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樂樓也叫白礬樓,因客商聚于此地買賣白礬得名,位于景明坊,坐落在汴河邊,四周是稠密的商鋪與民宅,日夜人流如織!
楊逸坐在豐樂樓頂層的雅閣里,憑窗眺望,城中房舍街景盡收眼底,飛檐瓦脊高低錯落,汴河上船楫穿梭,水波柔緩,擼聲槳影欸乃聲聲,岸邊垂柳依依,隨風輕拂,入眼處盡美不勝收的好景色。
宜人的景色讓人心情舒暢,看到尹焞一臉糗樣的離去,楊逸心情就更加舒暢了,為了爭當個君子,尹焞果然沒敢食言,在那幾百學士詫異的目光中,把楊逸與覃子桂請到了豐樂樓來,安排好宴席歌舞之后,尹焞實在呆不下去了!
等尹焞離去,楊逸回頭對李湘弦笑道:“尹才子現在名動天下,不得了啊,不如此怕是沒法把湘弦姑娘和文姬姑娘請到這豐樂樓來啊!”
李湘弦進門時一見到楊逸,臉上的模樣便窘迫萬分,連粉頸都染上了淡淡的紅暈,美得象一支迎風綻放的海棠,此時慢慢平靜下來,但眉梢間那絲羞澀怎么也抹不去!
“湘弦現在并非行首,是楊公子刻意讓奴家來的吧?”
“聰明!咱們是知心舊識,來,請湘弦姑娘共飲此杯!”楊逸說著還對李湘弦眨了眨眼,讓這話多了一絲曖昧。
想起那夜的情景,李湘弦不禁又羞又惱:“誰跟你是知心舊識……”
她畢竟沒法頂撞下去,楊逸呵呵一笑,見她又羞得局促不安,仿佛要逃出去,但說道:“東京行首大賽就要開始了,不知湘弦姑娘準備好表演的節目了嗎?”
李湘弦瞟了他一眼,沒有立即說話。
覃子桂正與趙文姬笑語焉焉,聽了楊逸的問話,覃子桂回過頭來說道:“湘弦姑娘,楊兄之才比那什么尹才子高出許多,今科說不定能一舉奪魁,若是楊兄愿意幫忙,我想湘弦姑娘奪個花魁也是不難的。”
趙文姬是抱月樓的頭牌,也是東京四大行首之一,身材纖細婉約,顏色殊麗,嬌美異常,聽了覃子桂的話,她便笑道:“不知兩位公子可愿為奴家也填首詞?”
“填詞子桂最拿手,文姬姑娘找他準沒錯!”楊逸笑著回一句,趙文姬論姿色不輸于李湘弦,可惜,她是小腳,楊逸對所謂的三寸金蓮興趣寡寡。
雅閣后面有個木欄軒圍起的陽臺,楊逸端著酒走到陽臺上,眺望樓下的汴河景色,李湘弦也跟了出來,娉婷而帶有一縷淡淡的幽香,她身材很高挑,站在楊逸身邊幾乎與他平個。
“湘弦姑娘打算以劍舞取勝?”
“其實奴家知道,奴家這劍舞初看確實讓人耳目一新,但奴家在東京已經兩年了,這劍舞大家也不覺新奇了!”
“那倒未必,如今聚于京中的士子大都是外地人!”
“你真的愿意幫我嗎?”李湘弦突然問出這一句,而且意味似乎很深長。
楊逸回過頭來看著她那張美麗的臉,兩人對視著,眼睛一眨不眨。
“你相信我真能幫你嗎?”
“我的直覺告訴我!你能!”
楊逸笑了,或許李湘弦并不只是靠直覺吧!以她身后的組織,要查清自己的底細不難,而且楊逸能想到,李湘弦要接近自己大概還有其他原因在內啊。
“憑湘弦姑娘的美貌與才華,若是咱們聯手,奪個花魁還是不難的!”
李湘弦神色一動,不覺靠近些來:“你答應了?”
“哦!一如記憶深處的那縷芬芳,仿佛皎潔的月光灑在仙子的玉雕上!讓我一生思量。”
楊逸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仿佛在嗅著風中的花香,神情帶著幾分沉醉,李湘弦臉上不禁又嫣紅一片,身體移遠些去,同時很想伸手扭他一下,這個壞蛋!
“常言道,受人點滴之恩,當涌泉相報,不知湘弦姑娘何以報我呢?”
“有你這樣的嗎?還沒幫人就先求回報了!”
“有些人是先君子,后小人,而我楊逸,真小人是也!”
