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明皇姜玉立在遠處,看著遠處山搖地動的涂山。
云笈七夜方過,涂山腳下,原本還有許多人聚在那里,未曾散去,此刻自是紛紛逃竄。
涂山深處,竟然真有禹穴,雖不知內里是否藏有什么寶物,又或僅僅只是葬有禹王尸身,他都打算云笈七夜一結束,便封印涂山,再不讓人靠近,然后聚集能人異士,嘗試著打開禹穴。
卻未曾想,還沒等他封鎖涂山,涂山先行生出異變。
仿佛火山噴發一般,涂山開始崩裂,裂開的山縫中,焰光四散。那些狂火斗士和飛騎圍在四周,不敢輕易靠近。
齊明皇身后,立著被認為是天下首富的云笈王、天玄宗宗主千玄子,及玄關顯秘宗宗主鬼影子,千玄子與鬼影子對望一眼,也都不知道涂山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野獸狂奔,飛鳥四散,卻聽一聲炸響,熔巖噴射,一道金光激射而出。
鬼影子動容:“莫非是寶物出土?”
齊明皇道:“寶物出土?”
鬼影子道:“相傳,上古時本有許多神器,常年埋在土中,聚千萬年之靈氣,當時辰到來時,因緣出土。只不過,這方面的記載雖有不少,但這種出土神器,我卻也是第一次見到,想來當是可遇不可求之事。”
那金光飛上天空,劃出青虹般的弧線,直落而下,將大地震了一震。
齊明皇率眾急急趕去,卻見落在那里的。乃是一只起碼有千斤重的青銅大鼎,鼎上花紋密布,寶光隱現。
隨齊明皇一同圍在周圍的,除了千玄子與鬼影子,還有許多文臣武將,眾人圍著這只青銅大鼎,俱是稱奇。齊明皇道:“這是何物?”
其他人面面相覷。鬼影子卻道:“《左傳》有云:禹合諸侯于涂山,執玉帛者萬國!此處既是涂山,內中又有禹穴,這莫非便是禹鼎?”
齊明皇訝道:“禹鼎?”
鬼影子正要說話。云笈王卻已搶先躬身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齊明皇道:“喜從何來?”
云笈王道:“當年大禹治水,天下歸心。乃以九洲之精,鑄成九鼎,至此,得禹鼎者得天下。大秦滅周,遷九鼎于咸陽,途中失落一鼎,故大秦根基不穩,只得以殘暴治民。始皇帝末年,八鼎不知因何原故,紛紛崩裂。秦失禹鼎,亦失天下。禹鼎盡失,華夏崩裂,自此以后,再無一統。如今禹鼎復出,當主我大齊問鼎華夏,一統八洲。”
連這天下首富都開始拍出馬屁,更何況禹鼎復出,此言確實是最合理的解釋,縱然不是。也不會在這種時候,去說不吉利的話。文臣武將紛紛拜倒,山呼萬歲。
千玄子與鬼影子對望一眼,道家之復興,還有賴大齊皇室之扶持,于是亦跟著祝賀。
齊明皇本是明主,此刻卻也不由得興奮起來,得禹鼎者得天下,如今禹鼎復出,大齊之輝煌未來,已是不遠……
同樣看著那只禹鼎從涂山深處飛出,九尾天狐停止那充滿悲戚的歌唱,輕嘆一聲:“第十只禹鼎,終于出現了。”
夏縈塵道:“第十只禹鼎?”
九尾天狐道:“當年九魔亂世,大禹聚九州之精,鑄成九鼎,犧牲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封住九大魔神。九洲之精,還有剩余,大禹將這殘金剩鐵,鑄成第十只禹鼎,藏于禹穴,又曾言,當這第十只禹鼎出土之時,便是滅世之始。”
夏縈塵目光閃動:“滅世之始?”
九尾天狐道:“你好像并不害怕?”
夏縈塵輕嘆一聲:“我也不知道我現在還怕些什么。”又問:“為何會有滅世之說?”
