺,此事你就不許插手了,明白我的意思嗎?”
小猴兒鞠了一躬,正色道:“奴才明白姑奶奶的意思,是怕涉嫌到兇殺,讓奴才也遇到危險。姑奶奶放心,什么事兒該怎么做,奴才心里有數。”
阮云絲不由得笑了,暗道這孩子真是機靈,想必將來也是侯府大管家的材料,因將那荷包遞過去,小猴兒還有些不敢收,只偷眼瞅著旁邊的母親,阮云絲就轉頭看著劉能家媳婦道:“這孩子機靈又懂事,你們教育的極好。這是他該得的,讓他收了吧。”
劉能家媳婦這才屈膝行禮笑道:“既是姑奶奶的賞,奴婢就讓這小子厚顏收下了。”說完只聽小猴兒歡叫一聲,她連忙瞪過去,卻見兒子吐了幾下舌頭,上前雙手接過荷包,不由得也笑了。
阮云絲說完話,便起身道:“我出來了這半日,想來那邊還不知道怎么找我,這就要回去了。這廠子你們好好打理著,將來進益好了,世子那邊必然不會虧待了你們。如今流錦布莊和貴云綢緞莊要聯合在遼東那邊開展生意,我們這兩家廠子的布料與他們需要的相比,實在是滄海一粟,徐三公子之前還埋怨我呢。你們這里地方是盡有的,需要的話,也可以將廠子擴建一下,這廠子我既給了侯府,便是侯府的產業,不必墨守陳規。”
劉能家的聽了這番話,連忙稱大善,一邊將阮云絲送出來。也幸虧這位姑奶奶今兒有這番話,不然她知道依照世子和大奶的想法,這是姑奶奶留下的產業,哪有隨便更改的道理?更別提擴建了去同姑奶奶搶生意了。如今一聽阮云絲這么說,曉得好日子在后頭,怎不由得她眉開眼笑。
阮云絲出了廠子大門,便見前方流花河邊,一個人影背身而立,雖然只是個背影,卻是挺拔頎長,即使隔著這么遠,也能感覺到那份淵渟岳峙,她哪會認不出來?除了蘇名溪,還有誰能隨隨便便站著,就站出了這種千軍萬馬的氣勢。
“名溪怎么在這里站著?可是想捉幾條魚回去下酒?”阮云絲曉得蘇名溪是在等自己,便笑著趕上前打趣。
蘇名溪回過身來,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微笑道:“是啊,是在這里等著捉魚,捉一條美人魚。”
說完又看了看阮云絲左右,搖頭道:“剛剛我就想說,又怕在金鵬和流云面前掃了你的面子。你自己說說,好歹也是國公府的大奶,就這么利利整整出來,身邊連個人都不帶,有你這樣的道理么?”
阮云絲也知道自己錯了,連忙用出哀兵之策,拉著他的手央求道:“這不是在侯府和國公府悶壞了嗎?動輒散散步都要一大群人跟著,好容易到了自己的地頭上,還不讓我透口氣啊。”
蘇名溪搖頭道:“那也戴兩個小廝或者護衛,這里畢竟是外邊了,一旦遭遇點什么事,不是玩的。”
他說到這里,就聽阮云絲道:“你還真說著了,確實有件事要讓你幫幫忙。”因將楊家媳婦的事情說了,又道:“我覺著這女子死的實在太過離奇,所以請你想辦法找個好仵作來,替她驗驗尸,看看是不是自己上吊的,如何?”
蘇名溪道:“這算什么?照你所說,她之前已經有預兆了,必然是心中藏著一件極重要的事情,后來挨不住,便自盡了。”
說完卻聽阮云絲道:“什么事能這樣的沉重?竟把人活活兒逼死了?她也說過公婆待她極好,如同親爹娘一般,丈夫也是盡力維護她,我就是想不通嘛。”
蘇名溪只好道:“好了好了,怕了你,我回去就找個好仵作過來,總行了吧?只不過你卻不許去,怎么說身份在這里,那女工你連認識都不認識,若就這樣去人家家里,沒道理,怕是還讓人誤會你這國公府的新奶奶就愛聽離奇故事兒呢,這就不好了。”
阮云絲本來還真有這個心思,卻被蘇名溪一語道破,也只好作罷。心想幸好自己還留了小猴兒這一招暗棋,不過若那女子真是為人所害,雖然小猴兒不出面,怕官府也不會輕易了結了吧?想到此處,便笑道:“好,只要爺記著答應我找仵作去她家,我就不過去了。”
蘇名溪點點頭,四下里無人,不用講究那些男尊女卑的規矩,兩人便牽手并肩而行,蘇名溪看著四周景物,忽然感嘆道:“詞句上說,物是人非事事休。云絲,你可還記得這里?”
阮云絲左右一看,不由得心里也是一動,輕聲道:“這是當日我和名溪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分道揚鑣的地方。”
蘇名溪點頭道:“是啊,雖然那時候被你一口回絕,于我心里是痛徹骨髓心扉。然而如今想想,上天待我蘇名溪到底不薄,如今景物依舊,人也依舊,還讓我牽在手里,并未真個事事皆休,這是何其幸運之事?”
阮云絲也感慨道:“是啊,我還記著那是春日里,你我便在漫天柳絮中擦肩而過,你只知道當時你痛徹心扉,不知我當日哭得什么樣子呢。只那時我對你的情意,卻還不能讓我放棄自由和事業,但是那種情深緣淺的傷痛,卻亦同樣傷我的心,我在外面游蕩了大半日才回去呢。”
蘇名溪驚訝道:“我是料到你或許也會有些難過,卻不知道你竟難過成這個樣子,早知如此,當日我不該走的那么痛快,看見你哭成梨花帶雨的模樣,直接搶了人回府就是……”
夫妻兩個一邊牽手走著,一邊敘說這幾年來點點滴滴的回憶,只如今回想著,那些曾經的痛苦牽掛,卻全都化作今日的幸福甜蜜。
回到家的時候,太陽已經到山邊兒上了。蘇吟玉和蘇吟采接出來,都笑道:“好啊,說我們出去了半日,如今卻有人比我們還變本加厲,明明說就回來的,結果這一去就沒影兒了。”
阮云絲咳了一聲,有些心虛的看了蘇名溪一眼,然后抬眼望天道:“兩位姑娘別怨,這都是你們哥哥的錯兒,非拉著我在外面游蕩……”
不等說完,就聽里屋楊老太君的聲音響起道:“哦?還有這種事?名溪有什么話說?要不要我老太太給你們斷斷是非?”
阮云絲沒想到楊老太君耳朵這么好使,她還當屋里仍有客人呢。這下不禁鬧了個大紅臉,卻見蘇名溪也忍不住笑,用手悄悄點著她,然后進屋道:“孫兒多謝老太太做主,不過今兒這事確是孫兒的主意,這里孫兒從前也來過幾遭的,難得今日和媳婦故地重游,一時高興,忘了老太太和太太,真是該打。”
接著阮云絲也進來,少不得又替蘇名溪分辯了幾句。楊老太君看上去興致很高,又打趣了幾句,蘇名溪便說去看看別的地方的情況,轉身離開了。
這里小白和阿峰進來,兩個小的身上衣服都臟了,卻是興高采烈。阮云絲這才知道,獵戶村的王氏等人帶著旭哥兒和狗子下午前來拜見,又送了些狍子狐貍山雞野兔等,楊老太君心里高興,自然也命人給了價值不菲的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