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電話把大可他們幾個都叫過來。”
稍頃,李天然淡淡地吩咐道。
“好的好的……”
麥軍師半點不敢遲疑,立即就拿起大哥大開始撥號。所謂大可他們幾個,是李天然手下最得力的幾名干將,一個個兇狠如狼,又狡猾如狐,都不是好相與的狠角色。平日里有要緊事務,李天然都是吩咐他們去辦。這是真正的自己人,李天然一手培養出來的。和江口另幾個投靠在李天然麾下的道上大哥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那些人,李天然崛起之時,他們也在崛起,以前還是李天然的對手,后來李天然越來越壯大,情勢格禁,才不得不向李天然低頭,承認李天然的“教父”地位。
這幾位大哥,局勢穩定的時候,自然能夠遵循李天然的命令,表面上算是江湖一統。好似前朝之時,中正蔣公和幾位大軍閥之間的關系,面子上都尊奉蔣公為首,實則各有各的算盤。
大約半個小時之后,三男一女先后走進了包廂,四個人的年齡都在三十歲上下,看上去俱皆是滿臉精明之色。
“大哥!”
走進門來,規規矩矩叫了大哥,便圍坐在茶幾邊,品嘗麥軍師泡的功夫茶。
“碰到硬茬子了。”
李天然的眼神在幾位心腹的臉上緩緩掃過,緩緩說道,語氣平靜。
四人幾乎一齊挺直了身子,一個個變得神情振奮。好久沒碰到過硬茬子了,大伙都閑得有些手癢。現在大哥鄭重其事地將他們都召集過來。可見有得玩了。
對幾位心腹的表現,李天然很滿意。他覺得,兄弟們就必須時刻保持這樣旺盛的斗志。就好像軍隊一樣,不能閑著。閑得太久,再強大的部隊也會變成空架子,打不了仗。
李天然簡單將情況向幾位“大將”說明了一下。這也是李天然的習慣,跟自己最信得過的手下。從來都坦誠相見,不瞞著掖著。想要弟兄們給你賣命,就得讓他們都覺得大哥跟他們貼心貼肺。
以心換心嘛。
自來梟雄都各有絕活。
這也是李天然借鑒某偉人的治軍之策。要保持部隊高昂的士氣和強悍戰斗力,就必須不斷給大伙“希望”。你給他畫一個餅,他就有奮斗的目標。大家自然而然覺得,跟著大哥干,日子會過得越來越好。
“媽的,什么玩意?給臉不要臉!”
李天然話音剛落,一名臉上有兩道刀疤的漢子便拍起了桌子。
“可哥說得對。他媽內地的一個縣委書記。算個啥玩意?敢在咱江口裝大瓣蒜!大哥。要不我這就去把他給廢了,讓他得瑟!”
這種殺氣騰騰的話語,竟然是從那名長相妖嬈的少婦嘴里說出來的。滿臉匪氣。
其他兩人也隨聲附和,一個個摩拳擦掌。要去教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內地小小縣委書記。
李天然擺了擺手。
幾個人立即便閉上了嘴巴。
“大可,這個事情你們不要太掉以輕心。內地的縣委書記再不值錢,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七品縣令,朝廷命官。真把他廢了,麻煩不小。這個事,咱們要斗智斗勇,讓他乖乖的給咱們跪下。那才叫事。以后啊,大家都要學會動腦子,不要動不動就喊打喊殺。時代不同了,要想辦法上岸。”
大可等人便連連點頭。
大哥的話,總是有道理的。
“那,等他三天,讓他自己想清楚再說?”
刀疤臉大可便試探著問道。大可跟隨李天然的時間最長,曾經為李天然擋過三回刀子,有一次身中十二刀,差點就沒搶救回來。大可一直都在很努力的想要跟上大哥的步伐。
李天然就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大可,你呀,還是那么直腸子。三天之約,是忽悠那個小伙子的。哪能真的給他三天時間,讓他去從容準備?這是打仗,兵不厭詐嘛。”
麥軍師插嘴說道:“天哥說得對,讓那小子按照三天去準備,咱們明天就動手,打他個措手不及。”
大可等人,叫的都是“大哥”,唯獨他叫“天哥”,也不知麥軍師是不是想要以此來彰顯他的非凡之處。
“對,就是這個意思。老麥雖然不如你們能打,但他肯動腦子,你們要多向他學習。”
大可便撇了撇嘴,絲毫不以為然。其他三人,大致也是同樣的表情。
這個老麥,光會耍嘴皮子,忽悠大哥。讓這老小子拿把刀子上陣試試,看他拉不拉稀?無奈大哥就是喜歡他,大伙也無可奈何。
“咱們這樣……”
李天然抽著雪茄,細細說出一番話來。
大可便伸出大拇指,裂開大嘴笑:“高,實在是高,大哥就是大哥,這樣的主意,我一輩子都想不出來……”
妖嬈女子笑道:“可哥,你要這么聰明干嘛?反正咱們這輩子就跟著大哥,大哥讓干什么就干什么,費那個腦筋,沒幾年我就老了!”
