盞樂坐在了椅子上,姿勢十分端正,看起來頗有些風范,還是一個懂規矩的小孩。安夜錦將最后一道菜放在了桌面上,又替幾個人盛飯,扭過頭對站在一邊的薛安說了一句:“薛大哥,一起過來吃吧,我們這小門小院的,沒有那么多規矩。”
薛安嗅覺也是極好的,早早的就聞到了菜香,垂涎不已,此時安夜錦一開口,他還真有些蠢蠢欲動,雖然這樣,他依舊是站立在那里,等待著司徒亦的吩咐。
司徒亦一揚嘴角,笑呵呵的招呼薛安過來:“你也在這院外站了幾日了,難得進來,不如就坐上一會。”
安夜錦差點拿筷子敲司徒亦,心說這人也真夠滑頭的,就算讓自己的手下過來,也不忘記數落兩句,明明薛安過來站著,乃是他的命令。
薛安卻習慣了司徒亦這樣,走過來規規矩矩坐好。
“動筷吧,大家應該都餓了。”安夜錦終于開口,這幾人才開始動筷。
盞樂被安夜錦訓練得吃飯十分斯文,慢條斯理,細細的品嘗,也不知是不是今日吃飯的人多了,有了氣氛,還是薛安與司徒亦吃得有些快了,菜下去的太快,盞樂也有些急了,夾起一大塊就放入了自己的碗里,還吃著嘴里的,看著盤子里面的。
司徒亦本是一斯文人,偏偏覺得這菜好吃,心下愉悅,也沒了什么規矩,吃得俊臉鼓鼓的,就好像一只青蛙,眼睛還笑瞇瞇的,看上去有幾分有趣。
薛安則是從未吃過這等美食,本就是壯年男子,飯量極大,今日又是胃口大開,從剛開始的拘謹,到了后來一邊吃飯一邊贊嘆。
安夜錦則是看著這三人,一個勁的幫盞樂夾菜,生怕盞樂嘴小手小的吃不過這兩名男子,自己卻是未吃多少,過了一會,盞樂的小肚子終于鼓了起來,坐在那里很是滿足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一扭頭看見鍋中早早就沒有了米飯,這才跳下椅子說道:“我去王嬸子那里買兩張大餅回來。”
安夜錦點了點頭,剛剛想下筷子,就發現菜已經見底了。
“安姑娘,我在京城都沒吃過這么好吃的飯菜,你這廚藝也是跟鬼骨先生學的么?還是說你們大夫做菜都很好吃,我看吶,這大夫開飯館也是生意興隆呢。”薛安吃得滿足,對安夜錦的手藝贊不絕口。
安夜錦直是扯著嘴角干笑了幾聲,沒多說,她在自己家吃習慣了,還真就不知道外面飯館做菜是怎樣的水平,平日里盞樂總說外面的飯館做菜難吃,不如娘親的萬分之一,她還沒太注意,覺得盞樂是嘴甜,今日看到司徒亦都吃得這般歡暢,就覺得有些受寵若驚了。
司徒亦在這個時候也吃完了,從自己的寬袖中取出了手帕,姿態優雅的擦了擦嘴,這才笑瞇瞇的說道:“多謝安姑娘的款待,這廚藝當真了得,京城之中的大廚恐怕都不及呢。”
“大人與薛大哥謬贊了。”安夜錦低眉順目的回答,面色略顯遲疑,好似在思考什么。
“哪是謬贊啊,這是真的,我長這么大,都沒吃過這等美味……”薛安已經不止一次這樣夸贊了,之前他對安夜錦一直不喜,對她的態度也不是很好,沒想到一頓飯就收買了這薛安,還真是想搞定一個男人,先搞定他的胃。
“不知安姑娘的廚藝是否外傳,我帶家中家丁過來學習一番,如何?”司徒亦在這個時候開口,見安夜錦有一絲猶豫,這才又說道:“你可以說個價格的,我知道廚藝也是一門本事,拿這換些錢財也是應當的。”
安夜錦卻是搖了搖頭,非常平靜的看向司徒亦:“大人乃是一省知府,為百姓圖得安生,小女怎敢收得大人的錢財?小女現在便去包幾包調料,讓大人帶回府去。”
說著,安夜錦起身,在門口等候了一會盞樂,見他回來,才又去了廚房。
盞樂剛剛坐下,就聽薛安問起安夜錦的廚藝來,誰知盞樂竟然直接說:“沒用的,你們派來人學我娘親的廚藝也是白費,我的娘親很多都是想到如何去做,就如何去做,有時看到一種菜,就能瞬間想到做菜的方法來。而且,我的娘親最喜歡吃東西了,曾經因為貪嘴,專程做了七日的馬車去咸陽城吃脆餅。”
“就今日這幾道菜,讓我府家丁學來也可。”司徒亦一點桌面,看著幾個空盤子認真的道。
“這個的確是可以的,但是,他們肯定做得沒有娘親好吃。”
“為何?”
