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企業號護衛艦的掩護下,斯科特中尉率領的搜索隊從瓜德羅普東島西北部登陸上岸,這是當初特戰隊約定好的撤退地點。一行官兵再怎么超負荷裝備,也只能攜帶5天的食物補給,甚至隊伍里還攜帶了大量的煤油。
為了配合深入敵后的搜索隊,幾個步兵連將由第二作戰營的鄧劍上尉指揮,在戰線上發起一次“頗有聲勢”的進攻,盡可能分擔這次營救任務的壓力。按照總指揮部的命令,斯科特中尉必須盡快找到祝曉力的特種小隊,為此可以不惜代價。斯科特帶領的搜索隊可是壓上了整個華美陸軍的精華,至于為了幾個人而搭上如此多的精貴老兵,許多已經在西點軍校就讀預備軍官培訓班的士官都有點不理解。
深入叢林的兩天以來,東島北部就下了好幾場雨,搜索隊的每個士兵從里到外幾乎都濕透了。而且官兵們還發現,在雨水的沖刷下,假如不留下任何持久的記號,幾分鐘后人們就會認不出曾經走過的地方。和他人只要隔上十幾米,就仿佛孤獨地身處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所以迷路將是一件可怕而家常便飯的事。每過幾分鐘,幾個搜索小組的帶隊士官就要靠吹響哨子通知其他人。每過半個小時,整個搜索隊又必須依賴指南針重新調整方向。
雨水淋漓的叢林里,60多名華美陸軍官兵組成6個搜索小組,如一把小梳子一樣緩慢地推進著,許多老兵還不斷蹲身下來檢查某些角落,以尋找特戰隊可能留下的蛛絲馬跡。
“我說喬肆啊,已經兩天了,再過一天就必須撤退了吧?當初我就知道會白來一趟的。”于山咬著一截鮮嫩的蕨草,無聊地望著陰雨下朦朧的熱帶叢林,橡膠雨衣頭罩下居然露出輕松的表情,“也許他們現在已經從其他方向回到營地了,然后還在笑話我們在這里如傻子一樣轉來轉去。”
喬肆沒有發表看法,露出苦笑,一邊用步槍刺刀撩開擋路的樹枝。
“你這個精力旺盛的白癡,別出聲,注意警戒!”不遠處,馬卡洛夫軍士長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壓低了略有疲態的聲音,“這里隨時都可能冒出成百上千的野人,然后會用他們的長矛捅穿你的屁股!知道嗎,每次把你帶出來,我都要帶著很大的風險。不為別的,光是丟臉這一件事就會讓我名聲掃地!”
“可是我就沒打算來的……”于山悄悄嘀咕著,臉上表情爛爛的,似乎早就習慣這個上司對自己極盡挖苦的態度。
“為什么不用大炮一點點轟爛或者燒光這些森林呢?”一個歐裔下士從一邊路過,厭惡地看著身邊一棵潮濕發霉的樹干上蠕動的不知名蟲子,“一直這樣進攻下去,會讓我們失去很多人的。”
“哈,你這個白癡,你認為需要多少炮彈和煤油才能把好幾十平方公里的森林給弄光?而且現在還是下雨天,據說還要持續一個多月呢。”總算是找到個比自己還異想天開的二貨,于山趕緊嘲笑起來,一邊還故意對著馬卡洛夫露出得意的笑容。
正打算乘勝追擊繼續賺點口頭便宜,突然肚子發出了一連串奇怪的聲響。于山感覺到一股蓬勃的氣體在下腹流轉,緊接著就是一陣莫名其妙的腹痛。
“頭兒,我覺得……我肚子疼,要拉肚子!”于山瞬間捂著小腹彎下了腰,一邊還指了下地面。
“見鬼,你又有什么花樣?給你五分鐘,去那里解決!喬肆,陪著他,別把他弄丟了!其他人集合起來,臨時休息。”望了眼遠方叢林樹影之間緩慢穿過的其他搜索小組的官兵,馬卡洛夫的眉頭一皺,連連揮手。
“不,不需要,有旁邊人看著,我會拉不出來的!”于山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然后提著步槍屁顛屁顛地朝一處下坡的林地跑去。
