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云湖縣委大院熱鬧起來。
縣委大院是一個很“古老”的院子,占地廣闊,樹蔭濃密,花花草草的,環境很不錯。天氣漸漸炎熱,吃過晚飯之后,許多機關干部和家屬都帶著孩子出門來玩耍,不少頑童在草地上追逐打鬧,嘻嘻哈哈的清脆童聲不時響起來。
黃偉杰和謝慧玲兩口子也走出了家門。
他們也住在縣委大院內。
照說,黃偉杰以前在司法局工作,謝慧玲在財政局工作,單位都有房子分配。是謝厚明的愛人堅持要讓他們住在縣委大院。謝慧玲是謝厚明最小的孩子,幼女,總是得到父母的特別寵愛。老太太不樂意女兒女婿住到外邊去,串個門子都不方便。
黃偉杰是今天下午從和平區趕回來的。
兩個人不徐不疾地向著常委一號樓走過去,謝厚明住在那里。黃偉杰只要從鄉下回來,總會和妻子一起去看望岳父岳母,很有孝心。
實話說,黃偉杰對現在的日子很滿意,對岳父謝厚明滿懷感激之意。他一個農村娃,如今不但做到區長,還娶了這樣如花似玉的老婆,生了個大胖兒子,一家子備受尊重。這一切,都是謝厚明賜予他的。沒有謝厚明的知遇和提攜,單單靠自己努力,焉能臻此。
謝慧玲也很滿意。
一開始,她對黃偉杰有些抗拒,打心眼里不大瞧得上農村娃,老爺子堅持要招黃偉杰當女婿,謝慧玲很不樂意,她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嫁給一個農村出身的男人。只是經不住老爺子的一再勸說。才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和黃偉杰交往了幾回。
誰知這一交往。就被黃偉杰輕而易舉的“俘獲”了。
不枉了謝厚明對黃偉杰那么贊不絕口。果然有內秀,而且黃偉杰在日常生活中十分講究,完全不像其他農村出來的干部,對生活毫無追求。還不怎么講衛生。對她也很體貼。
如今黃偉杰當了區長,在小小的云湖縣城,也算得功成名就。
老爺子真沒看錯人。
很快,兩口子就來到了常委一號樓二單元三樓。
謝厚明的愛人來開的門。一見女兒女婿便很高興,一迭聲說道:“偉杰回來了?今天不是星期六吧……”
一般來說,黃偉杰會在星期六下午趕回縣里和妻子團聚,星期一再趕回和平區上班。不是縣里開會,平時都會留在區里。
黃偉杰對待工作的態度,很是認真。
謝慧玲笑道:“不是星期六,他回來報到的。”
“報到?報什么到?偉杰換工作了?”
謝厚明的愛人就吃了一驚,驚疑不定地問道。
這樣的大事,她怎么不知道?
“媽,不是的。縣里要來一個什么香港專家團,我們縣里要派一些干部陪同香港專家考察調研。每個區鎮和每個縣直單位,都要指派一個干部。偉杰他們區里,就指派了他。”
謝慧玲忙著對老媽做了個解釋。
“香港專家團?就是范鴻宇搞的那個新花樣?偉杰,你們區里怎么會派你來的?”
老太太頓時就很不高興,垮下了臉,十分不悅地說道。
謝厚明的愛人,年紀和謝厚明差不多,小一兩歲的樣子,一提到范鴻宇的名字就生氣。自從這個家伙到云湖之后,老頭子就沒安生過,給折騰得夠嗆。現在,連政法委書記的職務都丟了,好不容易才保住了縣委副書記,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全都是這個范鴻宇搞的鬼。
小小年紀,滿肚子壞水!
這幾天,老頭子一直在家里板著臉,動不動就發火生氣,老太太跟著受了不少的窩囊氣。
“你是區長,區里的主要領導,怎么可以派你過來做這種事?區里的工作,就不用管了?我看啊,又是那個霍華龍在搞你的鬼……”
老太太很是不滿,絮絮叨叨說個不停。跟謝厚明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對于“政治上”的事,老太太可也不算陌生,清楚著呢。
“媽,你先讓我們進屋再說吧,我們就是回來跟爸爸商量這個事的。”
謝慧玲低聲說道,語氣略帶埋怨。
老太太也真是的,就這么站在家門口大聲嚷嚷,要是傳揚出去,讓范鴻宇知道倒還沒什么,關鍵是丟人。老謝家吃癟了嘛!
“好好,進屋進屋……”
老太太也意識到這樣不對,連忙打住,將女兒女婿讓進了家門。
自始至終,黃偉杰除了叫了一聲“媽”,就沒怎么講話。他自來是這么個性子,老太太倒也習慣了。
“偉杰,浩浩呢?還沒接回來啊?”