“焚其巢穴,奪其親愛;千里揮戈,教民殘暴!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九尾天狐道,“人的是無窮盡的,為了些許利益,便可互相殺戮。圣人以禮樂教化束縛人心,為萬民所敬仰,但又有多少人知道,圣人的,也是無窮無盡的。常人為了,揮刃三尺,流血五步,帝王為了,雄兵百萬,掩殺千里,圣人為了,造神滅神,化身成魔,神明為了,創世滅世,視蒼生如螻蟻……”
夏縈塵道:“神明?”
九尾天狐驀一轉身:“你的魂魄,與常人不同,可是神靈移魄?”
夏縈塵知道瞞她無用,于是淡淡的道:“嗯。”
九尾天狐看著她:“你有著非同凡響的身份,但你卻是一個無的人,你的心已經扭曲了,這對你來說,絕非一件好事,但對眾生來說,卻也并非壞事。”
夏縈塵道:“好好壞壞,誰又能說得清楚?”
“是啊,誰又能說得清楚?”九尾天狐抬頭看著天空,長嘆道,“每一個凡人,都想掌握自己的命運,每一個圣人,都想掌握眾生的命運,大禹啊大禹,你為了替父親和先人贖罪,用盡一生心血,治世救人,但是說到底,你與你厭棄的那些視百姓為芻狗的帝王與圣人,究竟有何不同?大禹啊大禹,我……看你來了……”驀的倒了下去。
夏縈塵掠上前去,將她的身體輕輕接住。
夏縈塵背著胡月甜甜,在草地上飄飛。
秋風徐徐,清清涼涼的撲面而來。
眼角的余光忽的掃到什么,心中微微一動,掠了過去。
一支劍插在那里。
雷劍?她心中詫異,四處張望,卻沒有看到人影。
被白神王奪去的雷劍,為何會在這里?
收起雷劍,又掠了一陣。前方奔來數人,卻是月夫人、胡翠兒、夏召舞、黛玉、寶釵、小凰、鸞兒,還有一些狐族小姑娘。
“甜甜?!”胡翠兒和那些狐女看到她背上的狐女,又驚又喜。
將胡月甜甜放下,夏縈塵掃視一圈:“夫君去了哪里?”
“我在這呢,娘子。”劉桑從遠處探出頭來。
夏縈塵面容稍霽。
回頭看向崩裂的涂山,和將涂山重重封鎖的大齊兵將。月夫人動容:“到底出了什么事?”
旁邊,胡月甜甜慢悠悠的醒了過來,見胡翠兒扶著她。問了起來。才知道她是被夏縈塵帶回。
“夏姐姐,是你救了我?”她問。
夏縈塵略一沉吟,輕輕淡淡的道:“不。我只是看到你倒在河邊,將你帶了回來。”
劉桑慢慢的移了過來。
夏縈塵看著他:“夫君一大清早,去了哪里?”
劉桑撓著頭,呵呵的道:“屈兄與可卿要回東雍,我去送了送他們。”
夏縈塵定睛看他,也沒有說信或不信。
劉桑略有些心虛,趕緊道:“我們還是先離開這里吧。”想了一想,發現好像少了誰的樣子,趕緊看向其他人:“小嬰呢?”
所有人一同搖頭。
劉桑:“……”
同一時間,涂山西南十里外的荒林間。一個女人衣裳半解的倒在那里,如蟲子般抽搐,臉上卻是異樣的愉悅和滿足。
她竟然是柔桕縣主。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以前總是要許多男人才能滿足自己,自從那個晚上。仿佛做了一場春夢后,有時無緣無故的,自己就會快活起來。
嬌喘著,呻吟著,激昂地抽搐與蠕動著。
愉悅過后,舒舒服服的伸著懶腰。穿起衣裳。
散漫地往體內走去,又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是一種暖暖脹脹的感覺。仿佛在什么東西在里面懌動著,神情變得迷醉,仿佛陷入夢境一般,她喃喃著:“主人……主人……”
在那溫暖的星珠里,藏著一絲陰影。
那充滿狂躁的跳動,就像是最陰暗與最無恥的嘲笑。
幸好像十幾年前一樣,多做了一手準備,才沒有魂飛魄散。
只要有這個女人在,很快,他就會死而復生,重新回來,那個時候,他要讓月夫人和那個叫劉桑的小子,以最悲慘最可憐的方式死去。
陰影陰暗地冷笑著。
柔桕縣主來到林外,一輛馬車,幾名侍衛,以及她的丈夫王寶和等在那里。
王寶和立在那里,面無表情的問:“你去了哪里?”
