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支付1622年度第一批次明朝移民的資金的處理情況,外交部長蘇子寧根據《國家公務員行政管理法》的內容,以越權與失職為由主動要求接受調查,眾議院部分因為被人指責不厚道而騎虎難下的議員,也乘機順著蘇子寧的態度下了臺階。
兩院表決結果,棄權票再次大范圍出現,但沒有一張反對票,因為即便心里耿耿于懷,但誰也不愿意公開表現出自己對明朝移民事務的“不盡心”。
又是兩天后,1622年4月4日,經過激烈的爭執,《移民互助稅法案》被眾議院通過,參議院審批時極為謹慎,以一票優勢險險而過,隨后內閣總理齊建軍簽署實行。
該法案規定,所有企業從該月起須增繳3的企業移民互助稅;所有在中華美利堅共和國擁有臨時定居權以上身份的居民,個人月收入超過15美元的,每月也須繳納額外50美分的個人移民互助稅。
這項法案將使國家每年在移民預算之外獲得20多萬美元的專項資金,雖然數量依然不足以應付龐大的移民事務支出,但總算是有所幫補,而且屬于專項財政項目,不在年度預算之內。
年度移民預算剩余40多萬余款,另增編50萬臨時撥款,這一下國庫的預備資金就見了底,還剩下的30多萬資金缺口,則通過發行國債來湊集。
誰都知道現在國家對歐洲進出口貿易的光明前景,國家缺錢只是一時的小問題,這批國債簡直就是給大家發紅包。50萬美元三年期國債十分搶手,幾乎絕大數暴發戶都毫不猶豫地出手,央行柜臺人滿為患。
同根同源的明朝移民即將到來,民族主義情結的喧囂陡然滿天飛,不久前才經歷了一場謾罵加猜忌加狗血反腐的聽證會的人們,又有了新的情緒動力方向。
目前來看還只能算袖珍的國家機器全力開動,國營建設集團和私營的東方建設公司同時接到大批城市建設合同,曼城市南區、長島新區、外島區以及西點鎮都要進行基建擴容工程。
鋼鐵、水泥、木材等原料的需求訂單如雪片般飛入各個企業,才返回本土不久的國營進出口集團下屬的飛剪商船隊再次出航歐洲,并再次朝北洋船舶公司增加兩艘飛剪商船的訂單,而且還是短工期加緊合同,獲得央行貸款的中遠國際貿易公司,也咬牙簽訂了一艘飛剪商船的合同,這一切讓石益格和游啟笑得合不攏嘴,再增建一座船臺的計劃也上了時間表。
這樣一來,到今年年末,國營進出口集團外加私營的中遠國際貿易公司,飛剪商船總數將達到七艘,理論上可以每月為本土輸入至少4000噸進口物資,幾乎相當去年一年的進口量。當然,跨大西洋的航行必須考慮船只的維護周期,每艘飛剪商船的安全運營周期最多只能保證平均一個月出航20天的頻率。
就算如此,現在最大的物資進口瓶頸已經不在己方運力上了,如果歐洲方面的商人不勤快點,恐怕屆時每個月都無法裝滿這些抵達亞速爾英雄港的飛剪商船。
老式的風帆蓋倫商船將在未來兩年逐步淘汰,會打折出售給國營農林漁牧集團的下屬捕鯨船隊。船體強度已經徹底無法執行大西洋遠航的五月花號,將準備改造成內河蒸汽動力運輸船,用來跑西點鎮的貨運。因為林有德的北方工業公司,在三月份已經成功攻克60馬力的船用蒸汽機組的制造工藝難題。
拋開近三千印第安雇工不論,一時間,兩千多號歐裔居民忽然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個異常繁忙的時期,加班獎金承諾刺激下,無論是長島新區還是西點鎮,或是剛剛成立的西點鎮對岸的銀谷鎮,短時間內就嚴重戀上現在安定小康生活的歐裔居民干得格外賣力。
1622年4月5日,周二。
清明節,是建國后第一批通過的國家法定節日。也許另一個歷史時空的祖先牌位不再有后輩子孫清掃塵土,但在這個歷史時空里,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才更像是一個新族群的始祖開拓者。
盡管如此,人們依然想方設法地尋找著這個傳統日子里應該有的某些感覺。
曼城市南區北方幾公里外,臨近宋河河岸的某片森林深處,年初修繕一新的國家公墓,迎來了幾位年輕人。
大災難時不幸逝世的幾十位同胞就埋葬在這里,如今鳥語花香,林風微拂,雪白的墓碑整整齊齊地靜立在一片綠茵之中。
