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軍師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在這十幾天里,通過各方面的反復調查與觀測,他現在終于確定了一件事……雙風峽內,就只有神州盟總軍師、竊脂公主,以及陰陽家蟾宮三百多名玄羽女兵。
那劉桑用五千多具尸體,就把他給耍得團團轉,讓他錯失了反攻雙風峽的大好時機。
三百多人……三百多人,就擊潰了他的一整支大軍,拖延了他的腳步,破壞了他整個戰略計劃。
如今,就算搶回了雙風峽,也來不及了,墨家軍團與秦軍都已撤入了青要原,妖族軍隊再由雙風峽南下,不但無法包抄墨家軍團,一不小心,反會被墨家軍團和秦軍在東西兩面夾擊。
墨家軍團與秦軍已經在快速接近,青要原中部形成了一片可供他們休整與騰挪的戰略空間,這就像圍棋一般,明明應該被剿殺掉的兩塊大龍,已經開始遙相呼應,馬上便要“做活”,再怎么阻止都來不及了。
虛無道人與玄扈立在白軍師略后方的位置,亦是陰沉著臉,眼看著大勝在即,就因為一個劉桑,形勢一下子開始傾斜,這番變化,實在是讓他們意想不到。
劉桑、竊脂,帶著三百多名姑娘家,從楚洲千里趕來,毫發無損地殲滅了大幾千的妖族兵力,并以不可思議的大規模控尸術,唬住了他們后續的兵力,想想便覺不可思議。
巫山神母從后邊飄了上來,緩緩道:“軍師不用氣餒。此番雖被那劉桑扳回一局,但前番大戰,對方的三路聯軍早已折損大半,縱然三路會兵,也成不了多大氣侯。要想停住先天黃道流光大陣,至少需要攻下四座大洞天,他們已沒有這個兵力,更何況,他們雖然藉著青要原茍存,但青要原易守難出。只要將他們堵死在里頭。他們就什么也做不了。”
安慰完白軍師,緊接著卻是目光閃動,冷冷地道:“雖然敵方再怎么做,都難有翻盤之力。但那劉桑著實了得。實比雙月華明珠、縣狂獨、單天琪等任何一人都要可怕。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活著離開雙風峽。”
玄扈陰陰地道:“我去殺他!”
虛無道人道:“不可!你是我方名義上的大將,少了你。就無法調動黑鶩天上所有妖族。不止是你,我們皆不可去。”
玄扈道:“這是為何?”
虛無道人道:“從其它各洲上得來的消息,雙月王妃、單天琪、縣狂獨、月夫人全都不知所蹤。”
玄扈皺眉:“不知所蹤?”
虛無道人道:“雖說以雙月王妃、單天琪、月夫人的本事,若有心藏住形跡,別人本就難以發現他們。但雙月王妃在空桑國垂席聽政,月夫人主持雙月宮,又為神州盟副盟主,單天琪代替正在外海統領墨門水師的皇甫澄留守墨門總舵,要想查探她們的形跡,總有辦法。但是現在,她們卻突然間失了蹤跡。而縣狂獨,以他的暴躁脾氣,以往他每到一處,便都鬧得滿城風雨,然而此刻,他竟然也不知所蹤,以他那沒有事也要惹出事來的性情,再加上原本就不安分的幽冥魔神之力,就這般失去蹤影,此中必有問題。”
玄扈動容:“你的意思是……”
虛無道人道:“他們極有可能,潛入了黑鶩天。”
玄扈臉色變了一變。
虛無道人道:“雙月王妃與月夫人師徒二人,與劉桑皆有私情,單天琪乃是暗墨首領,墨門已發下巨子令,黑鶩天上一切墨者,皆由劉桑節制,顯然已是將這場勝負,全部押在劉桑一人身上。縣狂獨脾氣極惡,一生從不服人,在女幾山一聞劉桑之名,馬上便不再鬧事,能夠使喚得動他的,唯有劉桑。
這四人突然失蹤,極可能正是出自劉桑的安排。以劉桑的聰明,想必亦是清楚,他們一方在三路大敗的過程中,損耗太大,要想兵分四處,強占四座大洞天,幾不可能做到,因此極有可能,讓雙月王妃等人潛入黑鶩天中,若是我方首腦輕舉妄動,他們便一舉攻入我方中樞。”
玄扈咬牙切齒:“說到底,仍是那劉桑壞事。”以雙月華明珠的驕傲,縣狂獨的狂野,世間有幾人能夠使喚得了他們?除了那該死的劉桑……
