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一張大網已經在福建悄悄張開。
而那些福建的官員們顯然還并沒有意識到危險正在悄悄的降臨武烈侯丁云毅在他們面前表現得太隨和了,根本沒有讓人意識到什么。
無數的官員都在竭盡所能的為即將到來的初六準備著,那是一個討好武烈侯最好的機會,也許便會牽動到自己的前途。
而在這個時候,陸溪員、管哲、歐決、宋獻計這些丁云毅指定的官員們,卻正在金刀衛的大力協助下投入到了調查之中。
在這個時候丁云毅也沒有閑著。
結婚雖然是給那些跟隨著自己的女人們一個名分,更多的卻是一種掩飾,為即將到來的一場大風暴以最好的掩飾。
丁云毅一邊著手制定著新的法律,一邊開始秘密的為福建尋找更加適合這個地方的新官員。必經一旦風暴展開,將會出現大量的官員空缺。
丁云毅又如同以往一樣開始走鋼絲了,自己私自任命官員,盡管隱瞞著朝廷,但一旦事發,就好像葉原先說的一樣,這是已經觸動到了朝廷的底線。
任何勢力的底線一旦被觸動會是什么樣的結果丁云毅非常之的清楚可是他并不在乎,自己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還有什么可以在乎擔心的呢?
人才,人才便是自己未來所需要的一切
對福建地方熟悉的陸溪員、管哲、歐決等人為丁云毅開出了一份長長的名單。而宋獻計也舉薦了一批人才,其中他特別著重提到了一個人:
黃宗羲!
當聽到黃宗羲這個名字。丁云毅不由得沉吟在了那里,對于這個人他實在再熟悉不過了。這人提出了君主是天下之大害。主張以“天下之法”取代皇帝“一家之法”的代表性人物。
能在這樣的時代里說出君主制度乃是天下之大危害,的確是位很了不起的人才。
黃宗羲是浙江人,今年只有二十九歲,崇禎四年,張溥在南京召集“金陵大會”,當時恰好也在南京的黃宗羲經友人周鑣介紹參加復社。成為社中活躍人物之一。
丁云毅聽了覺得有些奇怪,黃宗羲為何會由浙江來到福建?
“武烈侯難道不知道嗎?”宋獻計覺得有些奇怪:“我之前和南雷先生見過一面,他本是大儒張溥推薦來福建投奔武烈侯的,但卻不知道為什么南雷先生到了福建。卻居然沒有來見武烈侯,我還以為武烈侯看不上他,這才使其隱居在了福建。”
“張溥推薦來的?”丁云毅一聽便有些發蒙,自己怎么一點也不知道?張溥甚至連封書信也都沒有:“這位南雷先生現在在何處?”
“就隱居在廈門外二十里的鄉下還有一樁更加奇怪的,南雷先生既然沒有見到武烈伯,卻也沒有離開福建,始終都隱居在了那里。”
丁云毅點了點頭,看來其中必然大有名堂,若非是宋獻計提出,自己幾乎便失去了一位人才。當下不再遲疑。叫上了蔣奇一起立刻奔赴廈門。
黃宗羲隱居的地方,離廈門極近,離泉州也不遠,依山傍水,山清水秀,大有一派世外桃源景象。
“一山一水一小橋,一輪明月照松梢;邊沿雖破乾坤在,一如既往樂逍遙。”
正沉浸在山水美色之中,忽然河上傳來了這樣歌聲。接著一條扁舟,載著一個站在船頭的年輕人緩緩靠岸。
“此人必是黃宗羲無疑。”丁云毅笑道,接著也大聲道:“一西一東一江水,一顛一倒一池樹;一來一去道上客,一聚一散天邊路;一南一北隔一江,一歌一舞贊東吳。”
這兩首“一”字詩,傳說是三國時候周瑜和一店家相互吟唱的,未知真假,不過流傳極廣。
那年輕人笑道:“是誰有如此雅致?”
“在下泉州項文丁,特來拜會南雷先生。”丁云毅大聲笑道。
“在下便是黃宗羲。”那年輕人一張口,果然便是黃宗羲:“黃南雷默默小子,居然勞動先生拜訪?可是有人舉薦?”