大可嘿嘿笑著,點頭稱是。
李天然笑著搖頭,對老麥說道:“老麥,你覺得這個計劃,合不合適?”
其實李天然并不是真的要征詢老麥的意見,大凡他決心已定,通常都不會再改變的。這么做,只是讓老麥在大可這幾個人面前有面子。畢竟很多時候,都是老麥在代表他發號施令,對外聯絡。老麥要是沒有面子,說話就不靈光了,很多事李天然得親力親為。
培養一個合格的代言人,可也沒那么簡單,要花不少心血。
不料老麥還真有不同的意見,蹙眉說道:“天哥,這個計劃對付那個姓范的,絕對沒問題。不過,動的都是咱們自己的人馬……是不是讓關老狗他們,也出點力?這幾個家伙,一直都在優哉游哉地看戲,有了好處就像瘋狗一樣撲過來搶。風險不能都由我們自己承擔。”
所謂關老狗他們,指的是江口地下王朝的另幾位“大哥”,表面上,都尊李天然為首。
大可不屑地說道:“要他們幫忙干什么?一群廢物!”
李天然微笑說道:“老麥這個意見很正確,關老狗他們確實也得出點力氣,白撿便宜可不行。這個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便宜撿?這個事,我會安排的。你們幾個,就按照我剛才的吩咐去做,動作要快,明天就開始行動,干得利索點。”
大可傲然說道:“放心吧,大哥,我們幾個辦事,你還信不過啊?我保證,等咱們把活都干完了,姓范的小子還在睡大覺呢!”
“是啊,大哥,你就等著這小子乖乖來求你,給你下跪磕頭求饒吧!”
妖嬈女子也笑嘻嘻的,一副興奮莫名的樣子。
“花姐,要不,等這小子來求饒的時候,叫他好好陪你玩玩,你在床上榨干他?”
另外一位“大將”,便淫笑著說道。
其他幾個人一齊嬉笑起來。
妖嬈女子說道:“這個主意挺不錯的,大哥,咱們就這么說好了啊……”
李天然哈哈一笑,說道:“可以啊,小花。還別說,小范那身板看上去挺結實,你真要想在床上榨干他,我看得拿出真事來才行。”
“這些臭男人,還不都是一個德行……大哥,不瞞你說,這個世界上,除了你之外,還真沒哪個男人是我榨不干的。你就等著瞧吧,看我玩不玩死他!”
妖嬈女子恬不知恥地說道,還輕輕摸了一把波濤洶涌的巨胸。
“行,這最后一個環節就交給你了。你要真在床上把他收服了,也省了我不少的手腳。不然,這小子最少也得花我兩三百萬才能真的擺平。”
大伙又都笑了起來,說不出的。
大可等人領命而去,老麥湊過頭來,笑瞇瞇地說道:“天哥,場子里昨天新來了兩個黃花閨女,大學生呢,瞞水靈的,要不今晚就別回去了?”
李天然瞥他一眼,淡然一笑,說道:“回還是要回去的,晚一點吧。你把她們叫來……”
凌晨四點多,喧囂無比的大富豪夜總會逐漸安靜下來,燈光變得更加昏暗。大富豪是二十四小時營業,但一般來說,凌晨四點以后,客人就很少了,要到下午四五點,才會漸漸的重新熱鬧起來,如此往復循環。
李天然從夜總會側門走出來,依舊西裝革履,臉上帶著滿意的神色,看來那兩個新來的女大學生,著實讓教父先生爽了個夠。
李天然的步履略略顯得有點疲憊。
大戰半夜,實在也是很耗費體力。
不過也沒什么,回到家里,在那張巨大的宮廷大床上好好睡一覺,李天然立馬又變得龍精虎猛的。
一臺巨大的奔馳房車,靜靜地趴在不遠處,不管夜總會的停車位多么緊張,只要天哥的奔馳停在那里,左右的兩個車位,就不會有車停過來。
奔馳房車如同一位尊貴的王者,孤獨而驕傲。
李天然慢慢向奔馳車走去,忽然猛地站住了腳步,寒光一閃,右手之中已經多了一柄尺余長的短刀,悠忽轉過身來。
昏暗的燈光下,不知什么時候冒出來五六條黑影。
黑洞洞的槍口,在暗夜之中,仿佛猛獸的利齒,顯得那么的猙獰可怖。
“李天然,不許動。你被逮捕了!膽敢拒捕,當場擊斃!”
