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影子小聲道:“你竟然能夠從白起劍下,帶著徐州之精逃脫?”
劉桑苦笑道:“小嬰出現得及時,不然你就要給我收尸了。”
鬼影子吁了口氣:“聽月姐和藺隆談起,那家伙確實厲害,難怪連火皇都非他敵手。”
另一邊,皇甫澄、藺隆、華貢庭、室火真人等亦掠了過來,身上多多少少都帶了些傷。
劉桑低聲道:“月姐呢?”
鬼影子道:“她受了些傷,又說她有所領悟,找地方先行療傷去了。”
皇甫澄掠了過來,道:“劉兄弟昨夜去了哪里?”
劉桑也不答話,將一堆青銅碎片取出,放在地上。
藺隆訝道:“徐州之精?”
“嗯,”劉桑道,“我遇到了暗魔,他讓我把它們帶給墨門。”
除鬼影子外,其他人盡皆動容。
擊敗了“東圣”尤幽虛,神龍見首不見尾,擁有大宗師之實力,卻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誰的“暗魔”?
藺隆嘆道:“原來昨夜突然出現,搶走徐州之精的就是暗魔?難怪,難怪。”
他的神情極是頹廢。
劉桑心知,雖然當時面對的是白起那種近乎不可思議的高手,但月夫人會受重傷,藺隆要負上極大責任,在最關鍵的時刻,藺隆棄月夫人于不顧,使得月夫人獨自面對白起。
只是,在當時那種形勢下。其實也很難責怪藺隆,徐州之精未能到手,后方的皇甫澄、華貢庭、室火真人及所有墨俠都法退,秦兵數倍于墨者,又俱都悍不懼死,還遇上白起那種可怕的秦將,一不小心便是盡皆覆沒的下場。
從現實出發,利用白起沖向月夫人的機會,奪走徐州之精,任由月夫人拖住白起。他帶著徐州之精速逃走。于理智來說,確實是最恰當的選擇,唯一的差錯就是他誤判了結界的存在。
既然從結果來說,月姐姐雖傷未死。徐州之精也已到手。劉桑自然也不想再去指責誰。
反過來想。若當時白起不追他,而是任他逃走,先去殺了月夫人和藺隆。那他是否也是棄他們于不顧?
一路看去,墨者少了許多,顯然昨夜的犧牲亦是不小,死去的墨俠,甚至連尸體都來不及收回。
劉桑來到山谷深處。
一座錐形的木甲機關擺在那里。
皇甫澄道:“蘇幕、蘇遮二人會用這過山鉆地梭從地下將徐州之精送走,誰也法找到他們。”
劉桑與鬼影子、藺隆、華貢庭、室火真人等俱是沉默,這意謂著,又有兩名墨者即將死去。
但這疑是當前最安全,同時也是最奈的選擇,因為只有死人,才永遠不會泄露秘密。
另一邊,佘氏雙俠、葉家姐妹亦是一邊斗嘴一邊走來,雖然彼此不合,不過徐州之精已經到手,任務很就要完成,他們也放松許多。
墨眉奔了過來:“桑哥哥。”
劉桑道:“向大哥呢?”
墨眉黯然道:“一個人在那里喝悶酒。”
劉桑了頭,縱然是抱定了舍身取義的決心的墨者,面對好友的死亡,也同樣法做到冷酷情,有人能夠做到犧牲自己來保全家人和朋友,有人卻是犧牲家人和朋友來保全自己。所謂“義不容情”很大程度上只是一個笑話,一個心中情的人,他的“義”究竟為誰而起,又算得什么?
另一邊,壁水真人來到室火真人身后,輕聲道:“師兄,此事過后,有一件事,我要跟師兄說。”
室火真人略拂短須,微笑道:“你可是打算成親?”
壁水真人略愕道:“師兄如何猜得出?”