進了門,老太太又問道。
浩浩是黃偉杰和謝慧玲的小孩,只有兩歲,前不久送回鄉下老家去了,黃偉杰的父母想念孫子,堅持要接浩浩回老家住一段時間,說城里天氣太熱,不如鄉下那么清涼解暑,等過了三伏天,再給送回城里來。
謝厚明的愛人已經辦了內退,黃偉杰和謝慧玲都要上班,在此之前,浩浩一直都是由她帶的,親著呢,好些日子沒見到外孫子,老太太心里頭可想了。
黃偉杰這才笑著解釋道:“媽,等過了這個熱天,我就把浩浩接回來。”
“是呢,要接回來才行,明年就該上幼兒園了。”
老太太就連連點頭,對于這個最小的外孫子,老太太早已在心里為他設定好了將來的人生之路。不管怎么說,在城里長大也比在農村長大要有出息得多了。
“老謝,偉杰和慧玲來了……”
老太太又高聲提醒了老頭子一句。
謝厚明坐在客廳看電視,聞言只是“嗯”了一聲,并不回頭,更不起身。盡管他十分欣賞黃偉杰的才華,但就是這么個性格,平日在家,也是很威嚴的,兒孫們都有點怕他。
黃偉杰和謝慧玲來到沙發邊,黃偉杰恭謹地叫了一聲“爸”,規規矩矩地站在那里,沒有馬上落座。
這也是黃偉杰的特點,很守規矩,縱算是翁婿之親,也不隨意。
謝厚明對此特別欣賞。
守規矩又有才華的年輕人,如今真不多見了。好不容易在自己的部門碰到這么一位,自然要想方設法招來做女婿,好將老謝家的門楣發揚光大。
“嗯,坐吧,別站著。”
謝厚明這才微微頷首,說道。
看上去,老頭子雙眉微蹙,顯得心事重重。
李文翰出任政法委書記,對謝厚明確實是個極大的打擊。威風了一輩子,臨到快退休的時候,被人硬生生將老臉皮揭下一層來,擱誰身上都會很不痛快。這幾天,除了正常的上下班,謝厚明幾乎就沒怎么出過門。
沒臉見人啊!
黃偉杰依言在一側的沙發里坐了,從口袋里掏出“青山王”,敬給謝厚明一支,又給岳父老子點上了火。他自己不抽煙,但身在官場,香煙乃是必備的“道具”。
尤其是基層。
謝厚明點起煙,雙眉稍稍舒緩開來。
謝慧玲先給丈夫倒了一杯茶水,自己也泡了杯茶,在另一側的沙發里坐了,說道:“爸,縣政府昨天發的那個文件,就是有關香港專家團的那個,你看了吧?”
謝厚明冷“哼”一聲,說道:“標新立異,自找麻煩!”
這個文件,早已成為全縣官場議論的焦點,謝厚明焉能不看?
原也知道,老頭子肯定是這么個態度。
謝慧玲就滯了一下,神情略顯尷尬,情不自禁地望向黃偉杰,黃偉杰微微一笑,不吭聲。謝慧玲便硬著頭皮說道:“爸,咱們局里,已經給我報名了,讓我去陪同香港專家考察。”
“嗯?”
謝厚明的眉頭,猛地揚了起來。
謝慧玲連忙說道:“爸,是這樣的,縣里文件規定,陪同考察的干部,要有一定的職務,年齡在四十歲以下,中專以上學歷,大專或者本科學歷的,優先推薦……我,我剛好符合這些條件……”
邊說邊有些忐忑不安地觀察著謝厚明的臉色。
謝厚明又是一聲冷哼,說道:“你們財政局,符合這些條件的干部,還有不少吧?”
謝慧玲便支支吾吾的,不好怎么解釋。
眼見妻子膽怯,黃偉杰笑了笑,說道:“爸,是我讓慧玲報的名,我也報名了。今天就會到縣里來報到的,明天準備和香港專家見面。”
“你什么意思?”
