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不是烏云,它是一道萬人的潮水,帶著無邊的殺意和冰冷的刀劍無情地拍向岸邊。
塔娜呆坐在馬上,怔怔看著那道無堅不摧的洪流離她越來越近,像颶風一般碾壓阻擋它的一切障礙。
伯顏猛可的韃靼軍!
“塔娜,快走!回去向可汗示警!”一名隨從將她馬首后的韁繩強行勒得轉頭,使勁朝馬臀上狠狠一抽,駿馬吃痛,嘶叫著飛快跑遠。
隨從們用驚駭的目光回頭看一眼越來越近的韃靼大軍,紛紛催動馬兒往后狂奔而去。
低沉的牛角號嗚咽吹響,朵顏衛騎兵開始擺陣倉促接敵,廣袤的草原上,韃靼大軍如過境的蝗蟲般,黑壓壓地向朵顏衛撲來,朵顏衛的一萬騎兵避開韃靼錐狀沖鋒陣型的錐尖,分兵左右兩側迂回包抄。
沒有叫罵沒有宣戰,一場戰爭就這樣突然開始。
韃靼與朵顏雙方都是騎兵,而且數量大致相等,遭遇戰不會給朵顏衛太多的時間準備,當韃靼的大軍離朵顏衛騎兵五里之遙遙時,朵兵才倉促擺好陣勢。
中軍里,花當神情驚懼,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伯顏猛可此番什么意思?他是沖著漢人的遼陽城而來,還是沖著我朵顏部?”
“額直革,不管沖著誰,我們是第一個與他迎面撞上的,除了迎敵別無它法。”塔娜語氣急促道。
“不對,這件事必須弄清楚,全部落一萬人的性命握在我手上,我不想打一場糊里糊涂的仗,我們朵顏輸不起。”
一名滿身傷痕的斥候被人攙扶著踉蹌跑到花當面前,按慣例,大軍前行時總要往周邊散出斥候打探前路敵情,這名斥候是回報敵情的,可惜太遲了些。
“可汗,伯顏猛可盡起韃靼各部落青壯共計一萬五千人往南進發……”斥候面色發苦,這已經是一句廢話了:“……我部三十余名斥候在前方五十里處與對方斥候遭遇,并發生交戰,盡皆陣亡,只回來了我一個……”
韃靼與朵顏雙方都是騎兵,而且數量大致相等,遭遇戰不會給朵顏衛太多的時間準備,當韃靼的大軍離朵顏衛騎兵五里之遙遙時,朵兵才倉促擺好陣勢。
中軍里,花當神情驚懼,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伯顏猛可此番什么意思?他是沖著漢人的遼陽城而來,還是沖著我朵顏部?”
“額直革,不管沖著誰,我們是第一個與他迎面撞上的,除了迎敵別無它法。”塔娜語氣急促道。
“不對,這件事必須弄清楚,全部落一萬人的性命握在我手上,我不想打一場糊里糊涂的仗,我們朵顏輸不起。”
一名滿身傷痕的斥候被人攙扶著踉蹌跑到花當面前,按慣例,大軍前行時總要往周邊散出斥候打探前路敵情,這名斥候是回報敵情的,可惜太遲了些。
“可汗,伯顏猛可盡起韃靼各部落青壯共計一萬五千人往南進發……”斥候面色發苦,這已經是一句廢話了:“……我部三十余名斥候在前方五十里處與對方斥候遭遇,并發生交戰,盡皆陣亡,只回來了我一個……”
花當的臉色愈發驚懼了,抬眼朝五里外黑壓壓的韃靼大軍大致一掃,擰著眉頭道:“不對,前方韃靼只有一萬人的樣子,還有五千人馬呢?”
當了半輩子部落首領,花當這點本事還是有的,僅只一眼便看出敵人數量不對。
“難道伯顏猛可為了吃掉我們,竟還布置了伏兵?”花當語聲發顫。
“可汗,韃靼并無埋伏,他們奔襲到遼河北岸時,分出五千兵馬往西而去,看樣子是為了追殺明廷的欽差……”
花當和塔娜聞言渾身一顫,臉色頓時蒼白起來。
朵顏剛與明廷結盟,這個節骨眼上明廷欽差受襲,朵顏救還是不救?結盟的誓書還在欽差手里,皇帝還沒蓋下大印,論私人感情,花當與秦堪的關系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出于對漢人一貫以來的仇視,花當甚至對秦堪還殘留著一點點敵意。
可是論大明與朵顏的關系,此刻盟約甫成,正是好到蜜里調油的階段,明知明廷欽差有難而不救援,況且這位欽差聽說與皇帝的交情非常深厚,將來消息傳到明廷皇帝耳朵里,他可不管你現在被多少大軍包圍著,沒救欽差就是天大的錯,好不容易達成的盟約放到皇帝書案前,他肯不肯蓋印可就真的只有長生天知道了……
然而,此刻對面便是韃靼的一萬鐵騎,雖說與朵顏的人數相等,但韃靼騎兵的戰力可比朵顏高出不止一籌,縱是人數相等,朵顏對抗起來也落于下風,哪有多余的兵力分散出去救欽差?
冷汗一滴滴從花當的額頭滑落,有生以來,他從未經歷過如此艱難的選擇。
部落的未來,與部落青壯的性命,兩個選擇在他腦海中反復交戰,各占上風。
“額直革,應該先救欽差!”塔娜咬著下唇道。
“為何?”