柔桕縣主沒好氣的道:“關你屁事?”
王寶和低著頭,看著她凌亂而微濕的下裳,面無表情。他知道她臉上的紅潮,那是身體得到滿足的表情,林子里肯定還有別人,她已是淪落到這種地步么?哪怕是在這種地方,隨便跟些村野山夫都能茍合?
旁邊那些侍衛看著他,更多的是同情和可憐。
仿佛對自己這個丈夫視而不見,柔桕縣主就這般漫不經心的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的前行。
玉寶和跟著馬車身后,盯著馬車內那緩緩舒展的人影,藏在袖中的手,死死的握緊。
貼在手臂上的,是一柄尖銳的短刀。
他那無人關注的臉龐,扭曲出陰暗的、絕望的殘忍……
地底深處,某個地縫里,一個焦黑的人影,從滾熱的熔巖中,一步一步的爬了出來。熔巖里滾著熱氣,溫度如此之高,這人從中爬出,竟然未死。
雖是未死,卻也是哀嚎著,慘叫著。
他就這樣,在地縫里爬了好一陣,直至漸漸無力。
前方傳來幾不可聞的腳步聲,有人來到他的面前。
白神王艱難的抬起頭來,發出嘶啞的喊聲:“大人、大人……”
那人冷冷的問:“是誰將你弄成這個樣子?”
白神王慘淡道:“是、是暗魔……”
“那個擊敗尤幽虛,取代‘東圣’成為七位大宗師之一的暗魔?”那人淡淡的道,“轉心燈,落在了夏縈塵手中?”
白神王恐懼的道:“屬下無能。屬下……”
那人已是轉身離去。
“救我,大人救我……”白神王痛苦的向他爬去。
那人揮一揮手,身后土石亂墜,將白神王一層層的埋葬。
那人卻是身子一閃,有若土行一般,鉆土而入,過了許久。才從數里之外的一處地下秘穴中鉆出。
皮膚白皙,仿若女子,鳳目鷹鼻。給人的感覺極是怪異。
他竟然是云笈王。
日頭慢慢西移,小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直都沒有回來。
雖然知道。她不知從哪里撿了那把奇怪的劍,一般人傷害不到她,但又總覺得她一個小女孩,又太過單純,比較好騙,劉桑自然放心不下,與月夫人、寶釵、黛玉、胡翠兒等四處尋找,卻怎么也無法找到。
涂山已被齊明皇派出兵將封鎖,閑雜人等,不讓停留。他們自也無法多待。
找了幾輛馬車,到了傍晚,慢慢上路。
夏召舞道:“姐夫,我們就這樣把她扔下不管么?”