謝厚明瞥了他一眼,冷冷問道。
很明顯,老頭子非常不高興了,自從黃偉杰成為他的女婿,以往老頭子還很少用這樣的語氣和黃偉杰說話。
黃偉杰毫不在意老頭子生氣,輕言細語地解釋道:“爸,我仔細研究過了,范鴻宇為什么能升得這么快?他給尤省長當大秘書是關鍵。但是,尤省長為什么會看中他呢?一年多前,范鴻宇還只是個鎮委書記。我認為,問題的關鍵,就在于‘楓林模式’。楓林鎮的經濟搞上去了,尤省長就高看他一眼。”
謝厚明雙眉輕輕蹙了起來,抽著煙,不吭聲,臉上神色略有緩和。
對黃偉杰的話,他一直都能聽得進去。
“爸,陸書記那邊,不會待見我們的。”
黃偉杰又不徐不疾地加上了這么一句。
謝厚明還是不吭聲,不斷抽煙,微蹙的雙眉,卻在不知不覺間漸漸舒展開來。
云湖縣邊界處的公路一邊,密密麻麻站滿了人,一眼看去,怕不有三四十個之多,有男有女,大多都比較年輕。看上去,多數都是干部裝扮,路邊還停了幾臺車。不過那幾臺車,有點五花八門,最好的一臺,也就是半新的桑塔納,還有老式的吉普車,甚至還有一臺中巴。
有經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一個歡迎的隊伍,應該有重要人物蒞臨云湖縣。但從路邊停放的那幾臺車來看,似乎迎接隊伍的“級別”不大高。
事實上,這確實是云湖縣陪同香港專家調研考察的“干部團”。
昨天,范縣長,齊縣長和陳主任已經趕赴省城,迎接香港專家團,在省城歇息一個晚上,今兒一大早就從省城動身,趕回云湖。
按照縣府辦主任陳霞的通知,“干部團”的全體同志在縣境邊界處集合,迎接專家團的到來。
和平區區長黃偉杰是“干部團”副團長。
團長則是陳霞。
陳霞和黃偉杰,是陪同專家團考察的干部隊伍中僅有的兩位正科級干部。陳霞之所以會名列陪同考察隊伍之中,最主要的原因乃是她的身份。此番香港專家團在云湖縣的所有行程安排,都由政府辦負責。作為政府辦主任,陳霞毫無疑問是“大總管”,自然也要算是陪同考察隊伍的一員。
前兩天縣政府下發的這個重要文件,在云湖縣官場掀起了軒然大波。
這太奇怪了。
這么多年來,云湖的干部們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奇怪的事情,這樣重要的文件,涉及到三十幾名干部脫產,竟然是由縣政府單獨發下來的。而不是縣委縣政府聯名發布。
偏偏要求還那么急。當天收到文件。最遲次日上午就要把選拔出來的干部名單上報縣政府辦。
文件一發下去,云湖縣各區鎮和縣直機關就開了鍋,一時之間,鬧得沸沸揚揚。區鎮和縣直機關的頭頭們忙著打電話。多數不是打給縣政府辦,而是打給縣委辦,詢問縣委辦的工作人員,這個文件是不是發錯了。涉及到干部脫產,重現安排工作,怎么不是由縣委辦發下來的?
隨即大家都得到了肯定的答復,文件沒有發錯,就是縣政府發下來的。文件上邊寫得明明白白,這是縣政府常務會議的決定。
縣委辦這個一本正經的答復不但沒有讓事情“平息”下來,反倒益發的沸沸揚揚起來。
那些區鎮的黨委書記和縣直機關局長們心中的疑惑更甚,憑著多年官場經歷養成的直覺,他們總覺得這中間有很大的問題,涉及到干部的異動。沒有縣委同意,怎么可以呢?
盡管只是臨時脫產陪同考察。有點類似借調,專家團離開云湖之后,這些干部還會回原單位去,不涉及到職務和組織關系的變動。但沒有縣委出面,依舊顯得十分“詭異”。
于是咨詢的等級增高,區鎮黨委書記和局長們紛紛將電話打給縣領導,詢問真實原因。比如蘆花鎮黨委書記周子其就是直接打電話向陸玖請示,和平區黨委書記霍華龍的請示對象,毫無疑問則是齊正鴻。沒有一兩位實力強勁的縣領導力挺,想要當到區鎮黨委書記或者縣直機關一把手,那絕無可能。
這些云湖縣最骨干的中層干部們,各有各的門路。
所有人無一例外,再次得到了肯定的答復,讓他們堅決執行縣政府的文件,必須按時將名單上報縣政府辦公室。
這一下,大伙再也不敢遲疑,立即緊張地行動起來。
可不能因為這個事情,莫名其妙就得罪了范縣長。
范鴻宇到任一個多月,全云湖的干部都明白了一個事實:千萬不能隨便得罪范鴻宇。
葛大壯葛二壯兄弟倆得罪了范鴻宇,現如今在牢房里關著;謝厚明得罪了范鴻宇,當了好多年的政法委書記干不成了。
相反,李文翰投奔范鴻宇之后,爭取了兩年都沒有結果的高配,一個月就搞定了,而且是最“頂級”的高配——縣委常委,縣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
好在縣政府的文件要求不高,每個單位只需要推薦一名陪同人選而已。
倒是不難辦。
很快,“干部團”就組建起來。
黃偉杰和謝慧玲兩口子,在歡迎隊伍里顯得特別扎眼。
整個“干部團”,黃偉杰是唯一一名正職區長,陳霞不算,那是職責所在。另外幾名副科級干部,基本上在各自的單位都是靠邊站的,不怎么招領導待見。其中衛生局副局長,就是前任崔縣長的通訊員。崔縣長在云湖兩年,可以說是慘淡經營,被陸玖和謝厚明夾在中間,發揮的空間極其有限,基本上沒有拉起自己的隊伍。臨走之前,給自己的通訊員安排個衛生局的副局長,算得是有情有義的了。陸玖和謝厚明都給了他這個面子,沒有過為己甚。
區區一個衛生局的副局長而已,當得什么大事?
