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鄭芝龍本想的是朝廷用丁云毅來牽制自己,但沒有想到,朝廷同樣也要用自己來牽制住丁云毅!
“這次我在中原,許多事情都看穿了,也想明白了。”丁云毅緩緩地道:“咱們說來說去,都不是朝廷的嫡系。那些中原的將官才是,鳳陽皇陵被挖那么大的事,只砍了安徽幾個官員的腦袋,可是那些中原將官呢?卻什么責任也都沒有。為什么?因為中原之軍朝廷能夠控制得住,但福建離京城太遠,朝廷的手伸不了那么長。”
“繼續說。”鄭芝龍的面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丁云毅輕輕嘆息一聲:“之前我有很多事情想不通,但現在卻漸漸的明白了。泉州知府葉原先是的姐夫,為什么派他來泉州?難道朝廷不怕文武勾結,結黨營私嗎?不,朝廷最希望看到的卻正是這點。你鄭家在朝廷根深蒂固,巡撫也動不了你,可偏偏你勢必最強大的泉州安插了我的姐夫,好啊,一文一武,再加上巡撫方面力量,便對你形成了很大威脅。副鎮,你仔細想一想,泉州有葉原先,澎湖有丁云毅,福州還有對朝廷忠心耿耿,和福建的地方勢力全無瓜葛的張肯堂,你的rì子能舒服嗎?”
鄭芝龍倒吸了一口冷氣。
按照這么說來,自己已被數面包圍,朝廷要解決自己也不是什么難事了。
他臉上的表情全部落到了丁云毅的眼中,而這也正是丁云毅最想看到的:“還有。我奪取臺灣是圣上親自下的旨,副鎮想來也是知道的。”
鄭芝龍點了點頭,皇上的那道手諭他是親眼見過的。
丁云毅冷笑聲,接著道:“沒有圣上許可,丁云毅沒有這么大的膽子,現在好了,臺灣被我收復。副鎮便和我結下了死仇,你我都yù除掉對方而后快。沒有圣上許可,我虎賁衛的勢力能夠發展得這么快?”
他這話是故意把鄭芝龍的思路望歧路上引了。
收復臺灣的確是崇禎許可的。但虎賁衛的快速發展和崇禎半點關系沒有。
不過這話聽到鄭芝龍的耳朵里,卻是另外一種滋味了。皇上既然下令丁云毅收復臺灣,必然要給予他全力支持。而也如丁云毅自己說的那樣,若無朝廷暗中支持,虎賁衛絕對不可能發展到現在的規模。
朝廷,一切都是朝廷弄出來的鬼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死仇一結,永世難解。你我越是斗得兩敗俱傷,朝廷越是開心。”丁云毅的語氣愈發冷峻起來:“朝廷最希望看到什么?最希望看到你我盡起精銳,一決勝負,即便不是如此,也盼望著看到你我爭斗不休。彼此耗損。副鎮不要忘了,福建可不只有你鄭家水師和我虎賁衛,還有撫帥掌握的軍隊在那!”
鄭芝龍點了點頭:“不錯,你我一起全面沖突,敗的固然無處容身。勝的那方也將元氣大傷,到時候,撫帥的軍隊解決起來可就易如反掌了。”
“就是這個意思。”丁云毅接口道:“這次朝廷一升我的官,隨即也升了你的官,意思再明顯不過,看咱們誰能斗得過誰。最好現在就擺出架勢。決一生死。朝廷既然下了這個心思,你我難道不是大禍臨頭了嗎?”
丁云毅先舉出了熊廷弼、袁崇煥這兩人血淋淋的例子,讓鄭芝龍心驚,然后一步步的把鄭芝龍的思想往自己這條路上引,再加上朝廷從來都沒有對鄭芝龍放心過,鄭芝龍果然對丁云毅的話深以為然。
“鄭家水師,虎賁衛,說起來都是不可一世,可咱們現在卻成了小丑一般,任憑朝廷玩弄,等到朝廷膩了、倦了,一握拳,咱們便和個螞蟻一樣被捏死了。”丁云毅長長嘆了口氣:“鄭副將,到了這個地步,你我還有必要再斗嗎?”
鄭芝龍雖然對丁云毅的話深信不疑,但想到丁云毅過去為人還是有些不太放心:“你今天說的可都是真心話?”