室火真人道:“《黃帝內經》云: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陰陽,呼吸精氣,獨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壽敝天地,有終時,此其道生。我等雖妄自尊大,以真人自稱,其實不過是為了自勉,只是時時告誡自己,‘壽敝天地’才是我五色閣修行的目的,只是話雖如此,自古以來,壽敝天地卻是誰也法做到的事,把握住眼前的良辰美景,或許才是最重要的事,你與師妹彼此之間早有情愫,我又如何不知?回到山中后,師兄自會為你們主持婚事。”
壁水真人道:“師兄……我……”
恰在此時,墨家長老仲如懿領著蘇幕、蘇遮過來,壁水真人閉口不語。
劉桑與室火真人、壁水真人并不太遠,將他們的話聽在耳中,扭頭看去,見危月仙姑看著壁水真人的背影,都已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居然面帶桃花,心中不由暗笑,這兩個人果然是一對。
仲如懿領著幾名墨者檢查木甲機關,墨眉亦跟著他們,以天機棒查探木甲機關內的墨核和磁木是否完好。
仲如懿道:“這‘過山穿地梭’并問題。”
藺隆緩緩上前,握住蘇幕的手,沉聲道:“多謝。”
蘇幕溫和地笑了一笑。
其他人亦上前,與蘇氏兄弟告別。
兩人帶著徐州之精,鉆入“過山穿地梭”,“過山穿地梭”梭尖旋轉,帶著他們鉆入地脈,很就消失不見。
劉桑呼出口氣,這樣一來,事情便解決了,接下來,便可以放心的去找娘子。
另一邊,卻傳來一陣騷亂。
皇甫澄喝道:“出了何事?”
兩名墨者扭著一個小姑娘上前:“這丫頭在谷外鬼鬼糶糶的,似是探子……”
小姑娘大叫:“放開我,放開我……”忽的一喜:“爹,夫君,你們果然在這里。”
劉桑一拍額頭……她怎么也跑來了?
見皇甫澄向自己看來,鬼影子苦笑道:“這位乃是小女!”
墨眉訝道:“鬼影前輩有兩個女兒?”
鬼影子道:“就這一個。”
墨眉錯愕看去。劉桑等初回和州時,她和鬼圓圓是見過面的,可這小姑娘怎么看也不像鬼圓圓。
她小聲問:“桑哥哥,這是怎么回事?”
劉桑在她耳邊嘿笑:“女大十八變!”
墨眉張口結舌……這也變得太離譜了。
既然是道家玄關顯秘宗宗主的女兒,那兩名墨俠只好將她放開。
鬼圓圓跳過去一把抓住她爹:“爹,有什么秘密?這里有什么秘密?”又左看右看:“唔……這里好香,為什么這么香?”
藺隆笑道:“小姑娘雖然漂亮得緊,可惜鼻子不好使,這里哪來的香氣?”
山谷內花草,如葉瑩蝴、葉銀蝶、墨眉等雖是少女。這幾天卻也沒有閑情去弄衣香。何況,若真有香氣,以藺隆的本事又怎會聞不到?
鬼圓圓卻喃喃道:“真的好香。”
鬼影子心中一動,忽從袖中取了一根香。以火燃。輕煙騰起。彌漫在空中,化作紫氣。他立時色變:“龍涎香?”
皇甫澄皺眉:“那是何物?”
鬼影子沉聲道:“這是一種以龍涎制成的異香,飄于空中。經久不散,先秦以前,時常用于追蹤,只是現在龍誕極其難找,固不多見。這種異香人類法聞到,唯有遇到沉檀香時,才會變化成紫色。”
華貢庭道:“鬼影兄說這種異香人類法聞到,但令媛……”
鬼影子掃視一圈,冷然道:“我女兒……不是人!”
周圍陷入了沉寂,唯有鬼圓圓跳起腳來:“爹,你說什么?你竟然罵我不是人?我是你女兒啊,你到底是不是我爹,罵自己的女兒不是人,畜生生畜生,那你不是罵自己……”
鬼影子喝道:“圓圓,閉嘴!”
鬼圓圓終于發現氣氛有些不對,趕緊閉嘴,左看右看……為什么這么安靜?