丁云毅笑道:“是宋錫成介紹我來見先生的。”
“原來是廈門宋錫成。”黃宗羲笑著從船上下來,手里還提著兩尾魚:“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項先生,我今rì正好捕到兩尾魚,先生若不嫌棄,何不同去茅廬共飲?”
蔣奇聽到總鎮大人說自己叫“項文丁”,已經忍俊不禁,此時見對方居然真的稱呼為“項先生”,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
丁云毅瞪了他一眼,隨即轉頭笑:“如此就打擾南雷先生了。”
這些人雖然說是隱居,但卻大多帶著下人,回到自己住處,黃宗羲吩咐下人把魚燒了,隨即道:“宋錫成乃是一個妙人,想來先生也是妙人了。..”
黃宗羲思想開明,說話有趣,丁云毅不由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妙人,不過聽聞了先生大名,這才冒昧前來打擾。”
在那閑談一會,兩尾魚已經做好,想來黃宗羲也許多時候沒有見到客人了,非常熱情,親自給丁云毅倒了酒:“方才和項先生一席話,只覺先生妙語如珠,可比那些凡夫俗子要妙趣許多。項先生,請。”
“請!”丁云毅舉杯喝了,放下杯子:“我聽說南雷先生隱居在此,著書立傳,寫有‘明夷待訪錄’一書,斗膽懇請先生賜我觀之。”
黃宗羲聽了大驚:“‘明夷待訪錄’才剛開篇,先生如何得知?”
丁云毅這才發現自己失言,《明夷待訪錄》耗費了黃宗羲半生心血。他眼下三十歲還不到,哪里能夠便已經寫成了。當下急忙隨口編造了一通謊言出來。
黃宗羲半信半疑。卻也不藏私,當下起身去書房拿出了自己的書稿。
“明夷”本為《周易》中的一卦。其爻辭有曰:“明夷于飛垂其翼,君子于行三rì不食。人攸往,主人有言。”為六十四卦中第三十六卦,卦象為“離下坤上”,即地在上,火在下。“明”即是太陽(離)。“夷”是損傷之意。從卦象上看,太陽處“坤”即大地之下,是光明消失,黑暗來臨的情況。意光明受到傷害。這暗含黃宗羲對時局的憤懣和指責,也是對太陽再度升起照臨天下的希盼。暗示有智慧的人處在患難地位。“待訪”是等待賢者來訪,讓此書成為后人之師的意思。
黃宗羲簡直驚訝到了極點,自己取“明夷待訪錄”這個名字,本來還沒有想好究竟用不用這個名字,但哪里想到對方居然一口就說了出來。
書稿剛剛寫了“原君”這一篇,丁云毅看完忍不住贊嘆道:“好啊,好啊。‘以我之大私為天下之大公’,實乃‘為天下之大害’。‘臣之責任,乃“為天下。非為君也;為萬民,非為一姓也’。‘國家之法,乃一家之法,而非天下之法’先生,這句句都指到了當今朝廷之弊害那!”
聽到對方夸贊,黃宗羲便也把驚疑拋到一邊:“設立君主的本來目的是為了使天下受其利、使天下釋其害,產生君主,是要君主負擔起抑私利、興公利的責任。對于君主,他的義務是首要的。權力是從屬于義務之后為履行其義務服務的。君主只是天下的公仆而已,古者以天下為主,君為客,凡君之畢世而經營者,為天下也。然而,后來的君主卻以為天下利害之權益出于我,我以天下之利盡歸于己,以天下之害盡歸于人,并且更使天下之人不敢自私,不敢自利,以我之大私,為天下之大公,視天下為莫大之產業,傳之子孫,受享無窮。君主之家天下原本就是缺乏其合法性的”
這話當真是大逆不道了,從根本上否定了皇帝的存在,若要傳到朝廷耳朵之中,只怕便是一個抄家滅族的死罪。
但丁云毅是什么樣的人?卻聽得津津有味:“南雷先生所言甚是。要限制君主的權力,首先得明辨君臣之間的關系那。”
“先生我之知音也!”黃宗羲聽了大喜過望:“天下人都以為皇帝是至高無上的,其實卻是大錯特錯了。古時將天下看成是主,將君主看作是客,凡是君主一世所經營的,都是為了天下人。現在將君主看作主,將天下看作是客,凡是天下沒有一地能夠得到安寧的,正是在于為君主。因而當他未得到天下時,使天下的人民肝腦涂地,使天下的子女離散,以增多自己一個人的產業,對此并不感到悲慘,還說‘我本來就是為子孫創業呀’。當他已得到天下后,就敲詐剝奪天下人的骨髓,離散天下人的子女,以供奉自己一人的荒吟享樂,把這視作理所當然,說‘這些都是我的產業的利息呀’。既然這樣,作為天下最大的禍害,只是君主而已!當初假使沒有君主,人們都能得到自己的東西,人們都能得到自己的利益。唉!難道設立君主的道理本來就是這樣的嗎?”