晃悠了一分鐘,于山才找到了一處絕佳的“廁所”。一個因雨水發生垮塌的坡地一角,幾棵連根帶泥歪倒在小坡邊的老樹和地形組成了一個隱蔽的樹洞。這里不光可以避雨,而且里面還沒有積水。
就算明知道自己距離大部隊不過幾十米遠,但鉆進洞里的那一刻,耳邊除了雨水的敲打聲外,四周已經是讓人心生畏懼的安靜。步槍架到了一邊,摸了下脖子上的哨子,于山這才放心地掏出香煙點上,在樹洞里蹲了下來。小腹里的橫沖直撞終于找到了發泄通道,于山舒服地幾乎要哼出聲來。
頭上的樹干發生了一絲晃動,一串泥水流了下來,剛好淋在了香煙上。于山緊皺起眉頭,嘀咕著粗話正打算重新掏出新的香煙,就突然發現一雙裸露的光腿從頭頂的樹干縫隙間跳了過去,然后就是一個加勒比土著矮小的身影以讓人咋舌的速度沖進了遠方的叢林。
之后更多的微弱震動和噪音從雨幕中傳來,于山頭頂的樹干上不斷跳過一個個加勒比人,又穿行消失在坡林深處,幾乎沒有一個人發現于山正躲在他們的腳下樹洞里大便。
嘴里新叼上的香煙在微微發抖,于山此時已經看呆了,早忘記了脖子上掛著的哨子,就這樣傻乎乎地看著一波加勒比人從自己眼前不斷跑過。
等到最后一個加勒比人的背影消失,于山才提起褲子顫顫巍巍地鉆出了樹洞,接著似乎想起了什么,連滾帶爬地朝緩坡上跑去,中途還差點滑倒。剛一到坡頂,就抓起哨子猛吹起來。
不過一分鐘,陸續就從西面的樹林里鉆出了十幾個華美陸軍官兵,領頭的赫然是斯科特中尉,身后跟著一臉鐵青的馬卡洛夫。很顯然,馬卡洛夫為照顧某個拉肚子的白癡,差點和臨近的搜索小組脫了節。
“長官,土著!好多土著往哪個方向去了!”于山連比帶劃,用手指著某個方向,腿肚子都在哆嗦。
“可我什么都沒看到,也沒聽到!除了活蹦亂跳的你和你的哨子!”馬卡洛夫軍士長連上幾步,直接把于山拉倒了自己身后,然后一臉愧疚地看著面前神情肅穆的斯科特中尉,“我很抱歉,長官,我回頭會把這小子送回后方醫院的,他最近有點不正常。”
“你確定看到了很多?”斯科特舉起望遠鏡,朝某個方向望去,可是除了陰沉的叢林和朦朧的細雨,什么都沒有。“
我敢肯定,很多,至少幾十個!”于山指了下他身后的方向,不過回頭之后他自己也愣了,因為他也不敢相信剛才還一連串冒出加勒比人的地方,如今卻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長官,也許我們應該跟過去。”一直沒有說話的喬肆突然開口了,一邊還提起了自己的槍口,“我覺得于山說的是真的。”
靜靜地看著,或者說是傾聽著,斯科特在十幾秒鐘后點了下頭,幾個士官趕緊朝身后跑去,消失在森林里,不一會兒,微弱的哨聲就響起,看樣子打算把附近的搜索隊全部集合起來。
突如其來的斷后戰,導致祝曉力和部下失去聯系快兩天了,他已經無法猜測部下是否成功脫離了追殺,因為他自己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
斷后戰打光了他所有的彈藥,手里的狙擊步槍成為了名副其實的燒火棍,如今只能上了刺刀當長矛來用。皮套里的轉輪手槍,還剩下最后幾發子彈,但能否發火還是個未知數。
他也記不清自己在斷后戰中到底擊殺了多少加勒比人,只知道四周和身后至少還有數十名加勒比戰士還在跟蹤圍殺自己。行軍背囊在潛逃中早就丟棄,甚至指南針都遺失了,祝曉力覺得自己已經山窮水盡。
雨又漸漸停歇,祝曉力疲憊地靠在樹干邊,把保存的最后一塊植物塊莖塞進嘴,慢慢咀嚼著,帶著濃濃汁水的植物塊莖為身體補充著聊勝于無的水分。大腿上,昨天晚上新增的傷勢已經開始發炎,整個人都有點暈呼呼的。
看樣子,自己這個妄圖建立新世界里第一支強大特種部隊的愿景算是走到了頭,未婚妻夏秋喻再也等不到自己回去了。望著頭頂樹葉之間被割裂的天空,祝曉力露出了苦笑。