鬼甫澄、藺隆、華貢庭、室火真人、佘氏雙俠、葉家姐妹等,臉色亦是難看。
仲如懿、墨眉等一眾墨者,同樣也是面面相覷。
鬼影子冷冷地道:“誰也不要動。”
“嗯,”藺隆陰陰地道,“除了鬼影道兄,其他人誰動……我就殺誰。”
鬼影子身子一閃,剎那間,四面八方竟全是他的影。
這位道家玄關顯秘宗宗主,在這一刻,終于展現出他的秘傳絕學……“十方鬼影”!
他手中的沉檀香,亦隨著他的到處飛掠,散得到處都是。
忽地,他頓在壁水真人身邊。
壁水真人臉色一變,身子一騰,速縱起,閃電般向谷外逃去。
“嗖”的一聲,藺隆緊追而上,剎那間攻向壁水真人……此人若心中鬼,為何要逃?
危月仙姑驚道:“師兄……”她心知壁水真人不是藺隆對手,急縱而上,想要助他。
皇甫澄喝道:“羊農、種田!”
刷刷兩聲,兩名墨俠急縱而出,雙劍擋住危月仙姑。
危月仙姑扭頭,茫然看向大師兄。室火真人看向前方,卻也是驚疑不定。
藺隆的本事雖在壁水真人之上,但壁水真人拼死抵抗,他也法一下子將其擒下。
皇甫澄看向佘生景、佘心景:“兩位請助藺兄一臂之力。”
佘氏雙俠身子一動,帶出兩道風聲,從側面攻向壁水真人。五色閣本就以玄術為主,此刻壁水真人已被藺隆迫近,難以招架,佘氏兄弟再從側面夾攻,兔起雀落的幾個交換,壁水真人終被化作黑線的“殘寒鐵”捆住,栽了下去。
鬼影子掠了過去,沉檀香晃了幾下,壁水真人右手手掌竟也變成紫色,他沉聲道:“不會錯,他的手上抹有龍涎香。”
仲如懿色變道:“他剛才用這只手,拍過蘇遮的肩。”
鬼影子在壁水真人身上一搜,搜出一個玉瓶,打開一聞,果然是龍涎香。
室火真人掠上前去,怒道:“師弟。你到底做了什么?”
壁水真人倒在地上,大聲道:“我做了什么?我只是在救護和洲,倒是你們知不知道這人想要做什么?你們難道就真的相信,那兩個人會把徐州之精帶到誰也不知道的地方,陪著它死在那里?”
藺隆皺眉,華貢庭、佘氏雙俠、葉家姐妹則是沉默,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確實也法肯定蘇幕、蘇遮就真的是要把徐州之精帶去埋葬。
室火真人、危月仙姑是不由得看向皇甫澄,只因他們深知,壁水真人一向鋤奸除惡。絕非歹人。他突然這般指控墨門,難道真的就全道理?
壁水真人看著皇甫澄,喝道:“你們全都被他騙了,這人根本就是利用我們。那兩兄弟不是要把徐州之精帶去埋葬。只是要將它帶去藏起。日后用來禍害和州。”
皇甫澄踏前兩步,看著壁水真人,沉聲道:“此事是你自己懷疑的。還是別人告訴你的?”
壁水真人冷哼道:“皇甫澄,你不要再假仁假義,你的真面目早已被人看穿。”
皇甫澄淡淡道:“我的真面目為何?”
壁水真人冷笑道:“你明里雖為墨俠,但暗地里,你其實早已加入了暗墨。”他喝道:“你其實是暗墨的首領。”
周圍眾多墨者盡皆色變……皇甫澄是暗墨?
墨家明面上雖然只有墨俠、墨辯兩系,暗地里其實還有一系,這本是許多人都已經知道的事。雖然追求的都是“天下非攻”,但暗墨一系,為了最后的天下大同,卻可以不擇手段,他們雖是墨家的第三系,實際上,卻已等同于墨門的叛徒。
皇甫澄不但是暗墨,且是暗墨的首領?
縱連墨眉,也不由得吃驚地看著皇甫澄,若是這樣的話,那就意謂著,她的哥哥與大酉掌門華貢庭的女兒華妙,曾經都是皇甫澄的手下,而他們前往青鸞山始皇地宮奪取地霸丸之事,也全是出于皇甫澄的安排。
皇甫澄卻只是看著壁水真人:“這就是你所知道的‘真相’?”