“欽差不死,朵顏不僅得三市,還能得到四平周邊的數百里牧場,我們食有稻米鹽巴,穿有布裳綾羅,我們的牛羊皮貨可與明廷換取一切我們想要的東西,再不用過回以往缺衣少食的日子。欽差若死,干系太大,里面的變數太多,我們與明廷的盟約有沒有效就不知道了,欽差給我們劃的三個互市會不會關閉更是未知。”危急關頭,塔娜的腦子卻異常好使了。
花當神情凝重,咬著牙遲疑許久,卻終下不了決心。
“額直革,分兵救欽差,我們必然會有很大的損失,可是眼光放長遠一些,我們的收獲肯定也不小,目前朵顏三面皆敵,交好明廷才是唯一的出路,有了稻米鹽巴甚至生鐵,我們朵顏部落才能崛起。”
五里開外,韃靼大軍的戰鼓轟然擂響。
猶疑中的花當渾身一顫,狠下心咬了咬牙,道:“來不及了,伯顏猛可已下令進攻,我們只能全力迎敵,至于欽差……”
猶豫片刻,花當絲毫沒有底氣道:“待此戰過后,我再分兵相救。”
“額直革!”
“不要說了!來人,擂鼓吹號,勇士們,打起精神來,讓我們用手里的彎刀迎接草原上最貪婪的惡狼!”
看著花當匆匆下令的背影,塔娜的下唇咬得泛了白,杏眼閃過一抹堅定。
這一仗的艱險不止在戰場上,額直革看不透這一點,他把所有賭注押在勝敗上,真正的艱險他卻沒看清楚。
朵顏,必須有人是清醒的,哪怕只有一個人!
牛角號聲蒼涼悠遠,雙方在同一時間下達了進攻的軍令。
喊殺震天,萬馬奔騰,雙方千余騎兵首先擺開了陣勢,開始了第一次試探性的沖鋒。
兩股兵馬緩緩策動,蒙古彎刀高高舉起,刃上的寒光交織成一片森冷的刀林,雙方徐徐接近,待相距一里之時,兩方隊伍里一聲呼喝,戰馬忽然發力狂奔,眼神散發著通紅的殺意,無懼地盯著越馳越近的敵人。
迎面相撞,如驚濤拍岸,嘶吼與慘叫,飛濺的血光與揮舞的刀光融合交織,鏖戰中,無數生命永止于此。
一片暗紅色的人潮向朵顏部中軍方向迅速接近。
斥候稟報過后,一臉驚疑的花當不由大喜,沒過多久,滿身披掛的新任遼東副總兵葉近泉領著遼東邊軍趕來。
交戰之地離遼陽城不過數十里,從接報到集結大軍進發,葉近泉半刻也沒耽誤。
匆忙中集結了近萬邊軍,葉近泉已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喜形于色的花當顧不得場中正在鏖戰的兩千戰士,急忙下馬迎上前去,看到的卻是葉近泉那張冰冷的臉。
“可曾分兵去救欽差?”沒等花當說話,葉近泉劈頭便問了一句。
花當面露苦色,指了指對面黑壓壓的韃靼大軍:“副總兵且看,伯顏猛可挾重兵而來……”
葉近泉眼神愈發冰冷,毫不客氣地打斷了花當,加重了語氣重復問道:“可曾分兵救欽差?”
“這……”
一名朵顏的千夫長跌撞跑來,似乎要稟報什么,恰好聽到葉近泉極不友善的這一句話,頓時福至心靈道:“分兵了,塔娜剛才挾制……咳,不對,帶領一名千夫長和麾下一千名勇士,朝西面山海關而去。”
花當愕然睜大了眼睛,臉色立馬變得很難看,卻不得不擠出一絲笑臉附和著點頭:“不錯,如此險惡的戰勢下,我仍下令塔娜去救欽差……”
葉近泉滿意地點點頭,隨意地朝場中正在廝殺的兩千余人瞟了一眼,然后大聲下令:“七千步卒留下,于朵顏衛中軍結陣,幫助朵顏御敵,其余三千騎兵隨本將往西!”
騎上戰馬,葉近泉朝失神中的花當點點頭:“花當可汗,你做得很好,以后朵顏衛便是遼東邊軍的朋友。”
花當臉頰抽搐幾下,露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這個女兒必須趕緊送出去,太坑爹了!
八千儀仗往山海關方向緩步而行,隊伍平靜,氣氛祥和。
隊伍走得并不快,此刻秦堪并不知道火篩已向韃靼借兵,只為除掉自己,一雪昔日朵顏營中倉惶逃走的恥辱。
未知的巨大危險在接近,秦堪和整支隊伍絲毫不覺。
離開遼陽兩天了,由于隊伍中大半是是步卒,行進速度很慢,兩天才只行了一百多里。
秦堪身份高貴,自然一路騎馬,腦子里卻在琢磨著回京后如何與劉瑾周旋,這位劉公公正大刀闊斧進行著他自以為得意的所謂新政,從張永的語氣中,秦堪知道劉瑾的新政很不得人心,退還農戶耕地,減免天下賦稅,精簡朝廷冗官……這一條條的新政措施若只看名目的話,連秦堪這個穿越者都情不自禁為劉公公喝彩叫好,哪怕他與劉瑾互相不對付,為了公理正義,秦堪也會毫不猶豫地跟他站在一起,竭盡全力為新政保駕護航。
可惜一本好經到了劉瑾嘴里全念歪了,任何事情跟貪污聯系到一起,好事絕對會變成惡事,甚至慘事。
嗯,回了京必須給熱血上頭的劉公公潑一盆冷水,讓他冷靜一下。
據說劉瑾本姓談,割了以后才改姓劉,而談家的祖墳據說埋在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