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轄底右手長刀一舉,身后五百騎很快停了下來,包毅的話確實對他有著極大的吸引力,他們起兵反遼,若能得到大宋暗中支持,對他們來說無異于雪中送炭,長轄底心動了。
“長轄底將軍,您若是愿意與我家大人一晤,請讓您的手下在原地等候,您帶一百人馬前往即可!”
長轄底的副將阿里木有些擔心,提醒長轄底道:“將軍去不得,小心對方有詐,宋人要談,讓他們過來談好了!”
“阿里木別擔心,咱們追了這么遠,從蹄印就可判定對方只有百騎,現在允我帶百騎前往,倒也不過份,更何況對方是宋人,應該不會和遼軍合謀對付咱們;不管如何,這對我們阻卜部來是說一次難得的機會,我決心去試一試;好了,阿奴帶一百人馬隨我來,阿里木你帶余下人馬在此等著,小心戒備。”
長轄底說完,帶著一百人馬飛馳而出,直逼楊逸陣前三十丈處,態度囂張地吼道:“宋使何在?既然邀我過來,還不快快上前答話。”
時間緊迫,楊逸便不再哆嗦,帶著馬漢卿越眾而出,來到兩軍中央地帶,長轄底帶著阿奴也奔了上來。
楊逸這才看清對方打扮,長轄底大概四十歲,方臉大嘴,打著發辮,身材極為雄壯,身上穿著毛皮。
“長轄底將軍,我就是大宋使者楊逸,直說吧,這次邀長轄底將軍過來,就上看看雙方有沒有合作的可能。”
“楊逸?可是在南京道打敗蕭達林的楊逸?”
“長轄底將軍既然聽過本官的名字,那就更好了,據我所知,貴部雖然丈著草原遼闊,遼軍一時無力圍剿,取得了幾場勝利,但貴部缺乏根基,更沒有武器補給,一但遼軍兵力調動完畢,形成合圍,貴部很難再有作為,若是長轄底將軍愿意與大宋合作,我們可以提供貴部所須的一切,包括財力上的支持。”
楊逸臉帶微笑,諄諄誘導著,就象拐騙小紅帽的狼外婆。長轄底雖然心動,臉上卻帶著不屑地說道:“大宋會這么好心?就算我們愿意合作,我部在漠北,國貴又如何能給我部實際支持呢?”
“長轄底將軍,常言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對于朋友,我大宋向來是慷慨的,至于長轄底將軍的顧慮,本官也想過,宋遼夏交界的夾山地區,遼夏控制都非常薄弱,咱們完全可以在那交易。”
“交易?我們沒什么可與大宋交易的。”
“長轄底將軍,咱們不防爽快點,我聽是貴部剛剛大掠西路群牧司,長轄底將軍只須趕著戰馬前來,茶鹽糧刀槍箭矢,你需要什么我大宋給你什么!”
“我們要大宋的神臂弓,大宋能給嗎?”
“貴部馳騁于草原之上,全是騎兵,而神臂弓須以腳踏鐙才能上弦,并不適合騎兵使用,長轄底將軍提出這樣的要求,分明是沒有合作的誠意,既然如此,本官告辭。”
楊逸說走就走,帶著馬漢卿立即掉轉馬頭而去,開玩笑,神臂弓是宋軍步兵最具威懾力、和實用性的武器,哪怕是戰敗撤退時,也規定士兵必須將神臂弓每一個構件毀掉,防止落入敵人手中,豈能拿來交易。
“且慢!”
長轄底大喊一聲,然而楊逸并未止步,雖然雙方合則兩利,但對大宋來說,與長轄底合作其實是有利有弊,這事能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遼國一但得知實情后,會不會惱羞成怒、悍然興兵很難說;
而相對而言,阻卜部更需要大宋的支持,草原上缺鐵,幾戶牧民共用一個破鐵鍋的現象非常普遍,能自己打造武器的更少,小打小鬧還行,但長轄底若想發展壯大,就缺不了武器支持。
“楊學士請留步,由于彼此并不相熟,所以我們不得不留個心眼,還請楊學士原諒,我部愿與大宋合作,不光我部,只要楊學士說話算數,我會聯系排雅、仆里、同葛、虎骨、撲果等部一同參與,不久前我們剛剛攻破契丹西、北兩路群牧司,手上有數萬戰馬……”
長轄底一邊追上來,一邊大聲喊著,楊逸眼看火候到了,這才停下來說道:“長轄底將軍,我大宋渴望和平,并不想與遼國全面開戰,現在與貴部合作,我大宋是冒了巨大風險的,希望長轄底將軍能明白這一點。”
長轄底帶著幾分恭維說道:“楊學士說笑了,楊學士在南京道大勝契丹,神威無敵,大宋何懼契丹?對了,楊學士,我聽說您在南京道使用一種霹靂瓜的武器,神臂弓我們可以不要,但這種霹靂瓜無論如何要給些我們,我們愿以上好的戰馬作為交換,楊學士您看如何?”
楊逸心念一動,故作為難道:“長轄底將軍消息真靈通,實話跟你說,這種霹靂瓜威力巨大,本官就是靠這種霹靂瓜打敗蕭達林的,但這種霹靂瓜造價昂貴,制作十分困難,我大宋存量也不多,恐怕要讓長轄底將軍失望了。”
長轄底臉色頓時黑下來,沉聲說道:“楊學士,我們要神臂弓,你說不適合騎兵使用,我人認了,我們要霹靂瓜,你又再推托,楊學士既然來找我們,卻沒一絲誠意,這是在戲弄我等嗎?”
