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半夜被驚醒,陸玖沒有太大的意見。
這段時間,他本來就睡不大踏實。
關秀麗倒沒有再鬧,反而有點訕訕的。又不是頭一回知道陸玖在外邊有女人,關鍵時刻鬧這么一出,要不是譚啟華對陸玖的信任始終未變,只怕接下來的日子就難熬難過了。陸玖真要是上不成副市長,搞不好就要和她離婚。
破罐子破摔!
關秀麗最怕的就是這一招。那晚上去鬧,也只是想要給陸玖敲個警鐘,“聲張”一下自己作為“正室”應有的權利。沒想到陳霞的男人楊和安也趕來了,局勢這才失控。
奈何陸玖對關秀麗實在沒有太多興趣了,夫妻之間寡淡如水,加上這一大堆事,陸書堊記晚上要能睡得踏實才是怪事。
關鍵范鴻宇這個時候把電話打過來,陸書堊記的心跳立即加速。
沒有發生緊急事故,范鴻宇絕不會如此沉不住氣。
我的天,又出事了!
陸書堊記的心臟真有點受不了。
“書堊記,發生了一點事情,我想向你做個匯報。我現在在辦公室,方便的話,我去書堊記辦公室匯報吧。”
范鴻宇不徐不疾,波瀾不驚,話說得特別客氣,看不出來發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陸玖立即說道:“縣長,不必要了,我馬上去你辦公室。”
現在,陸玖還真不敢以范鴻宇的上級自居。就算他如愿以償當上了副市長,范鴻宇成為云湖縣委書堊記,也還是要拉攏的對象。齊河市兩大派勢力博弈,范鴻宇這個職務不算太高的縣委書堊記,極有可能成為雙方博弈勝負的關鍵性籌碼。他站在哪邊,哪邊就要勢力大漲。
“好,那我等你。”
范鴻宇也沒有再謙虛。
很快,陸玖便出現在了縣長辦公室。
整棟政府辦公樓靜悄悄的除了縣長辦公室,所有其他辦公室都黑燈瞎火。陸玖走在政府辦公樓老舊的地板上,他在這棟辦公樓里待了三年此時此刻,卻沒有親切感,只有緊張。
“書堊記。”
范鴻宇從待客沙發里起身相迎,小茶幾上,已經擺好了兩杯熱茶。
“縣長,又發生什么情況了?”
陸玖也不客氣,開門見山問道。實話說,陸玖對這種情形極其討厭,他如今還是云湖縣委書堊記,結果云湖發生的很多事情他都是后知后覺。尤其是陳霞離開縣政府之后,對政府這邊發生的一些情況,陸玖再不能第一時間掌握,讓陸書堊記更加感到“孤獨無助”。范鴻宇這個縣長乃至他領堊導下的縣政府似乎已經脫離了陸書堊記的視線之外,讓他完全捉摸不透。
“來,書堊記,請坐。”
范鴻宇不急著回答,很客氣地將陸玖讓入了沙發里,遞給陸玖一支香煙。兩個人都點了起來。
“書堊記,我剛剛接到李文瀚的報告市公堊安局抓了幾個人。”
范鴻宇的語氣,依舊是風淡云輕。
“抓了些什么人?”
聽說是公堊安局辦案子,陸玖略略安心些許。只要不是官場上的大事就行。
“魯江南,霍華龍,王研風。”
聽到從范鴻宇嘴里吐出來的這三個名字,陸玖頓時就愣住了,香煙送到嘴邊也忘了抽。
這是怎么說的?
不聲不響,抓了三個正科級實權干部!
“怎么回事啊?”
稍頃,陸玖有些不悅地說道。這已經很克制了。我陸玖還沒走還是縣委書堊記好吧?你們抓人,一口氣抓了三個實職中層干部居然事先不和我通個氣?
也就是范鴻宇,換一個縣長,陸玖已經拍桌子了!
像什么話!
還講不講規矩啦?
范鴻宇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帶著若有若無的譏諷之意,淡然說道:“書堊記,這幾個家伙干的好事,難道書堊記真的沒有一點察覺?”
陸玖臉色一變,尷尬起來。
范鴻宇這話,說得好不直接!
陸玖抽著煙,掩飾自己的尷尬和不安。
范鴻宇也不催促他。
葉友道到任兩個月,絕不是吃干飯的。魯江南他們干的這些屁事,很隱秘,范鴻宇以前確實沒有察覺。但向部隊寫信反映呂婷的情況,卻終于讓他們露出了馬腳。隨著調查深入,原先很多隱秘的東西,漸漸浮出了水面。尤其是陳霞離開前給他留下的那個公事包,更是寫得明白。
陸玖絕對是知道一些情況的,只是因為他自己以及關秀麗和一些親信也有點不干不凈,才一直睜只眼閉只眼。
沒想到范鴻宇卻把出這樣的雷霆手段,直接把這些家伙一網打盡了。
陸玖完全措手不及。
“書堊記,事實上這已經是一條完整的產業鏈了。齊正鴻是龍頭,魯江南,霍華龍,王研風協助,這幾年,他們弄虛作假,模仿領堊導簽名,前前后后安排了四五十個人進入各個事業單位。王研風寫得一手好字,模仿你,崔縣長和我的簽名,惟妙惟肖,甚至省廳技術中心的專家,都不能完全鑒別清楚。”
等了一會,見陸玖還是不開口,范鴻宇便不再等他。多多少少,算是給陸玖留下一絲顏面。
“省廳技術中心的專家,都鑒別不出來?”
