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桑道:“我可以將炎劍、風劍、巖劍交給你,你自己去取。”
“沒有用的,”虞余搖了搖頭,低頭看著雙房間的水滴印記,“這個詛咒,讓我無法做出任何背叛嬴政的事,也無法將與他有關的任何事告訴他人,我無法進入始皇地宮,也無法去取墟火,更無法自己動手,用墟火毀掉自己……”
劉桑疑惑地道:“你無法將嬴政的事告訴別人,但你剛才卻告訴了我……”
“嗯,”虞余微微一笑,“這個詛咒,禁止我們做許多事,阻止我們說許多話,但它無法阻止一個人的夢境,就算是囚牢里的奴隸,偶爾也會做一些他雖然永遠也無法得到,卻是向往無比的夢……難道不是么?”
劉桑驀的一震,扭頭看向床上。
香風拂了過來。
他試圖弄種這醉人的體香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幻,柔軟的身體已是輕輕將他推倒在床上。
他無法抗拒,就像他無法抗拒那忽如其來的春夢。那美妙的,將他緩緩地壓倒,豐肌弱骨,柳嬌花媚,那夢一般的眼眸注視著他:“我知道你不喜歡在夢里面和人說話,所以……就當作是我在夢里面,對欺騙你的補償……”
衣裳滑落,那嫣紅的峰尖,修長的體態,帶著酥入骨髓的春意,貼上了他的身體。
顛凰倒鳳,春意綿綿。
劉桑驀的醒了過來。
醒過來時,他仍然躺在床上。扭頭看去,除了依舊打開了的窗子,他什么也沒有看到。
就仿佛誰也沒有來過這里。
也許……真的是誰也沒有來過。
某個地方有濕漉漉的感覺,于是他只能苦笑。
他竟然……夢遺了。
他做了一場怎么也無法忘懷的春夢。
他現在終于明白了九尾狐那句話中的意思:
——“明明這樣做是沒有意義的,你卻仍然做了。”
他拔刀砍自己的動作根本是沒有意義的,夢中藏夢,他以為他破解了她的幻術,脫離了她布下的夢境,其實卻只是從一個幻術,掉入了更大的幻術。從一個夢境。掉入了另外一個夢境。
九尾狐的“天狐九幻”,比他所想象的還要厲害。
無奈之下,翻身而起,換了一套衣服。從窗戶掠了出去。
趁著神霰洞天內的天還未亮。靠著九尾狐在夢中向他展現出來的幻象。他往一處地牢潛去。
天雹山深處的地牢中。
五只傷痕累累、飽受折磨的“妖”被吊在那里。
他們已是承受了不知多少酷刑,卻是誰也無法讓他們開口。
昏暗的夜色中,一道黑影閃了出來。
他們艱難地睜開眼睛。然后便看到了一個人影。
又或者是……狐影?
黑耳黑尾的妖狐,看著他們,緩緩地道:“你們將……死在我的刀下!”
神霰洞天里的天終于亮了。
其實對外界來說,這只不過是太陽還沒有落山的未時。
一夜的寒冷快速地過去,整個神霰洞天又迎來新的炎熱。
竊脂住在神霰洞天內最為華美的洞府里,對著銅鏡,不停地抹著脂粉。
驀的,她使勁一翻,將整個梳妝臺砸得粉碎:“臭狐貍,那只臭狐貍!”
不但搶了她的風頭,還害得她出了那么大的丑!
“唉喲,公主,又生氣啦?”一只妖族老婆子舞著手絹,“花枝招展”的扭了進來。
竊脂公主怒哼:“那只臭狐貍,可惡的臭狐貍……”
老婆子道:“公主說的是那個黑殺妖狐?說到底就是一只野狐罷了,公主要殺他,那不是簡單得很?”
“殺他有什么用?”竊脂公主抓狂,“那死妖狐,當著那么多妖的面脫本公主褲子,本公主妖臉都丟盡了,而且本公主還沒辦法對付他,那么多妖看著他救本公主,本公主要是殺了他,以后誰還敢替本公主做事?”