丁云毅苦笑聲:“我之前年輕狂妄,總以為朝廷對我是好的,一心為朝廷辦事,我和副鎮哪有什么私人恩怨?眼下殺頭的禍事就要來了,我若再和副鎮這么斗下去,只怕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是如何死的!”
忽然眨了下眼睛:“副鎮,你可往朝廷里賄賂過權貴?”
鄭芝龍遲疑了下,點了點頭。
“可是賄賂的內閣首輔溫體仁?”丁云毅急忙追問了聲。
鄭芝龍又點了點頭,丁云毅卻搖了搖頭:“你還不知道吧,溫體仁自己都快要倒了。”
接著,他便把在蘇州時候鄧牧之和自己說的話重新說了一遍。
鄭芝龍聽了大驚,之前他認為自己在朝廷里沒有靠山,這才一心結納溫體仁,但誰想到溫體仁自己都要倒了?這件事上,料想他丁云毅也不敢信口雌黃。
“溫體仁自身難保,哪里還會照顧得到副鎮?”丁云毅一邊嘆息一邊說道:“況且溫體仁真的倒了,難免把副鎮牽連出來,到那時候”
鄭芝龍越聽越是害怕,自己什么人不好找,怎么偏偏找到了溫體仁的頭上?
到了這個地步,丁云毅已經胸有成竹:“副鎮,我還有一句難聽的話,副鎮雖然領兵有方,但對朝廷的事情到底還是不太清楚。誰人快要倒了,誰人穩若泰山,副鎮心里都沒有底那。但這些,丁云毅卻清楚得很。”
這點上鄭芝龍絲毫也不懷疑。
以丁云毅的家世和后臺來說,要想探聽到朝廷里的事情,那實在是太容易了。
“副鎮,你我可否結盟?”
丁云毅脫口而出的話,正說在了六神無主的鄭芝龍心坎上。但他還有一些顧慮。可當真丁云毅的面卻不知道該如何說才是。
他的心思,卻被丁云毅猜測道:“副鎮,今rì我和你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話。臺灣,已在我的手里,虎賁衛要想發展壯大,離開臺灣斷然不可。所以副鎮讓我放棄臺灣,絕無可能。”
他這話一說出來,鄭芝龍終于相信丁云毅今天說的全是真話了。
丁云毅悄悄觀察了他一下:“但我的勢力。只在臺灣、澎湖二地發展,泉州、福建,我絕對不會插手。我可以對天盟誓。五年內,福建不會見我虎賁衛一兵一卒!”
“五年后呢?”鄭芝龍追問了句。
“五年后,你我或者繼續聯手,或者撕破顏面一戰。”丁云毅斷然道。
至此,鄭芝龍對丁云毅的話已經完全信任:“你繼續說下去。”
丁云毅把心里的想法全說了出來:“我在臺灣,副鎮在泉州,你我形成犄角之勢,互相以為依靠,一人有難,必然相助。對巡撫軍形成巨大威懾。朝廷就算想對我們,也必須仔細掂量鄭家水師和虎賁衛的聯手之威。我還有一計,可以確保你我安全。”
鄭芝龍留上了神,丁云毅臉上露出古怪笑意: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這一句話,放到什么時候都是有用的。海盜被肅清了,紅夷被趕走了,福建也太平了,還要那么龐大的水師做什么?可這海盜有就是有,沒有咱們想著法子也可以變出來。”
鄭芝龍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我鄭家水師冒充海盜。你虎賁衛來剿;你虎賁衛也可以冒充海賊,由我鄭家水師來剿。福建海面只有一天不太平,朝廷就必須一天得用我們。”
“正是這個意思。”丁云毅微微笑道:“這海盜動靜鬧得不用太大,懸掛個旗幟虛張聲勢,在沿海轉上一圈就跑,不然反而對對方造成恐慌,于你我發展不利。海盜一出,你剿一次,我剿一次,非但朝廷要用你我,而且這戰功可是源源不斷的那!”
