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往北不斷行駛,車廂內,坐的是夏縈塵、夏召舞、胡翠兒、胡月甜甜四女,駕駛馬車的是小凰和鸞兒兩個丫鬟,她們自幼在侯府長大,從小陪在公主與郡主身邊,亦學了侯府靈源閣里珍藏的一些功法,雖然不及公主與郡主,卻也不是尋常人可以相比。
寶釵與黛玉御著蟾宮心法,飄然跟在車后,她們俱是劉桑從三百多名女弟子中精挑細選出來,蟾宮本就是陰陽家三宗之一,她們又是一眾弟子中的佼佼者,自然都不在小凰與鸞兒之下。
畢竟在蟾宮,等級制度極嚴,青衣、弟子、彩衣、玄彩、四使、雙花、宮主,一階又是一階,弟子若是到了一定年紀,不能晉身為彩衣,馬上就會淪為青衣,一輩子為奴為婢,對于她們來說,那可是天與地的區別。
對于寶釵與黛玉、探春、惜春來說,成為大宮主的侍女,一開始其實也是挺不安的,大宮主的侍女,其實便等于是大宮主的內弟子,在眾弟子中,無形間便有著不一般的地位,但這個大宮主實在太過年輕,很可能教不了她們什么,而她們反有可能因為服侍大宮主,耽擱修習功法的時日,一旦到了考核之日,若是未能通過考核,就算是大宮主的內弟子,也照樣會被打成青衣,更何況大宮主還沒有正式將她們收作內弟子,只是“等同”罷了。
原本極是擔心,但出乎意料的。雖然很少看到大宮主與人動手,偶爾與三宮主打鬧一般交手,也都是三宮主壓著大宮主打,但是在咒術與功法的修煉上,大宮主卻總能給她們最恰當的指點,并開始慢慢傳授她們御氣逍遙法,讓她們在功法上的修為突飛猛進。
她們開始意識到。跟在大宮主身邊,對她們來說,實是一件極為難得的機遇。
當然。還有一件事,對于大多數的弟子來說,在沒有晉身彩衣之前。是很少有機會離開蟾宮的,很多人從小到大,就沒有到過外頭,而她們跟著大宮主,卻可以四處亂走,對于只有十五六歲,對世事極為好奇的她們,當然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此時已是開始入秋,秋風拂面,頗有一些愜意。
車廂內。忽然傳出清清冷冷的聲音:“停!”
小凰與鸞兒趕緊將車停住。
夏縈塵揭簾而下。
夏召舞探出頭來:“姐,怎的了?”
清風吹拂,夏縈塵看向遠處,聆聽著風的聲音,忽道:“你們留在這里。小心戒備!”身子一縱,仙女一般破空而去。
胡翠兒、胡月甜甜、夏召舞都跳了下來,她們心知以夏縈塵的本事,必定是覺察到什么,見夏縈塵說走就走,只好等在那里。
夏縈塵翻過山嶺。見前方劍氣縱橫,刀光閃動,顯然是有兩名宗師級的強手在那交手。腳尖在枝頭輕輕一彈,輕盈盈的落在前方樹梢之上,往前看去,交手的是兩名青年,其中一名,竟是她曾在祖島見過一面的楚洲“小劍圣”倪金俠,而另一人,卻是一名二十五六歲的青年,矮矮壯壯,手持一柄滿是煞氣的大刀。
“小劍圣”倪金俠,楚洲天劍門“天劍”雄涂霸的弟子,又為天劍門綱常七劍中的“旭日公子”,一身傲氣,桀傲不馴,此刻,他縱身而起,劍光如雨一般刷刷而下,此正是天劍門“天劍掠空法”之秘技“劍雨晴空”。
矮壯青年卻是大刀亂掃,掃出一波又一波的氣團,忽破劍雨而上,剎那間劈到倪金俠上空,刀光幻大,一刀斬下。
夏縈塵暗吃一驚,倪金俠名滿楚洲,被譽為楚洲年青一輩中的第一高手,厲害是理所當然的,這青年卻不知從何而來,那狂烈的氣勁,豹子一般的戰法,與倪金俠交手,竟是絲毫不弱下風。
