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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順的動作很快,坑人這種事他向來干得比正事上心,實在不是什么好苗頭。
緊閉的北鎮撫司大門內,堆著三堆受了潮的劈柴,高高壘著像三座小山,幾名錦衣校尉拎著小竹籃,將籃子里的胡椒粉和少許砒霜均勻地灑在劈柴上,細致得如同外科醫生做手術。
大門外盤腿靜坐著一群渾然不知霉星當頭的文官,來的不僅僅是文官,還有許多國子監的貢生,平日里門前冷落連狗都不敢經過的錦衣衛北鎮撫司大門前,今日格外熱鬧,門口堆積著無數爛菜葉臭雞蛋,恨一個人就亂扔垃圾的壞毛病不知從哪朝哪代興起的。
文官們加上國子監貢生,人數差不多四五百人,齊嶄嶄站在北鎮撫司門前的廣場上,可謂聲勢浩大壯觀。
四五百人聚集在北鎮撫司門前聲討,領頭一名年輕的貢生大聲數落著寧國公秦堪的款款罪狀,如此熱鬧的情景,京師可是難得一見,于是場外很快聚集了一堆看熱鬧的市井百姓,幸好百姓比大臣們有眼力,平日里有官員鬧事,百姓圍觀的同時少不得幫著起哄架秧子,唯恐天下不亂,不過今日大臣們圍的可是兇名赫赫的錦衣衛正衙,百姓可就不敢起哄了,再怎么澎湃激昂的看熱鬧之心,也比不上自己的小命重要。
北鎮撫司的正門早已緊緊關閉,場外四處散布著許多穿著飛魚服的錦衣校尉,見大臣和貢生們聲勢驚人,校尉們有怒發不得,咬著牙忍著氣,一手按著刀靜靜等待正衙內指揮使秦公爺的反應。
不得不說,在秦公爺多年調教下錦衣衛已漸漸朝大明文明執法單位的方向邁進,朱厚照如果客氣一點的話,過年時實在應該給北鎮撫司發一面錦旗以示褒獎。
隨著聲討的聲音越來越大,靜坐的大臣們心情也越來越興奮。
這次真是天賜良機,不僅抓到了秦堪違反祖制的把柄,而且毒死王僚的罪名也不偏不倚地扣在他頭上,滿朝大臣同仇敵愾的情緒終于被煽動起來,只需再鬧幾日,便是陛下和秦堪交情再深恐怕也保不了秦堪周全,最少都是一個流放千里的下場。
看著緊閉的大門,文官們和那些被煽動起來的單純學子一齊高呼著誅除國賊的口號,然而和學子們不同的是,文官們眼中卻閃爍著絲絲森然冷意。
一陣微風徐徐飄來,在這寒冷的冬日里,這陣微風竟帶著幾許熱意如春風般輕柔地拂上面龐。
一名靜坐的文官忽然使勁抽了抽鼻子,驚異地“咦”了一聲。
“這味道……不對勁!”
話音剛落,北鎮撫司的大門忽然打開,接著一陣人為的狂風卷集著濃烈到不見五指的白煙,鋪天蓋地從大門內狂涌而出,像一條白色的蛟龍頃刻間覆蓋了門外廣場上的四五百人。
廣場上白煙裊裊,如夢似幻,仿佛置身仙境般縹緲,然而這股白煙的味道可跟仙境沒有半點干系,聞起來簡直如墜地獄。
當白煙籠罩廣場眾人的那一刻,撕心裂肺的嗆咳聲便此起彼伏傳開,剛才還叫罵喧囂分外賣力的文官和學子們此刻全都捂著嘴唇掐著自己的脖子面色通紅地大聲咳著,姿勢也從最初的盤腿漸漸變成趴地。
“王大人厥過去了!”
“曹大人也厥過去了!”
“秦堪好你個豎子,安敢如此待我國之重器!”
“別罵了,趕緊走吧這股煙分明……分明就是當初陛下太廟請罪時放的毒煙炮仗,這味道……老夫記得很清楚……”
話音剛落,兩個引線冒白煙的大炮仗不知從何處非常應景地飛進了人群中,未等眾人反應過來炮仗砰的一聲巨響,接著更為濃烈的黃煙在人群中彌漫開來。
人群愈發混亂又驚又怒的喝罵聲不絕于耳。
“對,就是,就是這個炮仗,咳咳咳,就是這個味……味……”
“啊!劉大人也厥過去了!”
“秦堪你這畜生,安敢殘害忠良,你會有報應的!”
鎮撫司大堂內,秦堪聽著外面此起彼伏的罵聲,臉上露出非常愉悅的變態笑容。
直到最后聽見兩個大炮仗轟然炸響,秦堪吃了一驚,猛地睜開眼,環顧愕然道:“誰?誰放的炮仗,丁順,我讓你放炮仗了嗎?”
丁順目瞪口呆看著大門外文官和學子們狼奔豕突,神情茫然地搖頭。
清脆如銀鈴般的笑聲忽然從大堂外傳來。
“秦公爺既然下了毒手,小女子錦上添花一番又何妨?”
神情呆滯的丁順猛地一激靈,反應飛快地抽出腰刀擋在秦堪身前,厲聲喝道:“何方賊人安敢闖我錦衣衛大堂!來人,拿刺客!”
話剛說完,秦堪便一腳踹在丁順屁股上,怒道:“別大驚小怪讓人笑話!”
丁順驚愕扭頭,卻見秦堪一臉古怪,眼中露出驚喜和遲疑,似笑似哭,分外復雜。
“公爺,這人……您認識?”
秦堪嘆道:“何止我認識,你也認識……”
說完秦堪拂了拂衣袖,急步走出大堂,面向鎮撫司東面圍墻,圍墻上方橫生一根兒臂粗的樹枝,樹枝上一道裊娜妙曼的黑色身影橫坐在上面,黑色的面紗下,一對含情款款的美眸蓄著淚花兒,正癡癡地盯著秦堪。
秦堪仿佛也癡了,站在院中仰頭看著那道熟悉的婀娜身影,那雙熟悉的深情妙目,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快了許多。
兩兩相視,千言萬語如黃河決堤,在胸腔中洶涌奔騰。
一旁的丁順警惕地盯著樹枝上人影,瞇著眼睛打量半晌,接著恍然大悟,無聲地朝秦堪傻笑兩聲,識趣地退下。
二人不知對視多久,終于,秦堪慨然一嘆:“一別經載,得無恙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