“因為他們不是我的娘親。”盞樂回答完,將手中的大餅遞給了薛安。
這話說得任性,卻引得司徒亦一怔,良久他突然笑了起來,說道:“罷了罷了,若是日后想吃,便來這里不就好了,何必再派家丁來學?”
盞樂瞬間張大了一張小嘴,驚訝的看著司徒亦,差點抬手掐自己一把。他之前是想著,自己娘親的廚藝好,就該只給自己吃,這也算是有點小小的私心,可是司徒亦竟然說要經常過來,這就有些不對勁了吧。娘親未出閣,司徒亦未娶,兩個人的婚約尚未取消,怎好讓司徒亦經常過來?
看著司徒亦帶著些許陰謀的笑容,盞樂下意識的吞了一口唾沫,直接爬下椅子,小跑著去了廚房,將司徒亦的事情告訴了安夜錦。
安夜錦整理調料的手頓了頓,扭過頭看向窗外,突然的笑了起來。
“這司徒亦相處久了,性格雖然怪了點,卻有幾分意思。若不是今日他留下來,我還真瞧不出他也是個貪嘴的。”
盞樂有點不懂安夜錦的意思,伸手去拽安夜錦的衣擺,他湊近了安夜錦的身邊,近乎撒嬌似的說:“娘親,你莫不是想要……”
安夜錦搖了搖頭:“不呢,與他在一起,盞樂會被欺負的。”
盞樂重重的點頭,跟著安夜錦回了屋子,發現司徒亦此時竟然拿起了安夜錦放在柜臺上的醫術開始看,看得還頗為認真。薛安則是在一邊將碗筷收拾到了一起,見安夜錦來了,就是咧嘴一笑,捧著碗筷就去了廚房的方向。
他早就對這院子熟悉了。
盞樂是個懂事的,知道不能讓客人洗碗筷,跟著就跑回了廚房。
安夜錦將調料都放在了司徒亦的面前,用紙包一包一包的包好。同時介紹起來:“這調料在做面條的時候可以放進去,這個不用在意火候,只需根據口味適當的增減分量。”
司徒亦側過頭去看了一眼那些調料,點了點頭,并未去接,想來這是薛安該做的工作。
安夜錦就將調料放在桌面上,恭恭敬敬的坐在了一邊。
“青艾的種子你這里可有?”司徒亦的聲音清雅的響起,已經沒有了剛剛的和氣,改成了標準的官腔在問平民。
她恭恭敬敬的搖頭回答:“這青艾藥用價值不大,所以小女這里未留。這種子在農糧鋪子中可有購得。”
他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曉,緊接著放下醫術,放在了桌案上,玉指輕叩書頁,他滿面春風的問道:“不知安姑娘通常是何時用膳?”
她一怔,隨即微微低下頭說道:“小女平日里用膳時間并不固定。”
“不該啊,盞樂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你怎好不好好控制飲食?”
“大人有所不知,小女有時會診會耽誤了時間,這才經常會晚些用膳。”
他繼續點頭,左右看了看又問:“今日無人問診,不知安姑娘會幾時準備晚膳?”
她抬起手來扶著額頭,一副無奈的樣子。
“大人沒吃飽么?”
“不,我只是好奇安姑娘晚膳會吃什么。”
安夜錦抬頭看著司徒亦,兩個人四目相對,不溫不火。沒有火花的碰撞,沒有感情的升華,平靜的情感如同花瓣落下,輕盈的,柔緩的,最后墜入泥土,默默消融。
她展顏一笑,抬起手指,掩住嘴唇,美眸微微瞇起回答道:“不會讓大人失望的,我去讓盞樂再去買些菜來。”說著,她起身,想起了什么似的,回頭去問司徒亦:“不知大人可愿下棋?這下午不如就與小女對弈吧?”
“甚好。”
得到認可,安夜錦便去準備,不一會,盞樂就小跑著出了院子,到集市去買菜。
小巷中一道身影從其中走出,裝成路人一樣的離開了安夜錦小院附近,最后七拐八拐的,走遠了。直至走入了渝州城中一戶頗大的酒樓才進去,熟絡的到了后院,上到閣樓的二樓,輕輕叩門。
“進。”
男子進入,向坐在其中的一名已經有些發福的中年男子行了一禮,匯報道:“主子,這司徒亦從隱巷中出來之后,便一直停留在了安夜錦的家中,吃過飯也未出來,小的離開的時候,他正在與安夜錦一同下棋。”
“哦?”那男子應了一聲,很快表情就變得有一絲陰狠:“這狐媚子當年就想嫁給縣令家的公子,我殺了她的父母,本以為她一女孩子不會再成什么氣候,沒想到她竟然能夠勾搭上兩任知府,這個司徒亦是個有前途的,就算將三小姐送去做妾,也是劃算的。至于這個安夜錦,也是時候該斬草除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