陸玖這回吃了一驚,反問道。
“對,偽造的水平很高。前不久,給部隊領堊導寫信,也是王研風模仿呂婷的筆記寫的。魯江南有個戰友,現在還在某集團軍服役,是個中校,就在軍部機關上班。”
范鴻宇又說道。
“原來是他們?”
陸玖再次大吃一驚,雙眼驀地瞪大了。
這個謎團,一直都壓在陸玖的心頭,未曾解開,也一直都是他的一塊心病。
“嗯。所以王研風冒充呂婷寫的那封信,可以直接送到龍軍長手里。魯江南那個戰友,起了關鍵的作用。呂婷自己都不知道軍部的地址。”
范鴻宇簡單解釋了一下。
“原來如此……可是,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裘灝明跟他們一點關系都沒有啊?”
范鴻宇淡淡一笑,說道:“他們本來就不是針對裘灝明去的,他們只是不想讓你陸書堊記離開云湖縣而已。他們已經準備收手了,爭取一點時間。”
陸玖又苦笑起來。
跟聰明人打交道,有時候確實是夠痛快,但有時候又痛快得過了頭。范鴻宇言語客氣,骨子里那股鋒銳,卻如此咄咄逼人。
前幾年開始,上頭不但一直在強調干部隊伍建設年輕化知識化,同時也在強調簡政放權。不但部隊要裁軍,地方上也一樣要精簡機構和人員。
公家單位的編制,一下子就卡得很嚴了。進人就更加困難,名額基本掌握在縣委書堊記和縣長手里,其他縣領堊導想要關照一下親戚朋友,就得找書堊記和縣長討要一個指標,欠下挺大的人情。
但凡事都有兩個方面。編制一卡死,公家單位的指標立即就變得十分走俏,“價格”大漲。齊正鴻魯江南等人,竟然打起了這個主意,玩起“賣官鬻爵”的把戲。盡管他們賣的僅僅只是事業單位的指標,經濟利益卻十分可觀。
根據現在掌握的情況來看,如同范鴻宇所言,已經形成一條完整的產業鏈,以齊正鴻、魯江南、王研風、霍華龍為主,但還牽扯到很多其他人,其中甚至包括陸玖的妻子關秀麗和前任秘書周子其等人。當然,關秀麗周子其等人和齊正鴻他們是兩條線。齊正鴻他們是偽造領堊導簽名,赤裸裸的作假。關秀麗背靠著陸玖,拿到的卻是正兒八經的指標。
這些指標大部分在陸玖口袋里揣著呢。
性質上完全不同。
齊正鴻等人已經涉及刑事犯罪,關秀麗周子其算是走后門吧,不正之風的一種。當然,要細論起來,也一樣可以追究責任,但后果是完全不一樣的。
陸玖對這些情況,不能說知道得十分清楚,卻也不能說是一無所知,一直都在睜只眼閉只眼。這個案子要辦下去,那可就是大案子,牽一發而動全身。陸玖不想冒那么大的風險。
辦這樣的案子,落不下什么好處的,只會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
沒有哪個縣委書堊記,愿意在自己的任期內辦這樣的大案。
但范鴻宇和他不同。
撇開范鴻宇和陸玖性格的區別不談,范鴻宇有這個“動機”。陸玖一走,范鴻宇出任縣委書堊記,要樹立自己的絕對權威,清理干部隊伍就是必然的手段。陸玖上去了,是市領堊導,范鴻宇要給他面子,不至于對陸玖留在云湖的嫡系大動干戈。陸玖后邊還站著市委書堊記譚啟華呢。那么拿齊正鴻等人開刀,就變成了最佳的選擇。
更何況,齊正鴻他們還冒充過范鴻宇的簽名,給一些單位安排了人員進去,等于是讓范鴻宇給他們背了個大黑鍋。
范鴻宇焉能容忍得下?
最關鍵的是,范鴻宇跟他們這破事沒有半點牽連,從未走過后門,給自己的親朋戚友安排什么工作。范鴻宇壓根在云湖就沒有親戚。
新官上任,又毫無牽扯,范鴻宇不拿他們祭旗才怪了。
唯一阻止這種災難性后果發生的辦法,就是阻止范鴻宇坐上縣委書堊記的寶座。
雖然風險極大,但也只能魚死網破,做垂死掙扎了。(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