老婆子暗自想著:“原本也就沒有誰肯替你做事,這不都是沒辦法么?”
笑道:“雖然他千不該萬不該,脫了公主的褲子,但是公主,您得這樣想,這么多年下來,他怎么說也是唯一一個有興趣脫公主褲子的妖……”
竊脂公主目光一冷:“你是在說我丑么?”
老婆子差點甩自己耳光,趕緊道:“不不,主要是公主千金之軀,用人族的話說,那是‘妖見妖愛,花見花開’……”
竊脂公主冷冷地道:“你再跟我說這些屁話,我就把你的心給吃了。”
老婆子差點哭出來,公主在里頭砸東西,她要是不進來哄著,公主一怒,說不定就會沖出去殺了她,她要是進來哄,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樣的話才不得罪公主。三公主一向寡情刻恩,那妖狐再怎么放肆,好歹也是救了她性命的,不見她有一絲感恩,反覺得別人欠了她似的,陪在這樣的主子身邊,就像是在炭火上走鋼絲,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掉進坑里。
慌忙道:“公主可知道六丑山的那個金玫?”
竊脂公主冷笑道:“那什么丑陽洞天第一美妖?哼,長得漂亮又怎的?什么時候,我沖過去剝了她的皮,看她炫什么炫。”
老婆子道:“聽說,那金玫可是曾進入黑殺妖狐的屋子自薦枕席,那妖狐卻是根本沒興趣脫她褲子,連理都不曾理她。”
竊脂公主道:“哦?”原來那丑陽洞天第一美妖,居然也吃了這樣的鱉?她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
老婆子道:“公主且想。那妖狐雖然可惡,但他沒有興趣去脫金玫的褲子,卻有興趣脫公主的褲子,脫了還不還回來……”
竊脂公主拾起摔在地上的銅鏡,照啊照,道:“那又怎的?”
老婆子道:“公主可知道,有一些男妖呢,無法追到他們喜歡的美女,于是就會去偷她們的褻衣褻褲,對著它們做那種事情。”
竊脂公主疑惑地道:“什么事情?”
老婆子道:“唉。就是那種憋得慌。但又沒有女妖陪他們,于是自己解決自己的那種事情啦。”
竊脂公主:“啊?哦……”還是不懂。
老婆子道:“所以呢,那妖狐搶走公主的褲子,說不定只是因為他喜歡公主。”
竊脂公主照著銅鏡。自撫臉龐。不太自信地道:“真的……會有妖怪喜歡我?”
那是不可能的!老婆子心想。
當然。這話不能直接說出來。她笑道:“這個嘛,就只有那妖狐自己知道了。”
竊脂公主道:“哼,我去問他!”飄了出去。
“公主。公主……”老婆子一邊心中叫苦,一邊追去。她也就是為了安撫公主,隨便說說,結果三公主見風就是雨。她這般直接去問妖狐,妖狐要是說一句“不喜歡”,她性子一起,大發雷霆,真不知道會弄出什么事來。
追在三公主身后,很快來到妖狐所住之處,還沒來得及阻擋,三公主已經直接闖了進去。老婆子跟了進去,心里想著怎么為他們打圓場,結果黑殺妖狐卻不在里頭。
竊脂公主哼了一聲:“死妖狐,跑哪去了?”緊接著皺了皺鼻子:“什么味道?”
妖類的鼻子大多好用,老婆子原本就是過來人……咳,過來妖,一聞這味道,心里已是猜著,她來到炕邊一翻,先是翻出三公主那件被脫下的絲綢小褲,再眼睛一亮,找到妖狐自己顯然脫下未久的褲子,將它翻了個面。
“這是什么,臟兮兮的……”竊脂掩鼻。
看著放在炕頭的,三公主的絲綢小褲,又看了看妖狐的褲子。老婆子怪笑道:“公主,老婆子我確定斷定以及肯定……那妖狐喜歡公主!!!”