蘇子寧和袁欣藝慢慢從墓碑前的小道走過,每路過一個墓碑,袁欣藝都會從手里的一捧鮮花中抽出一支,輕輕地放到墓碑前,然后兩人低頭默默站立幾十秒后,又會走向下一個墓碑。
快要走到盡頭了,眼前的墓碑前,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一位素雅裙裝打扮的年輕女子正跪坐在墓碑前,呆呆地看著碑上的字跡,表情呆滯。
離女子不遠,站著兩個男子。一位佩戴海軍少校軍銜的軍官,海軍司令部炮術訓練總監張春銳,另一位則是董久楠。
“是佟月……”
袁欣藝一眼就認出了墓碑前跪坐的女子。如今接替李琳擔任兒童福利院的負責人,曾經的舞蹈老師佟月。
“蘇子寧啊,你們……”董久楠看到這對情侶今天也來掃墓,趕緊迎了過來,一邊還在自己嘴邊比劃了個噤聲的動作,“小月從去年開始就這樣了,幾乎每周都會過來。”
“嗯,聽說過。張春銳,你這個同鄉也算上心了,怎么,沒出海訓練?”蘇子寧和董久楠已經很熟了,沒多少客套話,倒是第一句和張春銳聊了起來。
兩人交道不多,但都算是彼此欣賞的那種人,尤其張春銳是唯一一個對炮兵使用有專業經驗的軍官,現在的海軍炮術訓練科目全是他一個人編寫的材料。
“呵呵,特定請假,今天是清明節,陪小月來走走。”張春銳不好意思地摘下軍帽,回頭看著依然呆坐在墓碑前的年輕女子,深深嘆了口氣,“都快一年了,她再這樣下去,人都會跨掉的。”
蘇子寧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慢慢走到佟月身邊,一低身,將手里剩下的鮮花全放到了墓碑前。
墓碑上寫著兩個字:佟陽。一位在一年前的西點鎮佩科特戰爭中不幸身亡的小年青,當時是作為一名建筑技工前往西點鎮的。
喬大強的事已經過去一年了,戰爭中身亡的三位穿越者,除去一名士兵外,剩下兩位都參與了當時的印第安少女強奸事件。戰爭的真實內情,基本上只有當時的社區委員會成員才知道。
據說這個佟陽,在大災難當日被埋在廢墟里,是董久楠拼了命才救出來的,甚至還差點因大出血死掉。
“佟陽,姐姐不應該讓你去當建筑技工的,你從小就膽子小,連殺雞都不敢看,怎么就能去和印第安人打仗呢……”
佟月嘀嘀咕咕著一串話,到最后,已經輕不可聞。似乎看到了旁人遞上的鮮花,佟月回過頭,禮貌地笑笑,蒼白的臉顯示出身體的主人那萎靡不振的精神面貌。
“佟月,佟陽是個棒小伙,沒有他,這個國家也不會有今天的安定生活。”蘇子寧看了眼身邊的董久楠,嘴里輕聲說著。
“可他才18歲啊!為什么當時要讓他去?!難道我們缺大男人嗎,還要讓一個孩子去打仗?”
佟月站了起來,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兩位“大人物”,一個是外交部長,一個是眾議院議員兼國營建筑工程公司老總。
“小月,你累了,回家休息!”
一邊的張春銳一見情形有點不對了,趕緊走了過來,護住了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女子。
“小月姐,我陪你回家!”袁欣藝也趕緊走了過去,挽住了佟月的胳膊。
三人漸漸遠去,蘇子寧和董久楠面面相覷。
“蘇哥,上次國會聽證會你受委屈了!吼起歐洲貿易和明朝移民,一個比一個激昂,讓他們去跑,全他媽縮頭烏龜!”董久楠是全力支持蘇子寧的人之一,對前幾天國會里胡攪蠻纏的幾個人,董久楠是差點就出人了。
“誰都會受委屈,也許他們還真沒冤枉我,我是有點太自以為是了。”蘇子寧尷尬地露出一個笑容。深深嘆了口氣,又蹲到了佟陽的墓碑前,輕輕摸著石碑上的字跡,臉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他們只有逝世的時間,卻沒有出生年月,以后我們的后代,問起我們,我們該怎么回答呢?我們內心的恐懼與膽怯,不光是自己的身份,連自己的生辰都要隱瞞。現在,我們只知道今后怎么個死法,卻不知道今后怎么個活法。今后丟掉的,又豈止是一條命……”
莫名其妙地說完,蘇子寧站起來走了,只留下董久楠一個人呆呆看著墓碑,還沒理解對方話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