楊逸為難道:“并非本官沒有誠意,實在是長轄底將軍提出的條件過于苛刻,這霹靂瓜……好吧!我會盡量說服我國陛下,給長轄底將軍提供一些霹靂瓜,但長轄底將軍要有心里準備,數量可能不會很多,而且要一匹上好的戰馬交換一枚,您若是不愿意,那咱們就算了!”
“不可能吧,一匹上好的戰馬才換得一枚?”長轄底雙眼睜得如銅鈴般大,臉上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長轄底將軍,你完全可以不選霹靂瓜,其實我認為刀槍與弓箭更適合騎兵作戰,在這方面,大宋完全可以滿足長轄底將軍的要求!”
一聽楊逸這么說,長轄底反而心生狐疑,認為楊逸不想把霹靂瓜給他們,這世上,得不到的東西永遠是最好的,楊逸要的就是這種效果,黑火藥制成的土炸彈成本不高,制作簡單,更重要的一點,它是一次性武器,用完了就完了,拿來換戰馬,再合算不過。
“不不不,霹靂瓜我們一定要,不過我們要先試過它的威力,看到底值不值得一匹戰馬再說。”
“這個當然,這樣吧,長轄底將軍把你們需要的物資列出一個清單,派人送到府州,順便定好具體的交易事宜,我大宋會把你們需要的物資提前準備好,一但長轄底將軍把戰馬送到府州一帶的邊境,咱們即可快速交易,長轄底將軍以為何如?”
“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長轄底沒想到今夜竟有此收獲,心中極為高興,要說他們最不缺什么,那就是戰馬了,他們部族本就是長年游牧,自身就擁有大量戰馬;
現在又連掠了遼國的兩大群牧司,得了無數戰馬,可以說現在他們戰馬多得都成累贅了,這大冬天的,哪來那么多牧草給馬吃啊!真能拿來換武器那再合算不過。
長轄底心里一高興,便提出送楊逸一程。
楊逸大感頭疼,他娘的,咱正恨不能早一刻離開,免得被遼軍發現,長轄底倒好,還要送一程,你以為這是你家后院啊?
楊逸正在勸說,清娘懷中的小白這時突然嗥叫起來,它雖然只有兩三個月大,聲音還不算渾厚,但那仰天長嗥的樣子,卻有幾分神秘和奇異;四周很快傳來此起彼落狼嚎聲,仿佛在和應著小白;
就楊逸知道,狼的嗅覺極為靈敏,這一夜兩軍絞殺,濃濃的血腥味把附近狼群引來并不奇怪,小白大概是覺察到了同類的存在,因此長嗥不已。
然后長轄底一看到清娘懷里的小白,頓時雙目圓睜,竟然翻身下馬,雄壯的身軀拜倒在地,極為虔誠地磕頭祈禱,他祈禱時用的是阻卜部的語言,楊逸聽不懂,但那卑微的神態,虔誠的動作,無不說明他是在參拜心中的神詆。
楊逸這才注意到,長轄底的軍旗上繡著的赫然是一個巨大的狼頭,在北風中獵獵翻卷,仿佛隨時撲出噬人而食。
迷蒙的夜色中,清娘懷中的小白不停地仰天嗥叫,四周的狼群不斷地回應著,長轄底激動得不可銘狀,在他的呼喝下,他的幾百人馬全部下馬,跪倒在雪地上,無比虔誠的向小白叩拜著,這一幕顯得無比的詭異,神秘!
等他們拜完之后,楊逸實在忍不住好奇,上前向長轄底詢問,這才知道原因,原來阻卜部流傳著一個古老的傳說,說阻卜部是白狼神之后,若是通體雪白的狼神出現,便是長生天派下使者,預示著天佑阻卜部!是莫大的祥瑞。
楊逸看了看還在一聲聲嗥叫的小白,這不知羞的家伙、專到上風口撒尿的家伙,難道真是狼神?
楊逸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感覺很荒謬,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
不管他信不信,但長轄底對他的態度隨之變得非常恭敬,卻是不爭的事實。
在楊逸一再勸說下,長轄底這才帶著手下離開,那戀戀不舍、三步一回頭的樣子,讓楊逸都快起雞皮疙瘩了。
天亮后,楊逸終于等來了莫桑,真算起來這人還真挺盡責的,一夜之間,五百人馬折損過半,還有不少帶傷的,即便這樣也沒放棄護送使團的責任。
楊逸不會去憐憫他們,誰讓他們是遼軍呢?說不定往年到宋境去打草谷就有他們的份。
關于撻馬安帶領的幾十遼軍,莫桑還沒問,楊逸就先興師問罪起來了,說這些人竟拋下他們獨自逃命,太不負責任了!
楊逸罵罵咧咧個不停,怎么難聽怎么罵,莫桑聽得滿心不是滋味,卻又無從反駁。
馬漢卿他們偷笑個不停,這都什么人啊!
經此一事后,楊逸一行的速度突然加快,過大同府不入,直奔雁門關而去。
一入宋境,楊逸立即以八百里加急,將與阻卜部的交易事宜急報東京;
對大宋而言,這是一項利大于弊的買賣,既可換來大批的戰馬,又可以擾亂遼國,使之無力南顧。
至于來自遼國的壓力,肯定要承擔一些,但遼國一直支持西夏對抗大宋,這是不爭的事實,你能放火就不許我點燈?只要大宋態度夠強硬,遼國也無可奈何,除非遼國愿先放棄對西夏的支持。
楊逸相信章惇不會讓他失望的,若是連這點擔當也沒有,他就不是章惇了。
做完這些,楊逸終于可以松口氣了,這一次使遼,幾翻波折,行程數萬里,連除夕都是在冰封的草原上過的;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幾日風雨幾日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