耳邊又傳來了微弱的噪音,在跟蹤與反跟蹤中急速練就的洞察能力,讓祝曉力一下就意識到加勒比人又在逼近。試圖站起來繼續擺脫對手,但已經高燒的身體,讓祝曉力停下來歇息后再也無法匯聚更多的力量。
直接把身體挪到樹干后方隱藏,然后拔出了最后的轉輪手槍。祝曉力努力呼吸著,身體的溫度已經讓他感覺不到環境的潮濕。
不斷有弓腰的加勒比人從遠方的樹林里緩緩鉆出,紛紛握緊了弓箭或長矛。低矮的加勒比戰士們似乎已經嗅到了最終勝利的氣息,一個個都難以抑制地興奮起來。幾聲嘀咕聲后,幾個加勒比人加快了腳步,從幾個方向占據了有利位置,封死了對手的退路。
“操,有種的就來吧……”祝曉力微微側頭看了眼樹干后方的叢林,露出一絲微笑。加勒比戰士的大喊大叫出現了,激烈而亢奮,還夾雜著幾絲憤怒,看樣子他們在爭論到底誰才有資格最終殺死那個給自己人造成嚴重傷亡的男子。
又過了一分鐘,爭吵聲漸漸消失,四周又陷入了安靜,祝曉力在極度緊張中再次感覺意識恍惚。
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視線里,小心翼翼的,又躊躇不前。祝曉力鄙視地撇了下嘴,慢慢抬起了自己的手,用朦朧不清的視力看住了轉輪手槍的準星。
人影越來越近,手里似乎還舉著一把長矛,不過個子比一般的加勒比人高了不少,而且身上還有衣服?祝曉力想扣動扳機,但手指都虛弱地有點不聽使喚。
一個批著雨衣,頭戴鋼盔,里面穿著墨綠色夏季軍裝的年輕士兵緩緩蹲下了身,取過了祝曉力手上的轉輪手槍,然后壓低了聲音:“長官,請堅持一下!”
主動擔任排頭兵的喬肆回頭舉起了手,向身后不斷走出叢林的戰友頻頻揮手。
馬卡洛夫軍士長的搜索小隊傳回了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陸軍特戰隊指揮官祝曉力上尉找到了!聽到消息后,斯科特中尉頓時長出了一口氣,露出了微笑。
在決定命運的那一分鐘里,加勒比人覺察到了有大量陌生人在靠近,最終放棄了對祝曉力的圍殺,很不甘心地隱沒在叢林里。逃過一劫的祝曉力渾然不知這短暫的一分鐘內發生的事,已經陷入了高燒的昏迷。
……夜晚了,某個坡林下出現了一座簡陋的木棚,祝曉力在搜索隊醫護兵的照顧下,已經勉強恢復了清醒,腿部傷口被重新消毒包扎,大劑量的消炎藥也注入了體內。
“……很遺憾,我們并沒有遭遇到任何一名失散的特戰隊員。”斯科特中尉守在祝曉力身邊,看著一副祝曉力繪制的簡易逃跑路線地圖,露出遺憾的表情,“他們估計……也許只有上帝才能指引他們走出去。”
“這次是我大意了,早就應該提前撤退。”祝曉力喝著醫護兵遞來的水,艱難地坐了起來,“信號彈全受潮,和大本營無法聯系上,那幾天彈藥補給都消耗光了。”
“上尉,明天我們就撤退,特戰隊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他們都是勇敢的士兵,上帝會保佑他們的。”斯科特認真地點點頭,又遞上了一罐水果罐頭。
“中途追殺我們小隊的加勒比人至少有一百多人!斯科特中尉,你可以考慮明天派些人繼續朝東邊偵查,我一直懷疑附近一帶應該就有他們的聚居地。”祝曉力搖搖頭,對自己暫時脫離危險依然不是很樂觀,甚至還有點不服氣的意思,“如果不是因為雨季和有人受傷,不會那么容易被他們包圍的。”
“不,現在我的任務就是帶您回去,上尉。”斯科特折起地圖,搖著頭,“少校他們已經在南方發起進攻了,可以分散加勒比人的注意力,這里也在海軍艦炮的支援范圍。”
“可我的小隊因為這次出擊全損失了!”祝曉力突然激動地抓住了斯科特的手臂,一雙眼睛紅紅的,“我必須給他們一個交代!”