虛無道人道:“對方有四位大宗師,我方亦有師尊、我、你、蘇賢弟四人,對方有幽冥魔神之力,我方有兇滅魔神之力。考慮到暗處還有嬴政、白起、趙高窺視,為避免被嬴政坐收漁人之利,除非有一擊致命的把握,雙方都不會輕舉妄動。此刻,先天黃道流光大陣仍在運作,我方只要繼續耗下去,最終勝出的就是我們,而墨門與神州盟要想贏到最后,要么占據四座大洞天,要么將我們這幾個首腦一舉殲滅,我們只要不給他們這個機會,便無可怕之處。所以,從現在起,我們必須坐鎮此間,直至最終完成大陣,得到全部大地神力。”
巫山神母飄到高處,冷冷地道:“雖說如此,但讓那姓劉的小子活著,也不知他還會弄出什么樣的手段。”
虛無道人陰森森地道:“要殺他,未必需要我們親自動手,如今既已確定雙風峽里,就只有他們那點人,那就簡單得多,劉桑雖有圣人之境,但應該還未到大宗師,竊脂也只是準大宗師的級別,且愚蠢而又貪生怕死,心志不堅,至于陰陽家蟾宮的那些女子,真正可怕的是她們聯手后的戰陣和術法,單就個人實力,其實并不如何驚人。既如此,我們只要從八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以及混天盟中,選出一批高手,在一名大宗師的率領下。于秦軍和墨家軍團與他們會合之前,趕到雙風峽進行刺殺,竊脂也好,其他人也好,都可不顧,只以刺殺劉桑為首要目標,那他不死也難。”
巫母神母道:“誰去?”
暗處傳來充滿憤怒與怨毒的吼聲:“老夫去!若不是他,宮老弟也不會死,老夫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他。殺他之事。便交給老夫來做!”
一個老者雙手負后,踏步而來,正是“亢陽地戶”宰父翁。
夜已深沉,到處一片靜謐。
五百多道黑影在這靜謐的夜中。往雙風峽潛去。
這五百多道黑影。乃是混天盟與妖族一同組成的高手。其中有“并血神刀”秦天秦,有五行氣戰派的派主樂正慶,有十大洞天中嬰短洞天的洞主大驕。有數名小洞天之洞主,還有混天盟與黑鶩天上各門各派各洞天的精英。
這些人里有人有妖,他們之所以會在一起,只為了殺一個人。
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竟然要讓他們出動這樣的精銳之師?
雙風峽外,成批的人影來來去去。
五行氣戰派派主樂正慶領著座下好手,悄悄潛去,觀察一陣,又掠了回來,冷笑道:“果然全是尸體。”
一只妖怪爬到前方,雙目射出幽幽的冷光,過了一會兒,便道:“他們都在里頭休息。”
秦天秦低喝道:“走!”對那些陰陽家的姑娘們,絕不能給她們布陣的機會,雖然以他們這些人的本事,就算她們布成陣法,也沒有太多可擔心之處,但畢竟麻煩。
只要不讓她們布陣,說到底,不過就是一批二十歲多些的青年女子甚至是十幾歲的少女,在尋常武者眼中,或已了得,但在他們這種實力的高手眼中,卻不夠看。
五百多道黑影,以迅不可擋的速度,一下子沖入峽內,途中經過那些尸體身邊,那些尸體果然有若木偶一般,雖然走來走去,但對身邊的潛入者卻是全無反應。
“并血神刀”秦天秦與嬰短洞天洞主大驕,皆有接近大宗師又或是妖族中“妖圣”的實力,一人一妖,有若兩道虹光,飛掠在最前方。
“敵襲!”峽內傳來一聲驚呼,營帳掀開,玄羽女兵們紛紛跳起,急急應戰。
樂正慶陰沉地冷笑著,身為五行氣戰派的派主,他自是一眼看到,這些人族姑娘,位置散亂,根本已來不及布成任何陣法。只要由秦天秦與大驕纏住劉桑,他及身后這些人與妖將這些陰陽家女子殺掉大半,對方立時只能坐以待斃。
眼看著便要沖入這些個個姿色嬌好的姑娘間,大殺四方,一個少年從主營中轉了出來,笑道:“你們上當了!”話一說完,以巨闕劍一斬,一道神秘氣流從天空轟然而下,擊在他的身上,再沿著地面,詭秘地擴散開來。
整個峽谷內,充斥著神秘的文字,緊接著,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身影轉動不休。
秦天秦、樂正慶、大驕等為之色變,立時頓在那里。看向周圍,只見五千多具尸體,有若被線條扯著一般,在他們周圍飛旋。在他們腳下,多了一個圓形的圖案,這圖案乃是一個八卦大陣,他們已是進入這八卦大陣之間。
這是什么?他們面面相覷,頭皮發麻。樂正慶卻是失聲道:“這不可能!”