倪金俠所持,乃是天地五劍中的巖劍,巖劍快速一截,與兇刀撞在一起,撞出閃亮的精光。矮壯青年借力騰起,閃電般掃了夏縈塵一眼,似是動了動容,倒翻至一處枝頭,皺眉打量。
此刻,夏縈塵穿的是一身素色深衣,亦未配劍,她所用雪劍已贈給夫君,風劍也給了妹妹,雷劍太大,并不適合女子攜帶,她干脆就一劍不帶。雖然如此,她俏立于樹梢之上,卻像整個人都是劍一般,雖鋒芒不露,卻劍意森然。
在夏縈塵快速接近時,矮壯青年便已憑著氣機感應,覺察到有一位絲毫不弱于他與倪金俠的宗師級高手接近,卻沒有想到來者竟是這樣一個年輕的女子,雖美得幾近絕塵,就像是夏夜里乍然一現的曇花,卻最多只有雙十年華。
一個遠比他還年輕,如此絕色的女子,縱連他也無法不在意,于是冷冷的道:“莫非”
地面上,倪金俠收劍冷笑:“如你所猜,她就是和洲的凝云公主,與我戰罷,你是否又要與她交手?”
和洲凝云公主?矮壯青年眸中閃過銳利的目光,卻又冷冷的道:“我不與女人比。”
倪金俠失笑道:“屈汩羅,你二十五歲修至宗師境界,她去年修至此境界時,年方十九,你比得了么?”
矮壯青年看著他,陰然道:“我不用比過她,我只要比過你就可以了。”
倪金俠目中閃過怒火:“剛才也沒見到你占了多少上風。”
矮壯青年冷哼一聲:“下次再打。”身子一彈,竟是化作雷電,沖上天空,快速一折,剎那間投向遠處。
夏縈塵亦是動容,如此奇怪的縱提之術,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她淡淡的道:“此人是誰?”
倪金俠抬起頭來,見她在樹梢上凌風而立。仿若天外飛來,不見塵埃,一時竟是看得有些癡了。直至夏縈塵詢問的眼神掃了過來,才趕緊收斂心神,道:“此子姓屈名汩羅,陽梁人士,近來風頭極盛。四處挑釁,敗在他刀下的成名高手已不知多少,又在這里將我截住。非要與我一戰。”
夏縈塵淡淡的道:“再戰下去,他必輸無疑。”那青年刀法與縱提之術俱是怪異,但其境界并未能超出倪金俠。故而她作此判斷。
倪金俠道:“未必,此人有些奇怪,近來我也四處打聽過他與人交手時的情況,似乎總是處于不利之境,最后卻憑著一記神奇刀式,剎那間決出勝負。我適才也一直都在防著他來,能夠覺察到他確實藏有某個后招,一直都在尋找出手的機會。公主一來,他便離去,我猜他便是不想讓公主見到他的殺招。”
夏縈塵面無表情的“哦”了一聲。旋過身子,足尖借著樹枝輕輕一彈,飄身而去。
竟然就這般走了?倪金俠看著她逝去的倩影,頗有一些失落
為了能夠趕上云笈七夜,劉桑乘著英招。晝夜趕路,終于來到了御皇山。
御皇山,山水秀麗,一眼看去,山中建有許多古樸建筑,又有云霧縹緲。白鶴來去,倒是頗有一些道家與世隔絕的風范。
劉桑來到山門前,兩名門童守在那里,問其來意,劉桑直接報上姓名,求見樓玄觀,不多時,樓玄觀竟是親自迎了下來。
對于樓玄觀,劉桑其實也就是去年見了那么一次,不過還算是有些好感,當時他半身不遂,樓玄觀對他還算尊重,后來他親手寫下《道德經》,樓玄觀更是力邀他到道家天玄宗治傷,給他的感覺,至少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所以一來便找上他。
樓玄觀將他迎到山中,又道:“劉兄弟為我道家七宗取回《道德經》,我與家師一直感激在心,可惜家師有要事離山去了,否則必定親身致謝。”
單是他這般態度,便已讓劉桑覺得,道家近來漸有復興之象,乃是理所當然。
“此許小事而己,樓兄不用客氣,”劉桑道,“不知取回《道德經》后,貴門七宗,可還有為經義之事相爭?”