“對。”丁云毅也好像遇到了知音一般:“古時候天下的人都愛戴他們的君主,把他比作父親,擬作青天,實在是不算過分。如今天下的人都怨恨他們的君主,將他看成仇敵一樣,稱他為獨夫,本來就是他應該得到的結果。但小儒死守舊義,認為君臣間的關系存在于天地之間,難以逃脫,甚至像夏桀、殷紂那樣殘暴,竟還說商湯、周武王不應殺他們,而編造流傳伯夷、叔齊的無從查考之事,把千千萬萬老百姓的死,看成與老鼠的死沒有什么兩樣。難道天地這樣大,卻在千千萬萬的百姓之中,只偏愛君主的一人一姓嗎?”
“我今天找到志趣相投的人了。”黃宗羲變得興奮起來:“所以說周武王是圣人,孟子的話,是圣人的言論。后代那些想要憑著他像父親一般、像老天一般的空名,禁止別人窺測君位的君主,都感到孟子的話對自己不利,直到廢除孟子配祀孔子的地位,這難道不是來源于小儒嗎?雖是這樣,如果后代做君主的,果真能保住這產業,把它永遠傳下去,也不怪他將天下當作私有了。既然將它看作產業,旁人想得到產業的念頭,有誰不像自己呢?于是用繩捆緊,用鎖加固,但一個人的智慧和力量,并不能戰勝天下要得到它的眾多的人。遠的不過幾代,近的就在自身,他們血肉的崩潰,就應在子孫的身上了。
過去南朝宋順帝愿以后世世代代都不要投生到帝王家中,而明毅宗對公主所講的話,也說‘你為什么要生在我家!’這話真可痛惜啊!回想他們祖上創業之時,志在占據天下的雄心,哪有不垂頭沮喪的呢?因此明白作君主的職責,那么唐堯、虞舜的時代,人人都能推讓君位,許由、務光也并非超塵絕俗的人;不明了作君的職責,那么就連市井之間,人人都想得到君位,許由、務光因而絕跡于后世而聽不到了。雖然君主的職分難以明了,但用片刻的荒吟享樂,不值得換取無窮的悲哀,即使是愚蠢的人也能明白這一道理的。”
丁云毅聽了頻頻點頭。
這樣在這個時代聽起來驚世駭俗的理論,在丁云毅聽來卻正是在自己那個時代人人都所知道的道理。
黃宗羲嘆息一聲說道:
“為臣之道應當是為天下萬民謀福利,而不是為君王一家辦差。只要臣是以百姓的利害為出發點做事,縱使君主強迫也絕不當從命;君主若非為國為民而死,則臣也萬萬沒有義務殺身成仁。相反,如果臣沒有做到這些的話,就是與君主的奴婢沒有區別了。為臣者應該有dúlì的人格和尊嚴,君與臣同樣都是為百姓謀利益的,他們的地位無疑當是平等的,不存在君為臣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些上下尊卑。”
說到這里時候,聲音一下便抬高了起來:
“天下萬民都是所謂君王的私人財產,因而臣的職位是君王任命的,責任也是君王指定的,臣所管理的一切都是君主私人的,理所當然要處處聽命于君主,那么道學家們一貫高掛在嘴邊的‘君憂臣辱、君辱臣死’也就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