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恤銀子是整整齊齊的十兩銀錠交到這婆娘手上。如果是壓箱底的嫁妝,那也應該是整錢。這瑣碎的銀子,銅錢,只有長期做營生的,今天攢一點兒,明兒攢一點兒,才會有。
這可是十兩銀子啊!去年家里的五頭豬,也就只賣了這個價!這娘兒倆日日在這陸家大院子里,裝著老實,本分,又到底去哪里攢了那么些銀子出來?
原以為,這婆娘的嫁妝,應當在那個賠錢貨滾下山的時候,就花得差不多了呀。趙氏也拿不準那撫恤銀子到底有沒有也讓她賠進去。再則趙氏平時也只是一個圍著灶臺,幾乎不下炕的鄉下女人,哪里能想得到,要怎么樣存上這樣一筆在她看來的巨款!
她想到林氏這家里最下賤的娘兒倆,竟然不動聲色地攢了這許多銀子的時候,她就憤怒了。她死死地盯著林氏,好像林氏要是不給她一個交代,她就要大鬧起來了!
何氏看氣氛微妙,連忙道:“娘,這保不齊是親家奶奶每年來,給的零用呢!”
趙氏破口大罵:“放屁!你當十兩銀子是天上掉下來的?!他們老林家是哪來的鄉紳財主,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給點零用就能攢下十兩銀子!她林家人自己不要過日子啦!”
林氏對這個家庭早就算是心灰意冷了。她畢竟在城里長大,父親又是走南闖北,非常有見識的鏢頭。和這樣的鄉下愚婦,她也爭辯不來。
也不屑爭辯。
她低著頭,冷冷地道:“娘,銀子我是給您放在這兒了,您若是沒什么事兒。我可就先去干活了。囡囡可就要回來了,我得先去燒飯了。”
說完,她就頂著趙氏氣得要抓狂的破口大罵,從上房走了出來。
然而走到院子里,這個她生活了十幾年的院子,她卻迷茫起來。
三爺已經不在了。她帶著女兒吃苦。守著這兒,到底是為了守著什么……
陸朝陽回來的時候,家里已經恢復了安靜。但是她還是隱隱感覺到氣氛的微妙。今天剛剛結算了二兩銀子,她放了柴火之后。就先進自己屋去放銀子。一打開罐子,卻發現里面已經只剩下一些銅板了……
陸朝陽大吃一驚,也顧不得現在正是青天白日。連忙翻了自己的秘藏起來的匣子來看,看鎖頭不像是被撬開過的,鑰匙也一直掛在她自己脖子上!打開之后。幸好幸好,金子還在。
各方清點過,只是少了十兩銀子,未動根本。
那就不是招了賊。
陸朝陽冷靜了一下,放好東西,去廚房找林氏。
林氏埋著頭在燒柴。孫氏掌勺做飯。今天本來就輪到孫氏的班。
看到陸朝陽,孫氏就大聲喊了起來。道:“喲,朝陽回來了啊!”
陸朝陽懶得理她。走到林氏身邊,坐了下來,輕聲道:“娘。”
林氏輕輕答應了一聲,站了起來,擦擦手,道:“她七嬸,火我給你看好了,你就只管做飯吧。”
孫氏少見的沒有賴皮,而是連連點頭,道:“誒,我知道了!”
后又忍不住道:“這事兒啊,好好和朝陽說說,別自個兒憋著!”
其實她是想自己來說的,可是現在不是正忙著做飯了嗎?所以她就多了一句這樣的嘴。
陸朝陽扶著有些頭重腳輕的林氏出了廚房,回了房間讓她坐下,認真地道:“娘,咱們罐子里,少了十兩銀子。”
林氏一臉木然,好像已經麻木了,道:“哦,給你奶了。今年你八叔要娶媳婦,十三姑也要嫁人。家里的情況你是知道的,一下子周轉不上。你奶就想起你爹那十兩銀子撫恤銀子來了,娘就先給了你奶。”
果然……
陸朝陽的心一涼,但還是抖著聲音問了一句:“您當真給我奶了?”
林氏道:“當然是真的。那是你爹的撫恤銀子……你奶是你爹的親娘哪。再說了,現在不是還沒分家嗎,我既然是個做嫂嫂的,當然也不能不顧著弟弟妹妹……”
陸朝陽被氣得差點昏過去,幾乎是立刻就打斷了她道:“沒有分家?沒有分家我從山上滾下來了她們看著我去死哪!沒有分家我們母女倆吃糠咽菜的她們大魚大肉的?沒分家咱們今年過年連件新襖子都沒得做,我還得天天上山去打柴挖野菜那還不得凍死!”
“娘,你覺得你得顧著你弟弟妹妹,我不攔著你。可是你想想,老陸家是真的沒有銀子了,是真的窮的過不下去了?他們能苦過咱們娘兒倆連活都要活不成了?”