劉桑苦笑:“應該不會有什么事。”不管怎么說,小嬰總是一路跟蹤著他。從和洲追到揚洲,雖然不知道現在跑到了哪里,但應該總有辦法找到他。
離開涂山前,道家天玄宗宗主千玄子找了上來,邀請他們前往御皇山做客,一方面。《道德經》本是劉桑找來,而劉桑曾受白鳳國究問學宮三迎四請,道家七宗正為如何解讀《道德經》爭個不停,而劉桑在前夜破解八角大陣時露了一手,千玄子自也很想聽聽他對《道德經》的見解。
另一方面,對此次的諸多怪事,以人間正道自居的天玄宗,自也想查個究竟,尤其是禹鼎的出現,讓千玄子總有種不安的感覺,雖然大齊上下已將其認作是天降祥瑞,但道家對天命之說,其實一向并不如何信服。夏縈塵乃是前夜白神王設下六魂星陣,導致諸多怪事的重要參與者,他自然也想與她多加探討。
當然,這兩個原因雖然重要,卻也只是表面上的原因。另外一個主要原因是,南明嬌被殺之事未了,劉桑與月夫人仍然是嫌犯,而他和鬼影子,卻是他們兩人的保人,雖然相信南明嬌確實如他二人所說,是死有余辜,但他二人若是逃離揚洲又或是出了事,他與鬼影子也會受罰,倒不如請到御皇山,在自己眼皮底下待著。
對這位道家宗主,劉桑亦是頗有敬意,他與鬼影子僅僅因為自己和月夫人的一面之辭,便為他們作保,這固然是因為相信月夫人之為人,兼報答他尋回《道德經》之恩情,但南明嬌乃是“火皇”身為重要人物,這兩位道家宗主這般做,顯然也是擔了風險的,單是以此,便可知這兩位道家宗主之氣量非凡。
而另一方面,他懷中所藏的《古符秘錄》,畢竟是道家的東西,他自然無法將它取出,那樣的話,單是解釋自己如何得到它,便已說不清楚,再加上又不是從道家偷來,沒誰逼著他非得交出,但不管怎樣,心里還是有些過意不去。
反正不經過大齊朝廷同意,自己暫時無法離開揚洲,再加上縱然要離開揚洲,前往御皇山也不過是順路之事,于是,與夏縈塵一同答應下來,等赴完桃丘“美月”之會,便前往御皇山。
與天玄宗宗主約好之后,他們就此離開涂山。
此時,秋意已重,夜仍未冷……
云笈王走在幽暗的地室中。
與白神王施展“白澤金身”后的一身金白不同,云笈王的皮膚,是一種女性般的柔美,白得就像是天天用蜂蜜抹過全身,保養極好的女人。
他的頭發一絲不亂,動作飄忽如風。
他的眼眸,是一種無法讓人看穿的深邃,又流露出淡淡的、千年不化的冷酷。
這一次的云笈七夜,未能達到他的預期,卻又比他預期中的,更有意思。
那來歷不明,誰也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仿佛從虛無中突然出現的“暗魔”。
那能夠在六魂星陣中擋住六妖神中的天啟姬之奪舍,又闖入里禹穴,盜走轉心燈的凝云公主。
云笈王一步一步的,來到地底深處。
那里是一片沉寂的暗。
忽的,一團團鬼火無由而現,在他的身邊飄來飄去。
鬼火聚合在一起,勾勒成一個陰森詭異的大門,鬼門轟然一聲,打了開來,門后立著一個帝皇,頭戴華美玉冕,身穿烏黑龍袍,腰插寶劍,雙手負后背對著他。
“陛下!”云笈王長揖跪拜。
烏黑龍袍的皇者緩緩轉身,威嚴而又冷然的道:“趙高,事情辦得如何?”
云笈王惶恐道:“正如陛下所料,此元神奪舍之法,并不安全,六人中,有一人破出六魂星陣,二人隨之驅出體內妖神。六妖中,只有三妖奪舍成功。其中兩妖奪舍后,雖強悍一時,但在惡戰中,肉身無法承受強大妖力,終力竭被擒,為人所殺,只有九尾狐借幻術逃出。”
皇者淡淡道:“凡人,連區區六妖神之元神都難以承受,不足以成為朕復活之身,此為預料之事。”
云笈王道:“但這也證明,那奪舍印記確有效果,只是六魂星陣還有待完善。”又道:“再啟陛下,當年大禹所鑄第十鼎已出。”
皇者冷笑道:“縱有第十鼎,沒有擒龍咒,又有何用?此事不用管它,接下來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云笈王低聲道:“陛下說的莫非是……”
皇者一字一頓:“宗、靈、七、非!”驀一轉身。
一聲震響,鬼門關閉,大地一片寂靜……
(《》第五卷終于結束,接下來是第六卷“宗靈七非”,敬請支持。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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