蘇轍回到家后,想到趙煦的可怕之處,不禁心有余悸,九年來趙煦一言不發,原來卻一直在潛心學習,現在,趙煦充分學到了怎么行使自己作為皇帝的權力,皇帝不單有決定權,還有選擇權,所有的問題,所有的談話,他都可以選擇從哪里切入,從哪點談起。
比如蘇轍在朝堂上說了一大堆,趙煦就充分行使了他作為皇帝的選擇權,別的一概拋開,只選擇蘇轍拿漢武來對比神宗這一點,一刀刺入你的心臟,讓你空有四肢,卻全部癱瘓,讓你駁無可駁。
這次雖然安然回家了,但以后呢?想到這,蘇轍決定向他哥哥學習,必須,馬上,走人!
他立即給趙煦上了道奏章,請求外放!
辦完這事,蘇轍剛剛松了口氣,聽到風聲的朱光庭很快趕到蘇府來,開口就讓蘇轍莫要行此下策!蘇轍淡淡地看著朱光庭,在金殿時,他下殿待罪,滿朝大臣竟三緘其口,若不是范仁純最后站了出來,蘇轍都不知道自己下場會是如何了?
現在我請求外放了,你朱光庭才來阻止,當時干嘛去了?
心中雖然不舒服,但蘇轍還是把他請到了書房中,兩人剛落坐,朱光庭就將有關楊逸之事簡要說了一遍,蘇轍現在相當于蜀黨的黨魁,他一外放,元祐黨人三足去其一,就更加艱難了!
蘇轍聽了沒有說話,依舊靜靜地看著墻上的水墨畫,或者是在心中消化一下這個消息吧。
朱光庭接著說道:“蘇右丞,咱們還有機會,本來是想等恩科放榜后,再彈劾李清臣以權謀私的,既然蘇右丞有事,咱們不防提前發動,您看如何?”
“科舉實行糊名謄錄,楊逸未必能上榜,若真如此,再彈劾李清臣為孫子開方便之門,你覺得陛下會怎么處理?”
“蘇右丞放心,以楊逸之才,一定會上榜的!”
蘇轍心中一動,難不成呂大防這些人竟操控了科舉?所有主考官一經定下,立即要與外界隔絕,直到放榜為止,即便呂大防是首相,要操控科舉也不簡單啊!
“本官的辭程已經遞上去!且看陛下反應再說吧!”
“這個無防,陛下挽留時,蘇右丞順勢留下就是!”
按貫例,哪怕是做表面文章,宰相請求外放時皇帝都是要挽留一下的,這是也到此時朱光庭還過來勸蘇轍留下的原因。
若是別的皇帝,肯定會挽留,而趙煦,他會挽留嗎?蘇轍想起朝堂上的情景,不禁懷疑起來。
仁慶坊濱臨汴河,這兒有一個大碼頭,進出東京的很多貨物都在這里裝卸,碼頭邊有許多倉庫,也有很多貧民小宅子,這一帶人員往來復雜,三流九教無所不包,械斗事件是常有的事,只要不弄出人命,或危及良家百姓,官府也懶得管太多。
入夜時分,林可兒女扮男裝,頭上一個破舊的范陽帽壓得低低的,進入仁慶坊一條漆黑的小巷后,她飛快的竄上墻邊的樹枝上,靜待了很久,確定沒人跟蹤之后,才躍下來,向巷底的小院走去!
小院的廂房里,一燈如豆,光線被刻意的擋向一面,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靜坐在燈下,這是一張非常普通的臉,國字型,膚質帶著古銅色,仿佛一個碼頭上的苦力,聽到院中傳來一聲輕響,他迅速將自己的臉隱到暗影里。
林可兒動作輕快得象一只貍貓,閃身進門后立即跪地拜道:“釋迦佛衰謝,彌勒佛當持世,林可兒拜見教主!”
暗影里的男人一動不動問道:“林可兒,讓你牽線盡快讓法端接觸到孟皇后,為何遲遲不見動靜啊?”
此人的聲音微不可聞,但那冷森森的感覺聽在林可兒耳朵里,卻象炸雷一般,她趕緊分辯道:“教主恕罪,屬下一直在盡力安排,但孟皇后極少出宮,想直接讓法端與她搭上很難,現在只有通過孟皇后的姊姊孟月娥才可能達到目的!屬下前兩日已經成功將孟月娥引到靜慈庵,與法端見過一臉。”
“哼!”
聽到暗影中的男人沒有多責怪,林可兒暗暗松了一口氣,這才感覺脊背上已經被冷汗打濕了,她接著說道:“稟教主,李湘弦最近與一個叫楊逸的書生卿卿我我,姓楊的每天都會到異香院來,給李湘弦排演行首大賽的節目,屬下懷疑李湘弦已經動了真情,教主,為防這個姓楊的壞了咱們的大事,您看要不要……”
“此人什么來歷?”
“是個杭州進京參加恩科的舉子!屬下查到,這個姓楊的在杭州時與章惇乃是忘年之交。”
“你盯緊一點,萬一有什么不對,立即動手除掉,但不要驚動李湘弦,咱們現在還需要光明神教合作,明白了嗎?”
“屬下謹遵教主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