竊脂公主回到屋中。
老婆子費了好大工夫來向她解釋,為什么自己“確定斷定以及肯定”那只妖狐喜歡公主。
竊脂公主驚道:“你是說,他一手拿著我的褻褲,一手摸他自己的……太、太惡心妖了!不行,我一定要殺了他。”
老婆子道:“公主,您得往好處想,他可是唯一一只有膽量對著公主您的褻褲做那種事的妖。”唯一一只有興趣的。
竊脂公主道:“那又怎樣?”
老婆子道:“公主啊,用人族的話來說,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竊脂公主怔了半晌,忍不住又拿著銅鏡照了照。
唯一一只有膽量的……
說話間,一只妖進入屋中:“公主!據比將軍請公主到殿上去。”
竊脂公主冷哼道:“沒空。”
那妖小聲道:“公主……”
竊脂怒道:“沒空,還要我說第二次,你想死不成?”
老婆子趕緊問道:“二將軍有沒有說是什么事?”
那妖驚慌地道:“好像、好像是要審問那只妖狐。”
竊脂公主鼻子一皺……審問妖狐?
不由得看向旁邊的老婆子一眼。
老婆子低聲道:“公主,您還是去看看吧!過了這個村……可是真沒有這個店了。”
竊脂咬了咬嘴唇。
竊脂穿了件大紅衣裳,潔白如雪一般的白發上,綴著鮮花,披著紅裘進入殿中。
殿中,據比尸坐在虎椅上,階下侍立著造梁渠、牡丹、魁羅司等妖,她環視一圈,暗處殺氣騰騰,隱藏著不知多少妖族高手,周圍顯然已是布下了天羅地網。
竊脂在據比尸旁邊的藤椅上一坐,翹著二郎腿:“二哥,到底有什么事啊?”
據比尸冷笑道:“那黑殺妖狐有問題,他極有可能。是外界派來,潛入黑鶩天的奸細。”
外界的奸細?!
竊脂公主一怔之后,繼而冷笑!果然有問題,我就知道他肯定有問題,什么脫我的褲子是因為喜歡我,怎么可能會有妖喜歡……怎么可能會有……哼,像我這么如花似玉,金貴高雅的妖族公主,哪里會稀罕一只妖狐的喜歡。
哼哼,他救我。勾引我。只不過是要利用我,還真以為本公主那么好騙。
竊脂公主哼了一聲:“本公主好久沒吃敵妖的心了,那些死雷獸連心都沒有,哼。那妖狐要真是奸細。看我不吃了他的心。”說是這么說。心里卻又有一種莫名的失落感。
——“他可是唯一一只有膽量對著公主您的褻褲做那種事的妖。”
就算那老婆子沒有明說,竊脂心里又何嘗不知道她的意思?她根本就是在說,那妖狐是唯一一個對她有“興趣”的妖。
不可能有妖會喜歡我的!竊脂心中恨恨地想。
那妖狐肯定是暗藏禍心。
雖然不想承認。但老婆子剛才那般說的時候,她心里仍然生出一絲期待,現在發現期待破碎,不由得生出更加強烈的恨意。那死妖狐不但害她出丑,還想要戲弄她,玩弄她少女般嬌嫩的心。
竊脂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來。
遠處,黑殺妖狐一步一步地走了進來。
殿中,所有妖都在看著他。
他卻像無事一般,依舊是那般清冷,依舊是那般高傲,仿佛多看誰一眼都是浪費。
緩緩地,走到階下,黑殺妖狐淡淡地道:“二將軍找我,有何要事?”
據比尸面無表情地道:“想要黑殺公子,幫我做一些事。”
黑殺妖狐道:“什么事?”
據比尸道:“殺人!”雙手一拍。
一伙妖怪推著五個囚犯進來。
黑殺妖狐轉身看向這五個戴著枷鎖,形貌各異的妖怪,道:“人在哪里?”
據比尸道:“他們就是。”
黑殺妖狐道:“他們是妖,不是人。”
“他們就是人,”據比尸盯著他,“黑殺公子可知道,人族中的墨者?”