壁水真人冷笑道:“你難道不是暗墨?”
旁邊忽地傳來一聲長嘆:“皇甫賢侄確實是暗墨,且是暗墨的首領。”
眾人吃驚看去,只因說話的竟是墨家長老仲如懿。
墨眉喃喃道:“仲爺爺,難道、難道……”
仲如懿卻道:“諸位墨長請出。”
只見包括向天歌,及剛才截住危月仙姑的公羊農、竺種田在內的近十位墨者,盡皆站出。
仲如懿道:“皇甫賢侄乃是暗墨首領的事,諸位可知?”
向天歌喝一口酒,笑道:“一年前聽巨子親口說出時,確實是嚇了一跳。”
墨眉怔道:“向大哥……”
向天歌回過頭來,歉意地道:“抱歉,并不是想要瞞你,只是按巨子命令,目前暫時只有長老與墨長以上級別,才可知道。”又道:“皇甫大哥雖為暗墨首領,但暗墨其實已經解散,此事另有內情,以后再說,但皇甫大哥此次代巨子行事,絕問題,仲長老、長孫長老,以及這里的所有墨長都可保證。”
那些墨長盡皆頭。
仲如懿看向壁水真人:“倒是,如此隱秘之事,便是在我墨門,知道的人亦是有限,閣下從何得知?”
壁水真人怔了半晌,大聲道:“那又怎樣?就算他沒有背叛墨門,也可能就是他與墨家巨子同流合污,將徐州之精占為己用,那兩個姓蘇的,早已將徐州之精帶給歷重……”
所有墨者盡皆動怒,因他這已不只是懷疑皇甫澄,而是在懷疑整個墨門。
皇甫澄沉聲道:“不管我以前是否暗墨,在此事上,都絕任何隱瞞,我皇甫澄……斷手為誓!!!”驀的抽劍一斬,竟將他自己左手砍了下來。
沒有想到他竟會做出如此決斷之事,看著那落在地上的斷手,與不斷流下的鮮血,所有人盡皆動容。
另一邊,劉桑亦是心中忖道:“此人確是人杰,壁水真人以往并惡名,他既作出這般指控,不管最后真相如何,至少此時此刻,藺隆等心中都會有所猶豫和猜疑,但現在根本不是解釋這些的時候,于是他直接斷手為誓,以血水自證清白。他若是那種為了一己之私而利用他人的自私之人,如果肯為了一個清白之名,便斷去自己一只手臂?斷去一只手臂,換取所有人的齊心,看似合算,卻不是誰都能夠做到。”
看著為證清白,不惜斷去手臂的皇甫澄,藺隆等暗生敬意,兩名墨者是掠了上去,默默地替他包扎。
壁水真人喃喃道:“你們不要信他,這人狼子野心,表面上盡是假仁假義,其實暗藏野心,他想利用徐州之精稱霸天下……”
鬼影子輕嘆一聲:“徐州之精可以禍害和州,當是事實,說它可以稱霸天下,怕只是一個笑話,當年雖有‘得九鼎者得天下’之說,其實都是妄言,何況徐州之精只是九鼎中的一鼎,且已碎成那個樣子。此外,以墨門的實力,若真想要稱霸天下,可以做的事多了去,何必假手于這種虛妄事物?”
壁水真人怒道:“不會錯的,這些人暗藏野心,想要獨占徐州之精,她都告訴我了,她全部都告訴我了。”他大笑道:“不管你將徐州之精藏在哪里,她都一定會找出來,讓你們的詭計法得逞。事成之后,她就會嫁給我,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生生死死都不分開……”
看著滿臉扭曲,越說越是興奮,整個人都陷入癲狂狀態的壁水真人,眾人互相對望。
危月仙姑顫聲道:“師兄,你、你到底在說什么?你說的‘她’又是誰?”
壁水真人瘋狂地笑道:“她都告訴我了,她全都告訴我了……”
藺隆皺眉道:“這人莫不是瘋了?”
劉桑松開小嬰的手,長嘆一聲,上前道:“諸位且讓上一讓……我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