鄭芝龍笑了:“丁項文,丁參將,你這腦子轉得快那。怪不得會讓你得了臺灣,鄭某輸得是心服口服。也好,一切都按照你說的辦。做海盜,那是我的本行,就是不知道你虎賁衛能不演得像啊。”
丁云毅不慌不忙地道:“副鎮可不要忘記了,虎賁衛中海盜出身的可大有人在。”
兩人相視而笑,鄭芝龍卷起袖子,拔出腰刀,割破胳膊:“我鄭芝龍在此盟誓,與丁云毅結下五年盟約,守望相助,同進共退,一人有難,死力助之。若違此誓,天打雷劈,世代為豬狗不如之輩!”
丁云毅也用刀割破自己胳膊:
“我丁云毅在此盟誓,與鄭芝龍結下五年盟約,守望相助,同進共退,一人有難,死力助之。若違此誓,天打雷劈,世代為豬狗不如之輩!”
這個時代,沒有什么比割血盟誓更讓人相信的東西了。
鄭芝龍忽然道:“我有一子,名叫鄭森,今年只有十一歲,天資聰明,研讀兵書,喜好拳腳。項文老弟勇冠三軍,天下聞名,鄭某冒昧,懇請項文收犬子為徒,教習武藝,將來也好成就一番事業。”
他這是在割血盟誓之后,進一步拉近鞏固兩人之間盟約的辦法了。
拜師,不過是名義上的,鄭芝龍是絕對不會把自己兒子送到臺灣去的,但鄭森和丁云毅有了師徒的名分,五年同盟便變得牢不可摧。
這也是這個時代的一大特性。
“丁云毅武藝低微,既蒙副鎮不棄,愿以收鄭森為徒,只是臺灣苦寒之地,還請公子留在泉州,丁云毅一有機會便來泉州教授。”
丁云毅的話也是給鄭芝龍臺階下,讓他不必把自己的寶貝兒子送到臺灣來,這也是場面上的規矩之一。
鄭芝龍替自己兒子謝了,拿出一塊玉佩交給丁云毅當做兒子的拜師禮。
丁云毅收了下來:“副鎮,云毅在蘇州新娶一妻,尚未到臺灣。想我妻子是蘇州人,人生地疏,半個親人也都沒有,或者遭到那些小妾欺負。副鎮威名遠震,福建皆知,云毅厚顏,想讓我妻拜副鎮為義兄,將來也好有個照應,有副鎮威名那些小妾也便不敢欺負她了。”
這和鄭芝龍以子為徒是一樣的道理,無非增進同盟關系而已,鄭芝龍一口應允下來,又道:“項文之妻便是我妹,我妹之事鄭某無有不鼎力相助的道理。只是項文與我妹新婚,不可分離,還請留在臺灣,鄭某早晚必來探望。”
這一套結盟的儀式便算全部定了。
兩人都是心生荒謬古怪之感,之前兩人還斗得你死我活,非把對方置于死地而后快,但是現在一轉眼居然成了盟友。
又是割血為盟,又是遣子為徒,以妻為妹,把個同盟關系弄得牢不可破。
丁云毅的想法是要打破朝廷對自己的牽制,鄭芝龍的想法是要保住鄭家,兩人的出發點雖然不同,但目的卻是一樣的。
這么一來,福建便形成了丁云毅和鄭芝龍共同對付張肯堂的局面。只怕張肯堂萬萬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成為了福建兩大軍事集團集團首領的共同敵人。
虎賁衛和鄭家水師合在一處,力量何等可怕?除非把廣東等地的全部軍隊調來,否則朝廷根本奈何他們不得。
丁云毅在猜出了崇禎的心思后,立刻在最短的時間內想到了對付的辦法,成功的拉攏到了昔rì的敵人鄭芝龍。而鄭芝龍為了自身利益,也再次和丁云毅站到了同一條戰線上。
五年同盟時間里,兩人將會一邊互相依靠,一邊彼此發展,等到同盟時間到了,天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就算在同盟時間以內,一旦發生矛盾,同盟便也變得不那么可靠了。
但五年同盟,起碼給了雙方一個束縛,更何況,現在兩人還變成了名義上的親戚。這個時代,師徒、親戚的關系是相對可信的。
“你我結盟,千萬不可讓張肯堂發覺。”
鄭芝龍交代了句,這也是丁云毅所想的。
朝遠處看了看,那些福建官員早去得遠了,鄭芝龍上馬笑道:“走了,張撫帥還為你準備了酒宴,不可不吃。”
說著大笑縱馬而去。
丁云毅也是放聲大笑:“副鎮且稍等我,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