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澤和森林的交接處,幾十號碼頭工人手執消防斧,分散在一片杉樹林內。高大的樹干在一陣陣“咄咄”地砍伐聲中微微搖晃。僅有的幾把原本屬于碼頭設施建設單位的鋼鋸成為了最高效率的工具。
隨著高聲的吶喊,樹木四周的人們果斷的閃開,巨大的樹木吱吱呀呀地傾倒,殘枝碎葉紛紛而下。簡單地砍掉分枝后的幾根原木被套上繩索捆在一起,然后由幾輛略微經過改裝的碼頭叉車在遠處緩緩拉扯而走。
施工已經展開了三天,距大災難也過去了整整十天。工人從最初的熱火朝天逐漸變得懈怠起來。起因主要還在這段所謂更適合施工的沿岸小平原地方有著太多讓那些小年青工程師們不曾算計準確的地方。
沒有多少更準確的實地勘測數據,圖紙基本是在某個地理老師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上的世界城市旅游地圖上臨摹而來的。
歷史中的幾百年光陰,曼哈頓幾經擴建,連哈得孫河河岸和東河河岸都屢次填補修整過。至于以后的炮臺廣場,目前更是被茂密的森林占據著,所以從一開始自救委員會就放棄在那里建立定居點的打算。
除去老幼婦孺,以及必須占用的物資搬運和負責最低程度警戒安全的人手,參與新定居點修建的人只有200多人。雖然人手明顯不夠,但這些人大多都是曾經的碼頭工人,來自各個經濟欠發達地區的前農民工們在建筑規劃小組的指引下還算努力。
曾帶頭進行討薪的董久楠這次成為了定居點工程的施工領頭人,而幾個土木工程系專業畢業且有在建筑公司工作經驗的人成為了規劃小組工程師。
在董久楠看來,薪水什么的已經成為了過去式,雖然整個建設隊伍不可避免地帶著各種迷茫和抱怨,但董久楠還是盡量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在施工中轉移著大家的視線。
填埋沿岸水澤的工作占用了最多的人力,即便動用了全部的手推車和僅有的幾輛還算完好的碼頭拖車,大量的碎石和泥土的運輸量依然不足。
超過100畝方圓的沿岸水澤地帶是必須搞定的,甚至還要挖掘幾條通往河岸的排水溝以加強水澤的滲排工作。
光是填埋這一小片溪濕地沼澤就預計需要花費至少一周的時間,這還是在有幾輛修復的機動車的輔助下的進度。而那些圈圍著這片平原的高大的北美喬木組成的森林,更讓所有人頭疼不已。
大災難前碼頭擴建工程的少量水泥鋼筋等建材成為了當前能直接使用的最寶貴的原料,而更多的工程必須依靠就地取材,比如大量的原木將用來修建房屋、防御圍墻以及那個被歐洲人廢棄的小碼頭。
整理出來的各種碼頭施工單位的工具里面,唯一就沒有油鋸,而使用的消防斧和傳統的鋼鋸根本沒法提供更高的工作效率。整整兩天,才砍伐了不到3畝地見方的森林。經過圖紙規劃計算,需要砍伐的森林面積,幾乎高達40畝。
但困難已經不是現在的人們所能顧慮的,根據某個中學青年地理老師的估算,最多一個月,曼哈頓就將迎來寒冷的天氣。到時如果沒有一個真正的居住地,那幸存的人們將面臨更加嚴峻的自然考驗。
……
……
在狹小的一片河岸平原角落,簡單搭建的窩棚區成為了大災難幸存者們臨時的居住地。用玻璃瓦和樹枝搭建的簡陋棚戶成為了定居點修建完成前唯一的棲身場所。大部分現代都市的女人不得不放棄她們慣有的嬌滴滴形象,在年長的婦女組織下,負責為勞動的工人們提供最基本的后勤保障。
楊雯雯從漁船跳上了還在修繕的碼頭,手里緊緊拽著一個大塑料包裝,幾乎是頭也不回地朝自救委員會為自己和幾個臨時認識的小姐妹劃定的窩棚區走去。
“嘿!看我在廢墟那里找到了什么!”