“娘啊,我爹的撫恤銀子給我看病了用,那是我的命!我爹把我撿回來我是被他們欺負得生生死過一次,這條命我都還他們了,我不欠他們什么了!你拿出去的那銀子,是我自個兒山里來水里去,一個銅板一個銅板的攢下來的!他們當我是賠錢貨,罵我是喪門星,不把我當自家人,還跟我立了那樣的字據……娘啊你怎么能把我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銀子給她們哪!”
“是不是你也覺得我這條賤命還沒有他們的臉面值錢!”
林氏的眼淚流了出來:“囡囡……”
陸朝陽恨鐵不成鋼,氣頭上說了那些話,看她那樣,也有些后悔。然后心中的惱怒卻也無法平息,索性轉身奔了出去。
“囡囡!”
陸朝陽怒極攻心,直跑出了門去。等她回過神來,她已經站在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原來不知道什么時候,她竟然已經上了山。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要用山中的新鮮空氣來讓自己輕松一些。卻聞到股不算淡的硫磺味兒……
她心中一動,發現不遠處有一條山溪,走過去蹲下身探了探水溫,果然是溫熱的。她一怔之下便興奮起來,心想這是找到溫泉了。
不過這里的水溫。還算不得溫泉。甚至水里,還是有魚兒生活的。
她定了定心神,開始沿著這條山溪的源頭走去。
山路并不平整。陸朝陽是慣會在山里走動的,此時也覺得這條山溪長得有些讓人驚訝。很多地方水甚至是鋪著露出水面的巖石流過去的,水量已經非常小了,但是卻沒有斷流。走了一段路。已經進入樹林比較繁茂的地區。然而水溫卻一直沒什么起色。
陸朝陽開始有些猶豫了。
然而片刻之后,她還是決定繼續往前走。在這個時代,洗澡很不方便,藏冬那一個月。她都沒有洗過澡。家里甚至有些人是連臉和腳也洗得不勤快。幸好林氏和她一樣,每天至少會把臉和腳給洗了。因此一個溫泉對于她的誘惑力,是非常大的。
何況。她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這溫泉邊有這么濃的硫磺味,蛇蟲類是肯定沒有。猛獸也不會隨意靠近。而且越是在山里地方,也愈人跡罕至。
她摸索著往前走,所幸山溪開始繞著山腰伸展,不再往深山里去。不然陸朝陽就真的得掂量一下了。
這一走,就走了個把時辰,繞到了山的另一邊。
陸朝陽試探著水溫,找到了那一池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溫泉。
它霧氣蒙蒙,就像是一枚繚繞著仙霧的美玉。鑲嵌在這青山之中,藍天之下。側耳聽去,連鳥叫聲都極少有。只有山中本有的悉悉索索的聲音,好像是風,又好像是某種隱蔽的小畜生。
陸朝陽伸手探了探水溫,找到合適的地方,幾乎是沒有猶豫,就解開了衣服準備下水。
她今年十二歲了,據她自己的估摸,身高就已經有一米六左右。在這個時代,別說是女孩子,就是大上一兩歲的男孩子都少有比她高挑的。只還是青澀的少女,連月事都沒有來拜訪。因此,她自己倒不甚在意。只不過是一具前平后板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的身體罷了!羞什么!
捂了一個冬天,她的皮膚白了一些,是健康的小麥色。常年勞作,手上和腿上的傷疤很多。背上還有一道長疤,是前年滾下山的時候留下的。
她將自己浸泡在那溫泉之中,感覺溫暖的水流將自己包圍,頓時舒服得喟嘆了一聲。
這個時候,她才慢慢冷靜下來,開始能梳理自己的心思。
林氏……肯定也是被迫的。
她雖然心地善良,可絕對不是個蠢人。陸家是什么情況,她比自己更清楚。如果說真的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何氏和孫氏,怎么可能獨善其身?老太婆怎么會放過這兩個兒媳婦哪?
這次,分明就是故意拿三房開刀啊!
陸朝陽想到林氏那個失魂落魄的樣子,一看就是受了極其嚴重的打擊的……恐怕又是扯到了死去的陸三爺身上吧!
陸朝陽隱隱有些怒氣未消。就算再怎么情深意重,這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她還念念不忘的做什么!是真的至死不渝,還是可笑的貞操觀念在作祟!
溫泉水雖好,但是不能多泡。陸朝陽洗干凈身子,濕漉漉的從水里出來,拿帕子隨意擦干凈身子,回到來的地方,下了山去。
因為這次是熟路,所以走得比先前快些。走了半個時辰左右,就已經下了山。
可這也過了兩個時辰,到了下午了。
剛下山,就聽到幾聲狗叫。
陸朝陽循聲望去,見是臉色有些發青的趙寶兒,看到她,急得直趕過來。
“你跑哪兒去啦!”
