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很給面子,每次都是最先噴笑出聲,也不管秦堪那張嘴損了誰,他都毫無例外地笑得前仰后合。
殿內李東陽,楊廷和也捋須哭笑不得。
秦堪這人常常自稱君子,而且平日里的做派風度也像極了君子,然而跟他熟悉的人都知道,這家伙跟君子沒有任何關系,不說他各種坑人的招數與君子寬仁之風大相逕庭,僅僅他那張缺德的毒嘴常常損得人跳腳暴怒,與君子之道更是背道而馳。
劉瑾被秦堪損得腦門青筋暴跳,臉色一陣紅一陣青,憤怒地瞪著秦堪許久,發現眼神殺不死他后,轉過頭又一臉可憐兮兮地看著朱厚照,無奈朱厚照笑得花枝亂顫,根本指望不上他主持公道。
李東陽笑著打圓場:“好了好了,陛下,還是商議正事吧,軍情緊急呀。”
朱厚照一想也是,皇叔都造反了,他還笑得沒心沒肺,愈發顯得像個不折不扣的昏君。
端正了態度后的朱厚照憋住笑,神情剎時肅然沉靜。
“安化郡王密謀造反,此前廠衛已向朕奏稟過,由于查無實據,朕只好暫時擱下,卻沒想到這逆賊果真反了,此而不誅,朕何以面對列祖列宗?朝廷如何平叛,還請諸位先生教朕。”
李東陽和楊廷和對朱厚照的態度頗為滿意,捋著胡須道:“安化王狼子野心,于西北邊陲之地公然謀反,荼毒三邊,禍延百萬。實罪大惡極也。陛下,目前朝廷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著通政司傳檄天下,公示安化王之罪,并削其王爵。除其族支,告訴天下士子百姓,何方為天授正統,何方為篡逆反賊。這是第一大事,而且必須盡快做。”
朱厚照深以為然,點頭道:“李先生說得正是,朕依你之議。”
揚聲叫了宦官進殿,朱厚照下旨令禮部和翰林院撰筆伐檄文,發送通政使司通傳天下各城池鄉鎮,削安化王王爵,并數落其罪狀以正天下士子百姓視聽。
見朱厚照納諫從善如流,李東陽和楊廷和欣慰地互視一眼。眼中充滿了笑意。
小昏君今日總算表現得不怎么像昏君了。這是道德禮教崩壞前的抄底反彈啊。下了班必須一起喝兩盅慶祝……
——事實證明兩位大學士高興得太早了。
李東陽捋著胡須不急不徐地繼續道:“至于接下來么,自然是……”
朱厚照拍案而起,臉孔不知何時竟漲得通紅。眼中閃爍著極度興奮的光芒。
“朕知道接下來做什么!秦堪……”
“臣在。”
“給朕召集三十萬大軍,朕要御駕親征。親手誅此逆賊!”
殿內所有老伙伴驚呆了……
朱厚照興奮地搓著手,來回踱步,為安化王謀反而雀躍欣喜。
李東陽楊廷和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二人再次對視,眼中無聲地流露出同樣的訊息。
……下班后的對酌取消。
剛才看走眼了,昏君仍舊是昏君……
秦堪聽到這道糊涂旨意哭笑不得:“陛下,臣上哪兒給您找三十萬大軍去?”
“三萬也行。”朱厚照對人數表現得很隨和。
“陛下,您……再三思一下?”秦堪無奈道。
“朕早思過了,就三萬,不能少了,再少朕估計會打敗仗,嗯,叫保國公朱暉召集十二團營準備出征……”
“陛下,夠了!”楊廷和面現怒色:“江山共主,坐不垂堂,怎可輕言親征?區區一個藩王叛亂,值得陛下親征么?”
朱厚照對楊廷和還是心存敬畏的,見楊廷和面色不善,朱厚照頓時興奮全消,不甘心地撇了撇嘴,低聲嘀咕道:“你要相信的朕的實力嘛……”
李東陽為官圓滑,但對朱厚照親征也很不贊同。
“陛下,御駕親征一事再莫提起,朱寘鐇謀反如今已擁兵十萬,破城二十余,軍情十萬火急,咱們要趕緊拿出平叛章程,最重要的是,挑選一名可靠的官員領兵平叛。”
劉瑾眼珠轉了轉,上前奏道:“陛下,若說平叛將領,老奴倒有一個人選。”
“誰?”
“涇陽伯,神英。”
秦堪眼皮一跳,這個神英秦堪曾有耳聞,論軍事才能非常平庸,而且吃里扒外,弘治十一年時神英任大同參將,私下里竟將大明的軍馬售賣與韃子,從中牟取巨利,被言官察覺后參了一本,弘治帝將其召還,閑住京師,直到劉瑾上位,神英送了一大筆賄賂,終于將其啟用,授左軍都督府右都督,就連他涇陽伯的爵位也是劉瑾幫忙向朱厚照求來的。
這種人若讓他指揮大軍平叛,比朱厚照御駕親征更不靠譜。
趁朱厚照沒開口,秦堪趕緊道:“陛下,劉公公所薦不妥。”
“為何?”
秦堪停頓片刻,終于想到了一個借口:“陛下,平叛不是小事,一個武將領著十數萬大軍,終究……不妥,臣以為,平叛王師還是由文官統領比較妥當。”
李東陽楊廷和聞言含笑微微點頭,就連焦芳和劉宇的臉上也閃過一抹贊同。
不論政治立場和派系如何敵對,文官終究是文官,他們的共同點是,都打從心眼里不相信武將,揚文抑武的政治風氣是絕不可動搖的,特別是領兵打仗,十數萬大軍掌握在一個武將手里,委實令文官們不放心。
朱厚照對秦堪的建議向來看重,對這小昏君來說,既然大家都不大贊同他御駕親征,派誰去平叛已不再重要了。
“秦堪,你覺得派誰出征比較妥當?”
秦堪笑道:“臣推薦一個人,此人曾統制三邊,熟悉三邊的地理和各都司衛所的大小武將,又奉先帝之命大力發展馬政,修繕長城,三邊武將盡皆悅服,實是領兵平叛的不二人選。”
朱厚照的昏庸還沒有到極限,秦堪一說他便有了印象。
“你說的可是楊一清?”
“正是。”
“他人呢?”
“前些日子被劉公公撤了,因為劉公公向他要孝敬,楊一清說手頭拮據,上半年給一萬兩,下半年給八千兩,劉公公不樂意,于是大發雷霆將他罷官后關進了詔獄,后來楊一清在獄中改口,說上半年給八千兩,下半年給一萬,劉公公一聽,這才劃算呀,于是高興得跟什么似的把楊一清放了……”
劉瑾氣得原地跳起老高,嘶聲吼道:“秦堪,你……欺人太甚!當雜家是個傻子嗎?”
“玩笑,玩笑,劉公公莫生氣,記住宰相肚里能撐船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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