少年立在那里,懶洋洋地道:“為何不可能?”
樂正慶盯著他:“以控尸術,同時控制五千具尸體,擺擺樣子或許不成問題,但要想用它們來布陣,這是絕無可能的事。”
少年道:“這世上,是沒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他將巨闕朝天一指,天為之旋,地為之轉。
秦天秦失聲道:“大宗師?”
樂正慶喃喃地道:“不,哪怕你已經修至大宗師,借來天地之氣,也不可能做到!這世間,不可能有任何一個大宗師能夠做到這一點……就算是魔神也不例外。”操縱五千具尸體,布成如此大陣,這已是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夏蟲不可語冰,蛄蟪哪知春秋?”少年搖了搖頭,“首先,我要讓你們知道的是,我雖然借來了天玄之氣。但我并未修至大宗師。”
沒有修至大宗師,卻能使用天玄之氣?秦天秦、樂正慶、大驕等彼此對望……怎可能會有這樣的事?
“其實這并不如何奇怪,”少年笑道,“因為之前早有例子,東雍洲上,文玗樹的黃道流光舞、昆吾山的紫金幻塵舞,其實都是以天玄之氣催動,但這兩家的家主,其實并未修至大宗師,他們的天玄之氣。靠的是先人傳下來的血統。而慈壇裘家用的卻是大悲天水。這證明了,天玄之氣,事實上是可以‘具現于物’的,就算未修至大宗師。只要掌握了某種特殊的手段。也是可以將天玄之氣臨時借來。當然。這種并非自己修出,只是靠著外物或先人福蔭借來的天玄之氣,極是稀薄。只能用來催動陣法,不過,對于擁有‘圣人之境’的我來說,這稀薄的天玄之氣,已經足夠,就像火上澆油一般,只要給我一點火種,我就可以燒遍整個山林。”
樂正慶厲喝道:“哪怕你能夠完全使用天玄之氣,也不可能做到這點……”
“所以說,夏蟲不可語冰!”少年哂道,“朝聞道,夕死可矣!也罷,我就向你解釋解釋。整個天盤中,有九種魔神之力,三百五十二種天玄之氣,每一種天玄之氣,事實上都是不相同的。只不過,以往的大宗師,都只能看到自己的天玄之氣所在的那一角,無法看到整個天盤,了解自是有限。”
繼續道:“這三百五十二種天玄之氣,不但有強有弱,且各有巧妙,如今已為人所用的,不過就是一個尾數。我現在暫時借來的這種天玄之氣,我將它喚作紀地天玄之氣,乃是三百多種天玄之氣中,較弱的幾種之一,若是用于戰斗,也就是比你們這種準大宗師實力的高手,稍強一些,但是它卻有一種奇特異能,能‘默紀天地交合之度’,我就是以它,操縱群尸,運轉大陣。”
秦天秦、樂正慶等又驚又疑,這少年所說的這些,他們似懂非懂,別說是他們,就算是先秦之前的“地仙”,又或是現在的“大宗師”,怕是也沒有哪個能夠了解。
原來,就算不靠自身修煉,獨占天玄之氣,也能夠從天地間借來天玄之氣?原來,天玄之氣共有三百多種,每一種都各不相同?
秦天秦無法相信地看著他:“難道說,這三百多種天玄之氣,只要你用,哪一種都可以借到?”