雖然已經在這個國家生活了近5年,但斯科特依然不能完全理解這些華裔長官們那些奇特的思維,有時候極度理性,有時候又極度沖動。在他看來,一次失敗的作戰完全是可以得到理解的。
“攜帶的電臺也因為進水出現故障,恐怕無法把您的要求轉達給馮少校。”斯科特無奈地搖著頭,輕輕嘆了口氣,“搜索隊的兵力還是不足,而且我們的補給也不多了。”
望了眼木棚外保持警戒的士兵,祝曉力也知道自己突然提出的方案太過沖動,畢竟這些士兵就算都是老兵,叢林偵查能力也無法和訓練有素的特戰隊員相提并論,讓他們去執行叢林潛伏偵查任務,基本和送死差不多。……
第二天的清晨,無雨。
斯科特搜索隊官兵以抱團的方式集合行軍,一路抬著祝曉力緩慢朝西北方的海岸線撤離。泥濘的環境和高溫在森林里制造出的濕悶讓每個人的體能都大幅度下降,行軍速度十分緩慢。
當天中午,撤退的隊伍來到了于山曾經拉肚子的坡林上,被迫停止了前進。因為前衛小隊方向傳來了槍聲和手榴彈爆炸聲。
很快,一名上士就帶來了消息,一股數十人的加勒比人堵住了退路。還沒等斯科特做出決定,負責后衛的小隊又狼狽地傳來更壞的信息,有“數不清”的加勒比人正在接近。
60多名官兵就這樣被不知道數量的加勒比人最終圍了起來,一想到曾經自己也用過類似的戰術,斯科特就苦笑不已。看樣子,祝曉力預感的加勒比人聚居地確實就在附近,只是這個可惡的雨季,讓人根本無法覺察到千米以外的環境狀況。
“安迪上士,你帶主力護送上尉朝西面突圍,不要停留,直接去海岸!”斯科特在坡頂觀察了下四周的情況,果斷對著身邊的兩位軍士長下達了最終的命令,“馬卡洛夫軍士長,你帶兩組人跟著我,在這里掩護撤退!”