李天然被捕之后,連夜被押解到了省城南方市。
直接送進了省公安廳審訊室。
在普通群眾的印象中,省公安廳是個管理機構,一般不直接辦案子。實際上不是那么回事,省公安廳也一樣可以直接承辦案子,當然,都是大案要案。
下午五點多,對李天然的第一輪預審結束,四名全副武裝的干警押解著手銬腳鐐齊全的李天然,從審訊室出來,準備押回監所。這四名押送的干警,一個個神情彪悍,顯見得都不是庸手。實在李天然“名氣”太大,是一等一的悍匪,身上不知道背負著多少命案。逮捕他的時候,出動了省廳刑警總隊最強的幾位高手,并且這幾位刑警還接到了上級的明確指示,如果李天然拒捕,可以當場擊斃。
抓捕悍匪,拒捕的話,當場擊斃是常識,每位刑警都知道的。之所以上級特別下達這樣的指令,主要是擔心刑警立功心切,非要活捉李天然。
危險系數實在太高。
傳聞之中,李天然玩刀,當真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刑警和他近身搏擊,后果殊難意料。
所以李天然一被捕,立即就被戴上手銬腳鐐。一般來說,只有收監的死刑犯才會戴上腳鐐,防止逃脫。對于李天然這種悍匪,自然要“破格禮遇”。
剛剛走到拐彎處,迎面就碰上了范鴻宇。
范書記正和一位三十幾歲,警服齊整的二級警監從辦公室那邊走過來。
李天然猛地站住了腳步,雙眼微瞇,死死盯住了范鴻宇,眼里閃爍著陰冷至極的寒芒。幾名押解的警察立即如臨大敵,一左一右扭住了他的胳膊。將他緊緊夾在中間。
范鴻宇也停住了腳步,平靜地看著他,臉色淡然。
“為什么?”
稍頃,李天然問道,聲音有些黯啞。
范鴻宇很平淡地說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對你是一片好意……”
李天然低聲叫道,一股沖天怨氣從胸腔之中迸發出來。
范鴻宇就笑了,輕聲說道:“那只是你認為而已。你太高估自己了,李先生!”
“你早就想對我下手了?”
“是的,我對你說過。我最不喜歡被人威脅。李先生,在威脅我之前,難道你都沒想過要了解一下我的性格么?我對你可是了解得很透徹。”
范鴻宇悠然說道。
李天然雙手瞬間握成了拳頭,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恨不得將范鴻宇生吞了下去。
和范鴻宇走在一起的那位二級警監。身材魁梧挺拔,面容凜然有威,鋒銳至極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李天然幾眼,手一揮,說道:“帶走!”
“是,高廳長!”
刑警朗聲答應,押解著李天然離開了審訊區域。
高廳長和范鴻宇一言不發。拔腿離去,來到停車坪一臺越野警車之前,高廳長親自上了駕駛座,范鴻宇登上副駕駛座。高廳長腳下一踩油門。越野車很快就使出省公安廳大院,融入到南方市滾滾的車流之中。
華燈初上之時,越野警車在一條古老的巷子門口停住。
這條巷子實在太窄,越野車雖然可以勉強開進去。卻沒辦法調頭,也沒辦法會車。高廳長和范鴻宇從車里下來。走進巷子。
“這里七巧齋做的地菜,是最地道的,我經常來吃。嶺南菜,你吃得習慣吧?”
高廳長邊走邊扭頭問道。
范鴻宇笑道:“我什么菜都吃得習慣。”
高廳長瞥他一眼,笑道:“也是,你這么年輕,吃什么都香。小潔很早就跟我說過,最喜歡看你吃飯,那叫一個香。那會,你們好像剛剛開始談戀愛吧?瞧她那個神態,我就估摸著,這丫頭終于能嫁出去了。”
范鴻宇哈哈一笑,說道:“大哥,你這話我還在考慮是不是轉達給小潔知道。要是知道你原來那么擔心她嫁不出去,她肯定跟你急。”
“還別說,那會子三嬸就擔心這事。小潔的眼界太高了,給她介紹過無數對象,愣沒一個看得上眼的。三嬸還在暗暗懷疑,這丫頭是不是讀書讀得太多,受了西方思想的影響,想要一輩子做單身貴族呢。直到小潔帶你上門,三嬸就忙不迭地給我媽打電話,說小潔的個人問題,有希望解決了。哈哈,瞧把老人家高興得……”
高廳長爽朗地笑了起來。
單從外形上看,他和范鴻宇屬于同一類型,一樣的高大魁梧,一樣的英俊帥氣,一樣的陽剛十足。
這位高廳長,大名高升,是高興漢大哥的兒子。當然,是堂哥。高興漢親兄妹就倆,但是高家是個大家族,高興漢的堂兄弟不少。其中頗有幾位在體制內身居高位,包括高升的父親。
高升在這一輩的高家子弟之中,年紀最大,是長孫,是以范鴻宇尊稱他為大哥。
高升部隊出身,轉業之后一直在公安系統工作,兩年前,從公安部外放,出任嶺南省公安廳刑警總隊總隊長,前不久提拔為分管刑警工作的副廳長。
高興漢在堂兄弟之中排行第三,故此高升尊稱高興漢的愛人為“三嬸”。
“這么說,我還算是個功臣了?”