“只要是還沒有被別人占去的,”少年聳了聳肩,“當然,因為不是自己修得,所以在使用之前,必須要先做好各種準備,要在戰斗中應急,卻是根本來不及。但是很不幸……”
少年看著他們,笑道:“在你們來這之前,我已經做好了準備。”
眾人頭皮發麻,因為這意謂著,他們落入了一個由五千人組成的大陣之中……而且還是陰陽陣法。
每一種陣法,都各有巧妙,但總的來說,兵陣是用來對付戰場上的千軍萬馬,陰陽陣法是用來對付江湖上的超強高手。此外,從布陣方式來講,陣法又分作“死陣”和“活陣”,比如利用地形、石柱等等死物,按照一定的排列布成的陣法,便是死陣,這種陣法一旦布好,因為無法再繼續演變,所以對于精通術數的人,其實很容易看穿,最大的用處,只是用在某些藏寶之地又或是要處,用來阻擋那些不通陣法的凡夫俗子又或普通武者。
而“活陣”,則是靠著人力布成,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像戰場上的兵陣,可以隨著敵人的方位和破陣方式進一步演變,因為是活的,陣眼不斷轉換,效用層出不窮,自然遠比死陣更難應付,對破陣者的要求也要高上不知多少。
但是死陣有死陣的缺陷,活陣也有活陣的弱點。只因為,物是死的,只要擺在那里,在被人破壞之前,就算是過了千年萬年,陣法也始終存在,人卻是活的,想要布成大陣,布陣的每一個人,都必須做到訓練有素,稍有幾人踏錯方位,很可能就破壞了整個大陣。
也正因此,活陣比死陣更加難破,但要求更多,往往需要經過數百甚至上千次的配合與訓練,才能練成一個陣法。
而活陣中,又有兵陣與陰陽陣之分。
兵陣用于戰場,因為對付的一般是人數眾多但是高手有限的敵方兵士,所以需要的通常是訓練有素的數千精兵,一般來說,兩三千人布下的兵陣較為常見,再多的話,一般的軍隊根本找不出那般多的精兵,若不是千錘百煉,訓練有素的精兵,勉強加入陣中,反而是自亂陣腳,破壞陣形。
此外,兵陣又有攻與守之分,攻敵之陣在快速移動中,每一個人都要保證自己在五方、八門又或是其它陣形中的位置,事實上,千人以上的攻陣,秦亡之后,根本就沒有出現過,而數百人的攻陣,范圍有限,又很容易被避開,所以一般用到的多是守陣,如和洲南原之戰中,稚羽公座下大將金踐,曾在楚御公的重重包圍中布下兩千人的防御兵陣,最終導致南原軍大敗,劉桑則趁機奪取有翼城。
而陰陽陣法,又比兵陣要求更高,只因為,陰陽陣法,對付的敵人雖然更少,但往往都是絕頂高手,就比如田歸妹曾試圖以七重三滅迷天陣,對付“圣人之境”加“天玄之氣”,實力堪比魔神的桑兒,雖然最終慘敗,但桑兒仍是硬生生被困住幾個時辰,試想,如果當時被困在那里的不是“她”,而是一般的大宗師,又或是對術數了解有限的魔神,被耗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當然,所謂“陰陽陣法”其實只是一個統稱,其中又有咒陣、符陣等各種區分,但都是基于陰陽術數之原理。因為涉及到的乃是五行生克、八卦流轉、天盤地盤的各種變化,沒有術數知識的,在這種陣法中根本無法走位,而能夠找出如此多精通術數的人才進行布陣,非大門大派無法做到。
也正因此,數十人組成的陰陽陣法,在江湖上已不多見,而數百人組成的陰陽陣法,那已是“大陣”,也正因此,當看到三百多名玄羽女兵在峽內布下奇門陣,造梁渠雖然領著妖族大軍,唯一的辦法,也只能是設法將她們硬生生拖累拖乏,把她們耗死,又或是以攻城器械,把數百巨石一股腦的轟過去,根本不敢以身犯險,親自領兵破陣。
但是現在,秦天秦、大驕等混天盟、黑鶩天高手組成的精銳殺手,竟然落在了五千人組成的陰陽大陣中。
面對著這種大陣,每個人的第一個念頭都是……這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