兩位部下馬上行禮,馬卡洛夫更直白,直接掏出刺刀裝到槍口上,然后悶著頭朝坡下的部隊吹起了集合哨。
“斯科特……長官,我們其實可以一起突圍的!”從其他連隊調來的安迪上士是位威爾士人,是當初和斯科特一起隨五月花號來到北美的最早一批移民,也是與斯科特同期入伍的親密同伴之一。
“如果一起撤退,那所有人都會被拖累,這里是他們的天下……”斯科特抱歉地看看老伙伴,然后戴上了自己的鋼盔。
見上司堅持己見,安迪也只能執行命令。不多時,幾組官兵集合完畢,帶著祝曉力朝西面的叢林而去。
目送同伴的背影消失在森林深處,斯科特這才回頭提起步槍:“馬卡洛夫軍士長,讓士兵們收集樹枝,堆在空地上,把剩下的煤油都集中起來,隨時準備點火。”
“我的上帝!中尉,我們全會被大炮轟碎的!”馬卡洛夫一下就明白斯科特中尉的打算,嚇了一跳。為避免自己的聲音過大,馬卡洛夫的臉都憋紅了,不然讓那些執行斷后任務的士兵們聽到后,天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
“前提是你們能堅持到炮彈落下來。”斯科特拉了下槍機保險,冷冷說著,“馬卡洛夫軍士長,執行命令,構筑工事,準備迎戰!像當初我們在北方戰役那樣戰斗。”
“執行您的命令,長官……上帝啊,這真是糟糕透了!”馬卡洛夫嘀咕著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話,只能硬著頭皮領著部下開始組織防御。
小坡上,士兵們瘋狂地揮舞著手里的工兵鏟,開始在雨水泡透的地面挖掘臨時掩體工事。而在臨時工事后面十幾米遠的空地上,喬肆和于山兩個人,正在把搜集來的樹枝堆成一座大大的薪堆。
“完了,這次真完了,我就知道和那個大猴子在一起準沒好事!”于山一邊慘兮兮地嘀咕著,一邊有氣無力地把一捧木枝丟到柴堆上,“我為什么每次都那么倒霉呢?!”
“于山,如果我死了,你哪天回到大明,幫我把這個交給翠丫。”正在傾倒煤油的喬肆,聽到同伴這一句絕望的抱怨,也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活。望了望小坡下的東面叢林,喬肆從脖子上取下了自己的銘牌,遞到了于山的面前。
“我呸呸呸!只有死人才取下這個!別給我,晦氣!”于山連連退了好幾步,提起步槍就從喬肆身邊繞開,“我怎么覺著你這次就是來送死的呢?我才不想死呢,我還要回大明接我娘!你也別送死!”
自己曾經隨口一句“翠丫多半嫁人”的話,就導致喬肆半年來情緒一直很低落,同伴身上那股濃濃的“厭世”情結讓于山很不習慣。
“……”望著同伴那“咬牙切齒”的表情,喬肆垂下頭沉默不語。
……步槍與轉輪霰彈槍噴出密集的子彈,手榴彈的爆炸聲與硝煙四起,在安迪上士的帶領下,超過40名華美陸軍士兵挺著刺刀,和叢林里沖出的加勒比戰士撞在了一起。在安迪身后幾百米外,傳來了更加激烈的槍聲和手榴彈爆炸聲。安迪知道,那位斯科特中尉如今正帶著斷后部隊在給自己爭取時間。
“手榴彈!”歐裔上士的粗嗓子在亂戰的樹林里響起,然后十多秒后,就是一連串的爆炸,十幾個圍攏的加勒比戰士被炸得四分五裂。