“嗯,”黑殺妖狐漫不經心地道,“以前殺過一些!”
以前殺過一些?據比尸皺了皺眉,試圖咀嚼出這句話的含義。繼續盯著黑殺妖狐,注意著他臉龐的變化,據比尸冷笑道:“這五個,就是墨者!他們全都是人族,也不知弄了什么花樣,變成妖族,潛入我黑鶩天中,你幫我殺了他們。”
造梁渠、牡丹,以及周圍眾妖全都盯著黑殺妖狐。
黑殺妖狐淡淡地道:“我不會殺他們!”
據比尸藏在袖中的手開始變黑:“你……不肯殺?”
黑殺妖狐冷笑道:“嗯,我不殺,那又怎樣?”
整個大殿,仿佛連空氣都變得凝滯,四面八方,洶涌的殺意海一般涌來,直等二將軍一聲令下。
牡丹忽道:“黑殺公子,你不但殺了圭璧,還救了三公主,立下大功,殺幾個人族……有什么大不了的?”
黑殺妖狐淡然道:“不是殺誰的問題。”
據比尸陰陰地道:“那是什么問題?”
黑殺妖狐冷笑道:“要我殺誰都沒有問題,只要出得起價錢!除了雷獸……沒有價錢我也殺!”
眾妖一個錯愕,忽地想起他的身份……他是一個殺手!
要一個殺手殺人,當然要出價錢……這好像確實是理所當然的事。
殿中響起響亮的嬌笑聲,眾妖看去,發出嬌笑的乃是竊脂公主。竊脂公主嬌笑道:“黑殺,本公主餓了,你幫我把他們的心臟取來。”
黑殺妖狐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公主不妨開個價。”
竊脂公主往胸襟里一伸,眾妖看著她來,心想她會取出什么寶物?卻見她將手伸入懷中一陣摸索,然后便抽出一塊精美胸兜,用一根手指支著,搖來搖去,嬌笑道:“你幫我把他們殺了,本公主就把這件胸兜給你。”
眾妖差點跌倒……這是什么價錢?
她真以為她是天女下凡,為了她的褻衣,別人什么事都肯做?
黑殺妖狐是殺手,又不是變態,誰會為了一件褻衣殺人?
眾妖看向黑殺妖狐,直等他發火走人,卻見黑殺妖狐看著胸兜,道:“好!”
嘩嘩嘩……
剛才眾妖差點摔倒,現在真的有妖摔倒了。
黑殺妖狐淡淡地道:“取碗來!”
兩只小妖端上一個幾可比得臉盆的大碗,黑殺妖狐一手端碗,一手持刀,從那五個囚犯面前走過,冷笑一聲:“你們、將死在我的刀下。”
五名囚犯沒有說話。
這妖狐只說了一句。
但這句話,他們已經聽過了。
那個時候,妖狐還說了另外一句。
——“你們將死在我的刀下!”
——“我叫劉桑,我絕不會讓你們白死!”
對他們來說,這兩句話已經夠了。
明知道他們隨時可以出賣他,換取自己的生存,但他仍然將他的真實身份告訴了他們,一旦他們將這個身份泄露出去,他將必死無疑,但他仍然這樣做了。因為他信任他們,知道他們寧死也不會出賣他,而現在,他們將死在他的刀下,但他們并不痛恨,因為他們知道,他絕不會讓他們白死……因為他說過的。
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
他們為“義”而活,亦將為“義”而死。
這就是他們生存的信念。
刀光一閃,有若赤練一般,橫斬而過。
一刀過后,妖狐背對著他們,一手端碗,一手持刀。
他們全都倒了下去,在他們倒下的那一刻,他們全都變回了人。
眾妖疑惑地看著倒在地上的五個人,沒有傷口,沒有血,看不出有任何的異樣。
造梁渠上前,檢查一番,道:“全都死了。”
眾妖同時看向妖狐,妖狐卻是拾階而上,來到竊脂公主面前:“公主,請用!”
碗里赫然放著五顆鮮血淋漓,依舊跳動的人心,上面甚至還騰著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