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伙兒很‘開心’的吃了一頓很不開心的晚餐。因為各懷心思,所以這頓飯也吃的是食不知味。
飯后,王其奎父子提出告辭,唐重和焦南心受命送出門去。
“唐重,南心,你們回去吧。”在小區停車場,王其奎停下腳步笑呵呵的說道:“又不是外人。還要送什么?老師也太客氣了。”
“我也覺得老師太客氣了。”唐重認真的點頭。“都是一家人。送來送去的干什么?我出門的時候,老師都沒讓人送過我。”
焦南心就瞪圓了眼睛,狠狠地剜了唐重一眼,終究忍住沒有說什么話。
“那是老師更寵你一些。”王其奎笑著說道。“好了。我們回去了。你們也回去早點兒休息。”
說著,王其奎就鉆進了駕駛室把車子發動起來。
“再見。”王迪歐更加稚嫩,就做不到父親那樣的心里憤恨不已面上卻談笑風生,說話的語氣的,臉色也很不好看。
他自然知道這一家子人在打著什么主意,他也知道他們聯合撰文在國際性心理學報刊上攻擊父親的學術觀點。可是,他想不明白的是,人家都這么對你了,你還千山萬水的跑過來拍人馬屁干什么?
他仇恨焦育恒唐重焦南心等人,也對父親的表現很不滿意。
人家才剛剛舉起巴掌,你就主動把臉湊過去,用得著這么配合嗎?
這讓他心里覺得很屈辱。可是,父親的決定又不是他可以更改的。
“要叫師叔。”唐重訓斥著說道。“小孩子不能沒禮貌。沒大沒小的像什么話?”
王迪歐就更加生氣了。憑什么自己的輩份就要比他矮一大截啊?
他臉色紫紅,氣呼呼的也不說話,轉身拉開后車門就鉆進了車子。
“真是沒禮貌。一定是家長沒有教育好。”唐重很不滿的對焦南心說道。“有個叫丁俊昊的家伙,因為父母沒有教育好,跑到埃及神像上面去刻字,丟臉都丟到國外去了。”
“我聽說過這事兒。”焦南心說道。心想,王家父子被唐重給吃的死死的。這樣也好,有他給他們父子添堵,爺爺的耳根也就落個清靜。
“我都是在恨山的大樹上石頭上還有監獄的后墻上寫‘唐重到此一游’,這樣別人就看不著,看到了也沒有媒體報道。”唐重說道。“他在錯誤的地點做了錯誤的事情。他要是在自己家衣服上刻字,那就是藝術。要是在自己手臂上刻字,那就是刺青。刻在神像上——”
“那是什么?”
“那是愚蠢。”唐重說道。“可以在心里詛咒神靈,但是千萬不要說出來。就像他們占據了全世界最好的名山大川,卻說那只是為了修行布道的需要。每一樣物品都明碼標價,卻告訴你這是信徒的‘布施’。”
“你這是瀆神?”
“我不信神。”唐重說道。
焦南心漂亮的眼睛就瞇了起來,說道:“我也不信。”
然后,兩個人就極有默契的大笑起來。
“他們的車子也走遠了。咱們是不是要回去了?”唐重笑著問道。
焦南心腳步沒動,腳尖在地上點啊點的,眼睛盯著唐重問道:“你哪一次回家不是我把你送到月牙橋的?難道在你眼里我就不是人啊?”
焦南心能夠憋到現在,也算是給足了唐重面子。
“開個玩笑。”唐重不好意思的說道。“以你的聰明智慧以及心理學領域天才少女的身份,一定明白我說這句話其實是為了表明我和焦老師還有你的關系特別好,根本就不用迎進送出的——主要就是為了讓他們父子倆妒嫉一下。沒有惡意。”
“原來是這樣啊。”焦南心了解的點頭。“既然這樣,那以后我就不送你好了。”
“那可不行。”唐重很干脆的拒絕。
“為什么不行?”
“天黑我不認識路。”唐重一臉認真的說道。
其實對唐重來說,焦南心送不送他出門真的沒有關系。
可是,如果他那么說出來的話,一定會讓焦南心心里很生氣。
原來我送你出門對你來說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啊?那我以前的行為不就是作踐自己嗎?
焦南心愿不愿意送唐重是一回事兒,但是,如果唐重主動不讓人送,那就是傷人了。
深諧人性的唐重怎么可能做出這樣愚蠢的事情?那樣的話,他不就變成了‘丁俊昊’嗎?