不過這位副局長在衛生局的處境,可想而知,他自己也一直都夾著尾巴,小心翼翼地做人,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錯。
官場上,沒有靠山,日子真的很難熬。
縱算這樣不被待見的副科級,在“干部團”之中也是少數,更多的則是一些年輕人。縣政府文件要求,陪同考察的干部年齡要在四十歲以下。現在看來,多半是在三十歲以下。
陸玖盡管“迫不得已”默許了范鴻宇的僭越,絕非一點后手都沒有。
你范縣長不是想要在云湖搞個“黃埔軍校”,建立自己的嫡系部隊嗎?可以啊,我盡給你挑一些三十歲都不到的年輕人,級別最多也就是正股級。
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在短時間內將這些年輕人都提拔到重要崗位上去。
別忘了,云湖縣委書記姓陸。
任何副科級干部的提拔任命,都得經過縣委同意。按照文件規定,副科級干部的任免,需要經過縣委常委會的討論決定。但如果縣委書記不提名,組織部不啟動干部考察流程,那就連上常委會討論的機會都沒有。
陸玖是這個心思,其他縣領導多數也同樣是這個心思。
省長大秘書的可怕之處在于,你不能和他發生正面碰撞,否則,謝厚明就是前車之鑒。讓范鴻宇逮到了發飆的理由,將他在省里積攢的那些人脈關系充分調動起來,不要說謝厚明,就算是陸玖也難以抵擋。然而這并不是說,范鴻宇就是“無敵”的。
關鍵在于,要充分利用好體制之內的規則。
縣委書記管干部,縣委管干部,就是最好利用的規則,也是陸玖手中最大的“殺器”。范鴻宇再牛逼,也必須遵守這些規則,不然,就算是尤利民,也不好出面為他講話。
正因為如此,黃偉杰出現在干部團之中,就顯得特別的突兀。
怎么,老謝家真的就這么“完蛋”了,連謝厚明的女婿,都成了棄子?
甚至連謝慧玲都搭了進去,夫妻倆一起被排擠出來。
幾乎沒有人知道,黃偉杰和謝慧玲是主動申請參加“干部團”的。這樣前途未卜的事情,怎么會有人爭著搶著去干呢?
就算黃偉杰實言相告,只怕也不會有人相信,認為黃偉杰是死要面子。
但不管怎么說,黃偉杰謝慧玲夫婦的出現,還是給大伙都打了一劑“強心針”。連謝厚明的女兒女婿都加入了這個“干部團”,或許事情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再說,很多人本來就不被自己單位領導待見,說不定因為這事,就此搭上了范縣長的線呢,豈不是壞事變好事?
一些級別較高年紀較大的干部,圍在黃偉杰和謝慧玲身邊,和他們兩口子聊天說話,其他不怎么相熟的年輕干部,則散在四周,安靜地傾聽“領導們”談話。
官場上,永遠都是那么現實,那么等級森嚴。
黃偉杰還是老樣子,臉帶微笑,不怎么愛說話,只有謝慧玲和那幾位副科級干部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謝慧玲生性活潑,人又長得漂亮,兼且是“太子女”身份,很能吸引眼球。
“哎,黃區長,怎么縣里其他的領導,都沒來啊?”
一位副局長左右看看,忽然湊到黃偉杰跟前,壓低了聲音,低聲問道。
這事,著實透著古怪。
香港專家團偌大的招牌,加上范鴻宇齊正鴻這兩位主要縣領導待會要陪同專家團一起從省城趕過來,按照官場規則,縱算縣委領導不趕到這里來歡迎,縣政府其他幾位副縣長,總該露面才是。
不給香港專家面子,還不給范縣長和齊縣長面子么?
很不合規矩!
無疑,這中間應該還有某種內幕,或許其他幾位副縣長,對此事持保留態度吧,可能得到了某種暗示。
黃偉杰笑了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說道:“應該會來的吧。”
其他幾位副科級干部俱皆露出不怎么相信的神情。
正在這個時候,幾臺烏黑锃亮的小車自縣城方向疾馳而來。
看到當先那臺小車的牌照,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