負責協助物資收集運輸隊進行物資登記整理的服裝設計師晃著自己手里的塑料包裝,略有風塵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得意笑容。27歲的時尚達人此時故意在賣著關子,晃蕩的包裝發出了幾聲清脆的玻璃碰撞。
幾個正在燒水的年輕女子側過了頭,其中一位還穿著警服,臂章上印著法警二字。32歲女法警劉蘭曦在陪伴退休老警察父親外出旅行的過程中遭遇了穿越大災難。
“應該是化妝品吧?”劉蘭曦抹了把自己的短發,笑呵呵地走到楊雯雯面前,指了指對方手里的大包裝。
“嗯哼!正確!”女服裝設計師得意地打開包裝,掏出了幾樣或塑料或玻璃的瓶瓶罐罐,又壓低了聲音,“穿越點廢墟那的船上,發現了好多進口化妝品,全是名牌哦!嘿嘿,我隨便怎么拿,都沒人管……”
“哇!”除了劉蘭曦,旁邊的幾個小女子都圍了過來,個個都搶過還未開封的化妝品,樂滋滋地看著。
這些進口化妝品,倘若放在大災難以前,幾乎每一樣都可以消耗掉一個都市小白領女性小半個月的收入,但現在,卻成了可以在廢墟中像拾荒一樣隨手可得的垃圾。
“現在這些可不是最重要的了。”劉蘭曦如大姐一樣將對方遞來的一瓶香水推了回去,然后小心翼翼地看著遠方熱火朝天的工地面露擔憂,“真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時候才能有房子住,現在人手不足,連老人都在幫忙。”
“我們也沒閑著啊,像我,要跟著運輸隊記錄登記檢查物資;袁欣藝,要和幾個姐妹負責送水送吃的;你劉蘭曦姐不也要負責整個婦女棚區的安全嗎?”
楊雯雯說完,指了指劉蘭曦腰間,知道對方在那里有一把自救委員會發下的手槍。
這把手槍有用嗎?雖然自己也曾被稱為警隊之花,市女子散打冠軍,但在這樣的局面下,倘若沒有海關緝私隊和警察力量的強力維持,又能起到多少作用?
劉蘭曦看了眼不遠處負責站崗的一位防暴警察打扮的男子,心里多少還有點打鼓。
“是劉蘭曦警官吧?我是自救委員會派來的聯絡員。”這時,海關緝私隊的周可民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年輕的臉上帶著幾絲靦腆,“伐木區有幾個工人因為沒經驗受傷了,土木組那里也發生了事故,醫療組的人手不夠,鄭泉首長想讓您趕緊找幾個女的去幫忙一下,懂醫療護理的更好!”
“好吧,我馬上動員一下大家!”劉蘭曦對著面前大男孩笑笑,然后取過一瓶礦泉水遞了過去,“麻煩給鄭首長說一下,這段時間晚上能否給這里多加點崗哨。”
“啊?現在到處都缺人,晚上都要加班加點,連鄭首長都在施工現場。”正大口喝著水的九零后大男孩一愣,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女法警,有點迷糊。
“那……能否再多給幾把槍……”劉蘭曦臉一紅,語氣有點不自然起來。
周可民又是一愣,順著對方的目光環視著這片專為婦女兒童劃分出的獨立窩棚區,慢慢明白過來。
“劉姐,現在大部分人手都在四周警戒,你放心,晚上我過來吧!”周可民不好意思地笑笑,表示自己已經會意。
見劉蘭曦如此大張旗鼓地和一位海關緝私隊員如此交談,包括楊雯雯在內的幾個女子都放下了手里的化妝品,帶著不同的隱憂表情看向了不同方向。
……
……
還在零敲碎打的碼頭區,七八個男子聚在一起,對著一張手繪的定居點規劃圖指指點點,其中大部分都是身穿武警、警察或海關緝私隊制服的男子。
“老鄭,可能我們要調整下思路,這樣全面鋪開恐怕根本無法保證進度。”前Y市經偵大隊副大隊長陳禮文皺著眉頭,手指點著圖紙一側,“邊緣的沼澤其實不用那么著急去填埋,只要能夠弄出能夠修建第一批的房屋的空地就好。”
“嗯,我同意陳隊長的意見。雖然那些年輕小伙子們做事很積極,用得也是他們所學的知識在規劃,但我們還是要實事求是嘛……我看集中人力辦大事,就先解決住的問題!”前Y市勞動局勞動監察大隊中心副主任齊建軍也頻頻點頭。