陸朝陽心情還是有些低落,回過頭道:“上山去走了走。”
趙寶兒看出來她有些煩躁,便道:“是不是家里又出了什么事兒?”
陸朝陽想了想,道:“我得先回去瞧瞧我娘!”
說著,就轉身往村里走。
趙寶兒跟在她身邊,道:“你娘出來找你了,路上遇見我爹,讓我爹給勸回去了。你回去家里,也別好大的氣性,你娘這么些年的,也怪不容易的!”
說著。他就帶著狗轉身又忘村外跑了。他是要去給還在到處轉悠的趙牧報信。
陸朝陽倒是不意外。趙寶兒是極聰明的,他會猜到自己既然是氣得離家出走,那必然是和林氏起了爭執,而不是別的,所以才有這么一勸。
現在她想到柔弱無依的林氏,也非常后悔。不由得加快了速度朝家中奔去。
林氏一直站在門口等著。孫氏在她身邊嘀咕著些什么。看到陸朝陽,她陡然瞪大眼睛,然后就步履有些凌亂地迎了上去。
“囡囡……”
陸朝陽腳下也有些漂浮,頭發泡了水沒有干透又扎了起來。因此顯得有些毛亂。她拉住林氏的手扶住林氏。
孫氏還在一邊嘰嘰喳喳,道:“哎喲朝陽啊,你可是回來了。不然三嫂都該急瘋了!”
說著,緊趕慢趕,又挨在林氏身邊。用只有她們母女倆聽得見的音量道:“朝陽你也別生你娘的氣。這次還是怪你大伯母!你想啊,成日就見她伺候在你奶跟前兒,要不是她串掇著,你奶能這樣?那撫恤銀子,在你娘手上好端端放了那么些年,咋這就提起來了哪?我早就和你娘提過,要你娘小心你大伯母。她就是個嘴甜心苦的,誰讓你娘不放在心上……”
陸朝陽打斷了她。徑自對林氏道:“娘,我餓。”
林氏忙道:“快進屋來,娘給你做好吃的。”
進了院門,家里的活兒林氏都今天都沒沾手。幸好開春的活計都忙的差不多了,畢竟不用下田,院子里也就這些活計。只留下煮飯喂豬等日常活計。也不知道趙氏是拿了銀子心情好,還是陸朝陽跑出了出去,林氏失魂落魄地到村子里去找嚇著了她。林氏這樣去走一圈,村里人可不是都知道了呀?因此她也沒有嚷嚷著要林氏干活。
林氏拉著陸朝陽進了屋,也沒去廚房,只在自己屋里升了小灶。孫氏看得眼熱,可是見她只是拉把出來一點點剩下的小米,和一點點黃豆,又釋然了。心道也就這么點東西,該是藏冬的時候剩下的。她自己屋里也剩了些糧食,可比這多多了呢。
因此她坐了一會兒,見沒人理她,就先出去了,臨走還道:“我先去把飯做了。”
陸朝陽捧著大碗喝小米粥,不一會兒就把罐子喝了個底朝天。
林氏有些愧疚,主動道:“娘也不是說,就要拿你攢下來的銀子去給你奶……娘只是覺得,你奶好歹生養了你爹一場。她朝娘要著撫恤銀子,娘不能不給。真要鬧起來,也不值當……”
陸朝陽默默地聽了,半晌,才輕聲道:“娘,您從前都是為我爹而活著,可是我爹他,已經死了好多年了……你得為活人而活著。”
林氏猛的心頭一震,癱在炕里,說不出話來。
陸朝陽也不再多說,利落地去自己洗了碗筷。然后就去了后院劈柴。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院子里偶爾響起孫氏大罵陸彩霞的聲音,可是有耳朵的人都聽得出來那是在指桑罵槐,她罵的還是自己的妯娌何氏。因為她要自己一個人干這些活,所以很不爽。何氏自己躲懶也就算了,還把林氏激得癱在炕上半天回不過神來,連個人給她搭把手也沒有。
還有就是她自己下了狠勁兒劈柴的聲音,和院子的畜生的聲音。
劈完一大捆柴火,聽了大半天孫氏的罵聲,和后來陸云英沉不住氣出來和陸彩霞打架的聲音。陸朝陽才算是想通了一件事。
年年陸家的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可是今年因為陸八和陸十三,一個要娶,一個要嫁,老太婆手里周轉不過來,著急上火的,索性就賴在床上,可勁兒折騰幾個兒媳婦。
本來是何氏和孫氏掐得厲害,林氏都是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并不摻和這些事情。老太婆怎么發脾氣怎么分配她去做事,林氏也不生氣更不頂撞,只要是干活,她從來不推諉。可就是這樣,也還是沒躲過去。
趙氏日日哭窮,何氏侍奉在身邊,是首當其中的。趙氏并不說要她的嫁妝。做兒媳婦的若是賢惠,就應該主動拿出一點來補貼家里。可是何氏當然不想給。眼看趙氏已經到崩潰的邊緣,若是再不讓她滿意,她就要爆發了。她這樣一直躺在床上,最受折磨的。反而是何氏。
因此到了這個時候,何氏索性就拿了三房做替罪羔羊。這樣一來,不但讓趙氏手里拿到了些銀子,還成功把趙氏的怒火轉移到林氏身上去。雖然只是暫時的,她也知道趙氏不會放棄對她的嫁妝的惦記,不過至少也可以讓她喘口氣不是?