樓玄觀苦笑道:“依舊爭個不停,只不過以前是為如何從道德經之殘本推出全義而爭,現在卻是為如何解釋道德經的各種岐義而爭,以前因為《道德經》不全,各宗只能自說自話,現在有了全本的《道德經》,變成逐字逐句的相爭,好像還爭得更厲害了,就在前幾日,太上、清虛兩位宗主,還為那句‘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差點打了起來,太上宗宗主說‘堂’是指印堂,此句點出的是練功心法,精氣循任督脈而行,印堂為必經之地,精氣穿印堂,透眼簾,過雙目,有珠玉滾落之感,印堂可過不可守,守則氣滯,此正合太上宗‘太上守心,唯心可守’之意,證明太上宗所修功法才是正道,其余皆是外法。清虛宗宗主說他放屁,‘金玉’顧名思義,實為錢財之意,錢財不過是阿堵物,‘莫之能守’,說的是錢財有若糞土,不可迷戀,此正合清虛宗清靜無為之道,可見唯有清虛宗,才得道家真諦。兩個老人相爭不下,差點便要動手,還好眾人拉了開來,只是同樣的一句,一個理解為功法,一個說它是心境,偏偏聽上去還都挺有道理,誰也不知哪個對哪個錯,也就只好繼續吵。”
嗯我想也是!
對《道德經》,在劉桑上一世里,爭了兩千多年,也沒有一個統一的定論,道家七宗拿到它不過一年,一下子哪里就能爭出個名堂?
樓玄觀道:“雖然還有許多地方弄不明白,但我們七宗的各種功法,其根源都在《道德經》,便如那句‘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而奉有余’,便是我天玄宗的立宗之本,單是補全這一句,對我宗各類心法,已是獲益匪淺,取回《道德經》,各宗都受益良多,劉兄弟之大恩,我道家沒齒難忘。”
“樓兄真的客氣了。”劉桑道,“其實小弟此來,也有一件事,想要請樓兄幫忙。”
樓玄觀道:“劉兄弟請說。只要能幫得上忙,為兄一定盡力。”
劉桑便將那張畫有印記的宣紙取出,請他幫忙看上一看,弄清這是否是道家的符術。樓玄觀接來一觀,神情卻一下子變得古怪起來。
劉桑道:“樓兄”
樓玄觀道:“劉兄弟,你可知道,你已經是第三個來御皇山詢問此印的人了?”
劉桑錯愕。
他問:“樓兄可否告知。前面兩人是誰?”
樓玄觀猶豫道:“事涉他人隱密,尤其是第一人,身份非同凡響。我們也不好多說,倒是第二位,乃是令夫人相熟之人。”
劉桑訝道:“我娘子認識的?”
樓玄觀道:“實不相瞞。這第二人,乃是丹薰山流花派的漸月姑娘。”
花漸月?劉桑更是驚訝。
樓玄觀道:“前些日子,漸月姑娘亦曾前來,求問這印記之事,當時家師亦是在場,這印記中,確實藏有我道家之秘符,只是它到底有何用處,我們也無法弄清,皆因它內中所藏。并不只是我道家的符,似還有兵家的陣,以及其它一些東西,我們只能看出其中符的部分,但單從這一部分。實無法斷定這印記到底有何用處。”
劉桑道:“樓兄可否告知,拋開其它部分,內中所藏的‘符’到底有何作用?”