“老鄭,生活物資的運輸可以暫時放緩點,現階段夠用就行。漁船每次運輸載運量有限,我建議優先整理收集那些碼頭建材,甚至是能用的上的廢墟磚瓦。”海關緝私船的機電長王鐵錘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擔任自救委員會最高領導的海關緝私船長此時也靜靜地看著圖紙,若有所思。還沒等他做出自己的最終判斷,兩個年輕人就走到了跟前。
一個是在建設區協調人手的蘇子寧,一個是負責穿越點廢墟物資整理的嚴曉松。
“鄭船長,我覺得現在應該組織人手對四周更大范圍的區域進行探索。”蘇子寧對著曾經的老上司齊建軍略略點頭,就取出了身上的地圖。
地圖是那位熟知北美氣候、名叫安邵清的中學地理老師用兩天時間根據一本世界城市旅游手冊調整手繪出來的。
“整個曼哈頓島將近60平方公里,現在大部分都是原始森林和沼澤,之前已經在附近發現過野狼群的蹤跡,為了安全,必須小心。”說著,又把手指伸向了地圖上的東河對岸,曼哈頓島東南方的長島布魯克林地區,“歷史上,整個哈得孫河下游東西兩岸,都是德拉瓦族印第安人的傳統勢力范圍,尤其是長島西部,有著他們大型的村落。”
此話一出,幾個制服男都臉色微變。
“印第安人土著并非我們想象得那么好戰,只要我們主動示好,甚至可以獲得他們的幫助,這對于我們爭取在冬天前安穩立足極為重要。”
一邊的嚴曉松也笑著補充,似乎并不介意造訪這片土地名義上的主人。
“嗯,年輕人思路很活躍,很可取啊。”齊建軍趕緊表示了贊同的意見,一邊還孺子可教般看著蘇子寧二人頻頻點頭。
“誰去接觸?如果遇見危險怎么處理?需要多少人手?”鄭泉首先想到的是不利的可能性,這和他的轉業軍人身份和海關職業有關。
“最大的障礙應該是語言。”蘇子寧想了想,說出了自己唯一沒考慮清楚的地方。
“我知道一個人。”一邊的陳禮文趕緊接過了話,“昨天旅游團的那個小導游還在給我說小心印第安人,說他曾經帶過北美旅游團,學過一點印第安語!”
“嗯,可以試試……”鄭泉眼睛終于亮了,用力在地圖上拍了一把,站直了身體,“老齊,你給那幾個負責定居點規劃的年輕人聊一下,調整我們的建設計劃。小陳隊長,你和小蘇、小嚴商量一下,等我們把最重要的事忙完,就抽出一些人手,準備些必要物資,用船送你們去對岸!”
……
……
返回窩棚區后,嚴曉松一直帶著奇怪的笑容側視著蘇子寧。
“干嘛……我發現你眼神有點淫蕩。”蘇子寧沒好聲氣地丟了一句,然后坐到了窩棚里,翻出一包方便食品開始撕扯起來,“聽說你昨天從廢墟里翻出了一本筆記本電腦,是不是里面有啥精神糧食?”
“蘇子寧,你善于隱藏話題。”嚴曉松也拿過一個真空包裝的雞爪食品,邊吃著邊看向東南方的長島,“怎么突然想起主動去尋找印第安人?”
“并不是今天才說的第一次。”蘇子寧想了想,不置可否。
“你很忌諱齊建軍?”嚴曉松吐出雞爪骨頭,若有所思,“你堤防他在拉攏利用你?其實你是想說,你打算通過做一些事把自己獨立出來?”
“我有這個能力?抱大腿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機會……”蘇子寧側過頭,靜靜看著認識不久但已經在許多方面符合好友條件的青年,“可能我太敏感了。”
“你是指鄭泉他們?”嚴曉松微微瞇著眼,笑容神秘,“所以我說你善于隱藏話題。其實你是擔憂現在這個小集體,是海關、武警和警察系統的人掌握著一切吧……”
“他們是大災難前的反走私行動的一體成員,是天然的契合人群,也是目前最可信任的。”蘇子寧點點頭,無可奈何地笑了,“記得有個心理學家說過,在一個陌生環境下,最容易抱團的首先是有著相同初始行為意向的人群。”
“嗯,能看出來,比如穿越前的那一百多人旅游團,現在都基本住在一個窩棚區。”嚴曉松恍然大悟,對蘇子寧的理論頗感興趣,“還有董久楠他們那些碼頭工人,然后就是鄭泉他們,現在也基本是同一種抱團態度。”
“嗯……你說齊建軍能切入這三個團體的那個角落?”蘇子寧攤開雙手,一臉無辜,“我可不想跟著他瞎轉悠,然后碰個滿身騷。”
“如果不穿越……你鐵定能升官。”
注視著好友的表情,嚴曉松忍不住說了一句。這一句也讓蘇子寧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