可憐的林氏。就做了擋箭牌。
陸朝陽剛想通這些。就聽見陸云英走到了后院來,清脆的童音道:“姐,吃飯啦!”
真是好難得的一聲姐啊!
陸朝陽丟下斧頭,陰沉著臉就繞過了她。
過了幾天。陸七和陸八考完回來。相比起陸八爺陸文金的若有所思,陸七爺陸文明則顯得春風得意。
趙氏的病就好了。
當天陸彩霞,陸云英當然還有孫氏。就一起迎了出來。陸七爺陸文明還心情很好的摸了一下陸彩霞的頭。
進了屋,陸文明和陸文金先去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一改往日的病態,頭發上了發油梳得呈亮。坐在炕上。
兩個兒子都說自己能中。只是似乎陸文明的把握大一些,而陸文金還有些猶豫。陸文金關切地問起老太太的身體。
后院一片其樂融融,前院林氏帶著陸朝陽在干活。
前些日子的事情,母女倆都已經淡了。現在天氣正在一天一天的暖和起來,母女倆都換下了厚厚的棉襖,穿上了春衣。
林氏撿了地里的小莊稼給陸朝陽看,并告訴她分辨這些地里的作物和生長周期。只是陸朝陽對這些卻并不是很感興趣。
她只是笑嘻嘻地道:“娘。您讓我翻土啥的都行,我的腦子可記不了這么多東西。我就只有一把力氣了。”
林氏笑罵道:“盡胡說。”
陸朝陽看太陽正好。就沒耐心地道:“娘,我出去走走唄。”
林氏道:“去吧。”
陸朝陽一躍而躍了起來,就跑了出去。
也不為了去干什么,就是想出家門來透透氣。這些日子,她覺得自己在陸家越來越呆不住了。因為那十兩銀子的事兒,她雖然按捺著性子沒鬧,但是也不再像過去那樣順從了。
十二歲的小姑娘應該干什么呢?
除了打柴劈柴,幫著林氏做點力所能及的家務,現在許多額外的事情,不管是誰來叫她,也別想她會動手。孫氏冷嘲熱諷,趙氏破口大罵,她是做到了徹底的無視。只可惜,林氏還是像從前一樣,唯唯諾諾的。
出了家門,在村子口很快就碰到了從鎮上回來的趙寶兒。
他遠遠地就笑道:“正想去找你呢。”
說著,拉住了牛車,跳了下來,幾條狗就從他身后竄了出來。讓陸朝陽挨個摸了頭。趙寶兒看四下無人,便從懷里摸出一個小荷包,笑道:“給你。”
陸朝陽接了過來,把里面的銀塊和銅板倒了出來在自己手上,再把小荷包遞給趙寶兒。
銀塊就有二兩。小銅錢就不多了。她也沒數,放進自己懷里。
趙寶兒道:“哪兒去?”
陸朝陽:“不知道,也沒想去哪兒,就是想到處溜達溜達。”
趙寶兒就道:“那敢情好,我先回去把車放了,回頭咱們倆上山挖陷阱捉野豬去!”
他們家的田地就在山腳下,是野豬禍害首當其沖的對象。開春已久,也到了要打野豬的時候了,不然餓了一個冬天的野豬發起瘋來,莊稼就會被啃得丁點不剩下。
陸朝陽道:“那你家地里的事兒怎么辦?”
趙寶兒笑道:“我爹忙著哩。我就沒那閑心侍弄地里。不過幾畝田,我爹侍弄得來。”
又道:“你在村口等著!”
陸朝陽高興地道:“好!”
趙寶兒就駕著車走了。
陸朝陽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才看到他又駕著牛車回來了。不等他招呼,她就自己上了車。
趙寶兒解釋道:“碰到幾個小子,纏著要一塊兒去玩,胡攪了半天。”
陸朝陽擺弄著這一車子的各色工具,好奇地道:“寶兒哥你上山挖陷阱捉野豬,他們知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