“所有人都圍起來,別掉隊,打起精神,我們沖出去!”身邊又一個士兵被羽箭射中胸膛倒地,安迪睜著血紅的雙眼,手里的轉輪手槍不斷開火,打翻一個個從樹林里鉆出的加勒比戰士。安迪的步槍已經不知道去哪兒了,也許此時正插在某具加勒比戰士的尸體上。丟棄了擔架,兩位士兵架著行動不便的祝曉力,一起在手榴彈起伏爆炸的森林里艱難地朝西面突圍。不斷有羽箭飛來,在撤離的隊伍中掀起一聲聲慘叫,但每個人都腳步不停,彼此扶著傷員交錯掩護,將手榴彈不斷丟向加勒比戰士出現的方向。
……在遙遠的北美本土,翻新擴大的西點鎮醫院里,婦產科手術室外的走廊上,正擠著若干家庭主婦。
布倫達從昨天開始,就出現了臨產的征兆,被鄰居趕緊送進了醫院。不出預料,第一次孕產孩子的布倫達面臨難產。
布倫達吃力的痛苦呼聲穿透了手術室的房門,在走廊里掀起了一陣死寂。波特夫人緊張地拽著自己的手絹,眼睛都不眨地看著不遠的房門,一邊還緊緊摟著布倫達的小侄女杰西卡。“上帝保佑,斯科特夫人一定會沒事的。”桑托斯夫人在身前畫著十字,不斷祈禱著。手術臺上,醫護人員還在努力協助布倫達,但現在一切鼓勵都顯得那么困難。布倫達雙手死死地抓著手術臺兩側的扶欄,臉色蒼白,汗水已經濕透了蓋單。她已經在長達12個小時的分娩過程中快要虛脫了,狀況非常不樂觀。
“再用力,堅持啊!”醫護人員也換了好幾個,個個累得汗流浹背,但眼前的年輕產婦已經出現了脫力的癥狀。
也許再過一會兒,就必須面臨保大人還是保胎兒的選擇了。……
投矛與羽箭不斷落在小小的坡丘上,幾具華美陸軍尸體癱倒在簡陋的工事里,十幾個士兵還在用步槍不斷狙擊著對面樹林里的密密麻麻的加勒比人,或是用手榴彈將沖得更近的加勒比人炸翻。
手榴彈在樹林間的威力大打折扣,早就熟悉了這種可怕武器的加勒比戰士已經懂得如何在短短幾秒內躲避手榴彈傷害的訣竅。為了保證殺傷力,老兵們往往等對手已經靠近工事的時候才丟出手榴彈。
又是幾把轉輪霰彈槍的齊射,一批趁著華美陸軍官兵裝彈空隙沖上緩坡的加勒比人發出了慘叫。彈雨噴薄而出,近在咫尺上打碎的血肉瞬間染紅了工事邊上的泥土。
馬卡洛夫軍士長適時地發起了一次反沖擊,以擴大殺傷,剩余的加勒比戰士在霰彈槍和刺刀的威逼下,潮水般退了下去。
“等我回到大明,我要讓我娘天天吃米飯……”于山從一個加勒比人的身體里抽出帶血的刺刀,然后連退幾步,重新跳回臨時工事內,又以最快的速度裝上一發子彈,一邊還哆嗦著嘴念叨著亂七八糟的話。
而喬肆在戰斗打響后,就一直沒說話,只是熟練地瞄準、射擊、裝彈,命中率高達兩成以上。隨著大家牛皮子彈盒里漸漸變空,工事前、緩坡下的樹林里已經倒斃了幾十名加勒比人,還有更多被打傷的加勒比戰士在泥地里掙扎著,發出一陣陣驚悚的慘叫聲。一支以士官為主的精銳隊伍所制造的殺傷遠遠超過一支普通的步兵連隊。
堅持了近一個小時,加勒比人好幾次快要攻破防線的進攻都被打退,但是連同斯科特中尉在內,斷后的22名華美陸軍官兵已經傷亡了快一半,而且彈藥也幾近枯竭。
“中尉,手榴彈沒了!”馬卡洛夫帶著一臉的血挪到斯科特的身邊,手里還擰著他經典的工兵鏟,“已經陣亡4人,還有5人重傷,只有一半的人還能繼續開槍,子彈也不多了。”“那就上刺刀!”斯科特把最后一顆子彈裝進步槍,面不改色地說著。
“愿上帝寬恕我們。”馬卡洛夫似乎也早有覺悟了,只是蒼白著臉在胸前默默畫了個十字,就抓著步槍朝最后的部下跑去。
此時上百號加勒比戰士借助樹林的掩護,又一次逼近距離狙擊陣地不過百米距離,然后一哄而上,發起了沖鋒。
“上刺刀!前進,這些光屁股蠢蛋!上帝保佑美利堅!”