焦南心的嘴角揚了揚,沒有說話。
兩人回到家里,焦育恒院長已經在客廳里泡好了茶水。
看到唐重和焦南心回來,他招了招手,說道:“過來喝茶。”
唐重走到焦育恒老師對面的沙發坐下來,笑著說道:“又有口福了。可以喝到老師親手泡的功夫茶。”
“你啊,鼻子可真夠尖的。”焦育恒笑著說道。“都沒給你打電話,你怎么自己就跑過來了?”
“我掐指一算,知道奶奶今天要包餃子,所以我就趕緊的跑過來了。”唐重笑著說道。
正在廚房里忙著收拾的老太太聽到唐重的話,笑的合不攏嘴,說道:“你這臭小子,盡說一些讓奶奶高興的話。你要是喜歡吃奶奶包的餃子,那就天天來家里吃飯好了。我天天給你包餃子。”
“哪怎么行?包餃子是辛苦活計。我可不能把奶奶給累著了。”唐重笑著說道。他哪敢天天來家里吃飯啊?那樣的話,他成了焦家的什么人?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啊。
老太太瞄了一眼唐重,又看看坐在唐重旁邊的焦南心,心里輕輕嘆息。
“知道這頓飯不好吃,所以就沒讓南心打電話讓你過來。”焦育恒笑著說道。“你要是沒吃飽,這可怪不得我們。”
“老師教了個好徒弟啊。”唐重感嘆著說道。
“哦。你看出了什么?”焦育恒笑著問道。
“看出來王其奎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唐重說道。“老師的這篇文章一發布出來——”
“是我們。也有你和南心的功勞。”焦育恒院長糾正著說道。
“好吧。我們。我們的這篇文章一發布出來,就有不少人看出來主要是針對王其奎的企業心理學論點的。已經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媒體打出‘師徒相傷’的標題來招人眼球——這種狀態下,王其奎肯定是處于劣勢的。第一,他是你的學生。是你一手教育出來的。甚至,他出國留學的名額也是你幫他爭取到的。學費是你幫他找學校解決的。第二,是他先動刀攻擊你這位恩師。他不僅僅是攻擊,更是全盤的顛覆否定。如果這前因后果都被報紙報道出來,那么,他的名聲可就臭了。”
焦育恒笑著點頭,說道:“嗯。你繼續說。”
唐重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潤嗓子,然后接著說道:“所以,他看到那篇報道后,第一時間做出來的反應就是取消一切行程買機票返回華夏,帶著兒子來老師家里拜訪并且留下來吃了頓晚飯——如果我猜測沒錯的話,王其奎明天在國內的行程一定會不小心曝光,在接受記者的采訪時,一定會問到師徒相爭的問題。他會否認說絕對沒有這樣的事情,并且說他和老師的感情非常好,昨天晚上還一起吃過晚餐。如果他更不要臉一些,什么情同父子視師如父之類的話也可以丟出來打打感情牌。最后,他會坦白自己的想法,他和你只存在學術觀點之爭,不存在私人情感上的矛盾和誤解。”
焦育恒臉上的笑容就更加濃郁了,用手指頭敲擊著大腿。這個動作只有聽他最喜歡的京劇時才會出現。
“嗯。你繼續說。”焦育恒院長說道。又是這幾個字。
“再然后,他會提著屠刀殺氣騰騰的向老師撲過來。”唐重聲音變得冷洌起來。“先借以大義,然后再捅刀子。這就是神和偽君子最喜歡做的事情。”
焦育恒的手指頭仍然有節奏的敲擊著大腿,久久的沒有說話。
良久,才輕輕嘆息,說道:“我有兩個好徒弟。一個是他,一個是你。”
“我還年輕。有很多東西要學。”唐重謙虛的說道。
“學術你比他淺,人性你比他長。”焦育恒評論著說道。“如果你能夠專心學術研究,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像王其奎一樣。”
唐重明白焦育恒的意思。王其奎的知識累積來源于焦育恒,卻為了建立自己的新觀點將老師的觀點全盤否定。焦育恒老師讓自己學習王其奎,那就要他做和王其奎同樣的事情。
不破不立。為了立自己,破的這個人選非常重要。
譬如焦育恒,他是華夏國心理學領域的泰山北斗。向他開刀,就能夠像王其奎一樣瞬間累積巨大的名聲和社會地位。
但是,自己和王其奎不同的是,焦育恒老師自愿為自己做那塊踮腳石。
這份情義不能說不重。簡直恩同再造。
唐重笑著搖頭,說道:“老師,我不是王其奎。我是唐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