樓玄觀將印記取來,仔細觀察,道:“劉兄弟可曾聽說過我道家的‘天象六符’?這六符,乃是天、風、雷、云、雨、氣。按六符作用,可生出麗天、呼風、喚雷、聚云、落雨、散氣六種變化,此印記所藏的,便是天象六符中的麗天之符。”
劉桑道:“我這里還有一個印記,內中所畫之符似有少許不同,樓兄請再幫我看看。”又取出一張來,卻是胡月甜甜身上的。
樓玄觀看后,道:“此中所藏的,卻是天象六符中的聚云符,天象六符從外形看去,大體相近,只有此許不同,外人根本難以辨認。”
劉桑問:“聽樓兄所說,此前樓兄也曾見過兩個類似的印記”
樓玄觀道:“那兩個印記,其它地方與這兩個完全一樣,但所藏之符,一為散氣符,一為喚雷符。”又道:“此外,這印記中,還有一些其它符錄,卻是連我與家師都認不出來,我們能夠認出的,唯有這‘天象六符’。”
劉桑目光閃動:“既是天象六符,像這樣的印記,會不會一共有六個?”一開始的時候,他本以為只有娘子身上有這個印記,沒想到胡月甜甜居然也有,更沒想到,到了這里一問,身上莫名出現印記的,只怕還有兩人,而其中一個很可能就是花漸月。
既然有了四人,那是否還有更多?
樓玄觀沉吟道:“劉兄弟可知道,這天象六符,其實亦是一體?我道家,本有八象之說,所謂‘在天成象,在地成形’,這八象,乃是天、風、雷、云、雨、氣、日、月!因日月自有它的規律,凡人無法變遷,所以‘天象六符’只用其中六象,若是六象合一,還可生出更強大的效用,因是以‘麗天’為首,固又喚作‘真陽麗天’。這六符分開,乃是‘天象六符’,六符合一,便是‘真陽麗天符’!”
劉桑趕緊問:“那這‘真陽麗天符’又有何作用?”
樓玄觀道:“毫無作用。”
劉桑錯愕:“毫無作用?”
樓玄觀道:“這‘真陽麗天符’可喚來真陽之氣,令六象運行于其間,一眼看去,美侖美奐,我道家往往在喬遷又或大辦喜宴之時,將它施展開來,賓客看去,只覺山中氣象萬千,華麗無比,但除此之外,真無其它作用。”
劉桑想了一想,道:“據我所知,此次云笈七夜,在最后一夜的云笈奇珍會上,會有一本”
“會有一本《古符秘錄》?”樓玄觀苦笑道,“想不到劉兄弟竟也問到此事。”
劉桑道:“莫非花漸月姑娘和另外一人,也有問到?”
“正是,”樓玄觀道,“《古符秘錄》的出現,對我道家來說,事關重大,家師離山,正是為了此事。劉兄弟既然問起,在下也不相瞞,若是有《古符秘錄》,這印記中未知之符,或可弄個明白,但要想弄清整個印記的作用,只怕仍是困難,皆因印記中,依家師判斷,并不只藏有‘符’,亦藏有‘陣’,而我道家并不長于陣法。憑著一本《古符秘錄》,最多只能弄清其中符的部分。”
劉桑對此卻是早已了解,來揚洲之前,憂憂便已看出這印記里,藏有“古音移魂”中“陣”的那一部分。
樓玄觀嘆道:“家師曾言,這印記中,以符畫陣,只怕是以前不曾有過的‘符’與‘陣’之結合,這印記,若非故弄玄虛的惡作劇,只怕便是某個曠古絕今的奇人異士所造。”
劉桑卻是想著,事涉云笈七夜、道家消失數百年的秘傳奇書、凝云城、狐族、流花派,依樓玄觀剛才話語中所透露,甚至還包含了一個“身份非同凡響”的人物,要說這只是一個惡作劇,實難讓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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