最后的子彈打光后,加勒比人已經距離臨時工事不過十幾米,馬卡洛夫軍士長的聲音響起,接著他那挺著步槍的壯碩身體當先躍出工事,撞進了密密麻麻的加勒比戰士人群。
絕望的嚎叫聲四起,除了斯科特中尉和工事里早就死去或重傷的人,僅僅12人的華美陸軍士兵和上百計的加勒比人沖在了一起,而此時,還有更多的加勒比戰士還在從遠方的叢林里冒出。
又是一擋一送,于山輕車熟路地再次捅翻一個對手,然后腰勁一轉,狠狠將一個側面沖來的加勒比戰士踹翻在地,但體力耗費巨大的他也是腳下一個意外打滑,居然滾落到泥水里,又連續翻了好幾圈后,最終跌到了小坡下。
“我不能死……不能死!”頭盔不見了,步槍也不知道丟在哪兒了,從激戰中意外脫身的于山終于清醒過來,把身體往坡底縮著。一扭頭,突然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正是昨天拉肚子時找到的那個隱秘的垮塌樹干組成的樹洞。于山眼睛一亮,趕緊趴在地上,如泥鰍一樣就爬進了洞中,然后僅僅探出個頭,回望著坡頂的一片亂戰。
視線的盡頭,馬卡洛夫軍士長和喬肆的身影正被密密麻麻的加勒比土著圍攻著,兩人背靠背,偏偏倒倒,刺刀血紅。
喬肆后背又中了一矛,終于失去了力氣,手上的步槍落地。最后一次望了眼東面的天空,喬肆倒了下來,滾落下坡,然后沒有任何生氣般趴在了泥地里。
頭頂的廝殺聲已經弱了許多,看樣子最后發起的刺刀白刃戰已經接近尾聲。于山已經臟得不成樣了,死死縮在洞中,望著幾十米遠的喬肆身體,嘴角蠕動著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得清的話。
就這樣眼巴巴的看著,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終于,于山一咬牙,悄悄地爬出了洞,朝喬肆摸去。
在整個肉搏戰過程中,斯科特只是靜靜地站在坡林空地間那堆已經灌倒了煤油的大柴堆前,面無表情的觀看著這場自殺式的戰斗。
四周是慢慢圍攏的加勒比戰士,望了眼北方的天空,斯科特掏出了打火機。
潮濕的柴火在煤油的裹挾下燃燒起來,冒出遠比手榴彈爆炸還要猛烈百倍的股股黑煙。透過妖嬈的火焰和濃煙,斯科特看到那位驍勇的馬卡洛夫軍士長的身影已經被一片片赤luo的加勒比人身影淹沒,慘烈的刺刀肉搏戰幾近結束。
涌上坡林的加勒比戰士至少有兩百人,飽受侵略者殘殺和追捕的加勒比土著終于迎來了他們的第一次偉大勝利。他們圍著斯科特,瘋狂地跳躍著,揮舞著手里的各種簡陋武器,發出了有節奏的嚎叫。……
“不……看在上帝的面上,求您了,一定要孩子……”
布倫達已經快堅持不住了,當醫生在她耳邊提醒的時候,她如同突然回光返照般抓住了對方的衣領,發出了急促的乞求聲。
“我還能堅持……”布倫達在醫護人員的幫助下,微微抬起了上半身,死死咬著嘴唇,全身都在哆嗦,還發出了聲嘶力竭地痛苦喊叫。
很難想象難產分娩胎兒的那種痛苦到底恐怖到何種程度,此時此刻,所有在手術室里的醫護人員都閉上了雙眼。
布倫達的一聲慘叫傳到了走廊,波特夫人和桑托斯夫人同時站了起來,兩人不約而同流下了眼淚。小杰西卡更是把頭埋在了波特夫人的衣裙里,全身都在發抖。
……距離瓜德羅普島東島西北海岸不過兩百米的海面上,雙灣號、長島號、銀谷號三艘輕巡洋艦,外加自由號、企業號兩艘護衛艦,開始慢慢搖起艦炮,對準了島上遙遠的叢林里那片騰起黑煙的方向。這幾乎是90毫米艦炮的最大射程了,但艦隊總指揮王志華上尉依然下達了急速射的命令。
十幾秒鐘后,五艘戰艦上總計20門90毫米艦炮發出了急促的炮響,以每分鐘總計超過100發炮彈的射速朝4公里外的坐標進行炮火覆蓋。緊接著,在遙遠的南方,某座小湖邊,4門120毫米大炮也在最大射程上加入了炮擊行列。
鉆出叢林的黑煙和震動大地的炮彈爆炸,讓撤出包圍圈的安迪等人大吃一驚。眾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聚集在一起,紛紛摘下鋼盔,默默低頭。
“為什么我們非要來這里送死呢……”安迪靜靜地看著遠方翻騰的叢林,一屁股坐到地上,無力地喘息著。一分鐘后,恢復情緒的安迪又站了起來,不過這一次,他選擇了“抗命”。
“張,你帶大家繼續撤退!肖尼,凱文,帶幾個人跟我來!”