范鴻宇忍不住調侃了一句。
高升笑著搖搖頭,說道:“算是吧。來,七巧齋到了,咱們進去吧。再晚一點,就找不到位置了。這里每天都有很多客人來吃飯的,生意好得很。”
現在剛剛好,居然還搞到了個小包廂,服務人員將兩人引到包廂中坐下,高升也不客氣,徑直點了幾個地道的地菜,吩咐服務員趕緊的。
服務員轉身出門,范鴻宇拿起桌面上的茶具,開始泡功夫茶。
這也是百年老字號地菜館的特色,每個包廂都準備有泡功夫茶的茶具。到這里來吃飯的客人,也大多是地人,有泡功夫茶的習慣。范鴻宇經常去香港江口,跟令和繁打交道,令和繁雖然年輕,接受的也是西式教育,卻很喜歡泡功夫茶,說是能化解浮躁之氣,讓人心境寧靜。久而久之,范鴻宇也學會了泡茶,倒也有板有眼,像模像樣。
高升微笑著看他泡茶,并不打擾。
真正的茶藝大師,泡茶的時候,講究的就是個意境,是不允許有人從旁打擾的。范鴻宇的水平,跟茶藝大師自然是天差地遠,完全不可相提并論,高升卻也恪守“規矩”。
凡事都要立起個體統來,不然就亂套了。
這是高升一貫的宗旨。
范鴻宇端起一杯黃橙橙的茶水,遞到高升的面前,微笑說道:“大哥,喝茶。”
“謝謝。”
高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慢放下。
“鴻宇,李天然團伙,在江口盤踞多年,社會關系特別復雜,雖然省廳早已在暗中展開偵查,但也沒有完全掌握他們的行蹤。為了安全起見,這段時間,你就不要再去江口了,直接回青山去吧。只要李天然被抓了起來,他那些團伙成員,就成了驚弓之鳥,應該不會再去騷擾你們縣里的銷售公司了。這些具體的工作,你可以交給其他同志去完成。縣委書記是抓全盤的。”
高升很認真地說道,神情變得十分嚴肅。
“小潔昨天給我打電話,她很擔心你的安全。過完年,你就該當爸爸了。”
高潔在首都求學時,高升正在公安部工作,高潔經常跑大伯和大哥家里去蹭飯,兄妹之間感情很好。既然發生了這樣的案子,高升自然要確保妹夫的人身安全。
范鴻宇笑道:“好,一切都聽大哥的安排。收拾完李天然闞清這幫壞分子,你也該去江口上任了。”
高升一笑,說道:“原我打算去江口之后再動手的,沒想到攤上了你這么一檔子事,那就只好提前行動了。這個毒瘤太大,必須要割掉,不然江口的經濟發展就會受到影響。我這個公安局長,也就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了。”
省里前不久征得公安部領導同意,已經決定,要將高升調任江口市公安局長。
范鴻宇微笑道:“大哥,現在割掉比你去了江口再割,更好一些。那些關系網啊……”
后邊的話,范鴻宇沒有說出來,高升自然心知肚明。等他出任江口公安局長再動手對付李天然流氓團伙,類似闞清這樣和李天然關系密切的政府干部,更不知有多少。這張關系網的龐大復雜,簡直到了恐怖的程度。到時候,會有數不清的人給他打招呼求情。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得罪的人就海了去了。
眼下他還在省廳副廳長的位置上,只是具體的案件偵辦領導,省廳領導和省里領導,要給他分擔一大部分壓力。江口市委的主要領導,也不會給他施加什么壓力。
去了江口再辦,事情就要復雜許多倍。
很快,酒菜上來,高升親自給范鴻宇斟滿了酒,舉起酒杯,微笑說道:“來,鴻宇,咱哥倆干一杯。小潔是個好姑娘,你可得好好對她,不然,可別怪我這個大哥跟你翻臉。”
“大哥,你可能不知道吧,我現在是被領導者,高主任才是家里的最高領導。”
范鴻宇哈哈笑著,舉起酒杯和他一碰。
兄弟倆滿飲杯干。