有了明確的撤退方向,安迪上士下達了急速行軍的命令,剩余的搜索隊士兵開始奮力繼續前行。按照這個速度,最遲傍晚,他們就可以繞出森林回到海岸線,從而離開這個地獄般的戰場。
而安迪上士本人,則帶著幾個部下返身朝炮火肆掠的后方跑去。……
一聲嬰兒的啼哭響起,布倫達全身如抽空了般倒在了手術臺上,慢慢閉上了雙眼,只剩下激烈過后虛弱不堪的胸膛起伏。
年輕的護士小心翼翼地把孩子處理干凈后,走出了手術室,早就等候的波特夫人等人含著熱淚迎了上去。
“真是個可愛的姑娘,斯科特中尉當爸爸了。”喜悅可以讓所有的事物都顯得那么美好,懷里初生嬰兒那皺巴巴的樣子也不例外。波特夫人抱著布倫達產下的女嬰,露出慈愛的笑容。
手術室里,醫護人員又進入了另一輪忙碌,布倫達的出血很嚴重,稍有疏忽,也許就會休克死亡。可惜如今的華美國醫療手段還無法進行真正的大規模臨床輸血手術,畢竟血型匹配不當產生的后果其實和謀殺沒啥區別。
西點鎮醫院的院長、曾經的120急診女醫生蔣燕這次親自指導手術,年紀已經上了40歲的女院長果斷選擇抽取自己的血液,因為她在穿越前就核實為O型血。只要布倫達的血型不是太過詭異,理論上蔣燕所奉獻的400毫升血液多少能挽救一下布倫達。
大量的生理鹽水在填補布倫達那若有若無的血壓,另一邊,幾個護士開始奮力推注蔣燕奉獻的血液。但能否保住布倫達的性命,包括蔣燕在內,大家心里都沒有底。
……幾乎每秒鐘都有幾發炮彈同時落下,起伏的爆炸火焰、硝煙和沖擊波將半徑幾百米的地區包裹其中。樹木倒塌,泥水飛濺,超過兩百名加勒比人在炮火中奔跑和嘶喊。丟棄了長矛和弓箭,丟棄了他們繳獲的稀奇物品,丟棄了傷者,但依然無法擺脫那些臨空而下的恐怖爆炸。
習慣性的在爆炸中喜歡聚跑在一起的加勒比人,再次遭受了可怕的傷亡,高速飛行的彈片削爛了一切,將加勒比人一分鐘前的勝利喜悅又送進了絕望的地獄。
坡林上的阻攔陣地已經被硝煙籠罩,那片燃燒著黑煙的柴堆早就消失不見,只有一團團炸裂的高溫爆炎在不斷掃蕩著大地,似乎要把一切突出地表的事物都摧毀。
炮擊足足持續了10分鐘,上千發90毫米和120毫米高爆炮彈幾乎打爛了這片坡林,也幾乎殺光了所有沒來得及跑出這片樹林的生物。
泥土覆蓋了斯科特的大半截身體,四周散布著無數加勒比人的尸體碎塊,以及連根拔起的燃燒樹木。年輕的中尉一動不動地倒在一堆倒塌的樹木中央,仿佛睡著了一樣,對外界的震天動地置若罔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